看世界，做自己

周云燕 /上海上外静安外国语小学校长

我职业生涯的前20 年，在上海一所很有名的小学——上海市第一师范附属小学。这所学校三十几年来就研究四个字：愉快教育。我第一次走进这所学校的时候，墙上的三句话让我印象深刻：教孩子五年，为孩子想五十年，为国家民族想五百年。这三句话在今天看来依然颇有教育境界。没有一位老师会承认自己是没有师德的人，但是师德也是有层次的。第一个层次是义务感，这是法律层面的，是外部对教师的要求。第二个层次是责任感，这种责任感是一种良心层面的，是内心召唤的结果。而最高层次的是使命感，只有使命感的师德是精神层面的，是信仰的一种结果。所以，我在一师附小工作了20 年，教孩子五年，为孩子想五十年，为国家民族想五百年，这是带着一种使命感在做教育。

20 年后，我用一年多的时间在海外脱产学习，再回到上海，教育局就把我派到静安区唯一一所民办学校——上外静安外国语小学。这所学校在12 年的办学实践中渐渐规范起来，成为一所具有上升性的学校。与此同时，我也完成了从学科教师到校长的角色转变。如何办学校？如何办理想中的教育？这些问题每天都在困扰着我。接下来我和大家交流一下这一年半都做了哪些事情。

首先我要思考办一所怎样的学校，我不能把一师附小的愉快教育模式直接迁移过来，我要从上外静小这所学校的优势和不足出发，去考虑这所学校当下的发展阶段，去思考这所学校的未来。我要给学校所有的人以方向感，包括家长、学生和老师。我首先要很清楚自己要办一所怎样的学校，然后要让所有的人认同。我始终没有停止过对办学方向的思考，在不断的否定过程中，最终定位了六个字：“看世界，做自己。”

这比较符合外语类学校的特点，我们学校开设有“小脚丫走五大洲”的核心课程，每年走一个洲。基于外语类学校的定位，把办学理念确定为“看世界，做自己”，这是要给大家一个方向感，站在学校的当下描写未来，为学校的发展赢得更大的空间。任何一门课程都是让孩子去认识客观世界，从而丰富自己的内心世界，做更好的自己。尊重孩子的个体差异，我的愿望是做适合每个人的教育，办一所有幸福感的学校。

在小学阶段，作为孩子学习的一段旅程，我们应该让孩子们快乐一些。那么，究竟什么样的学校才是一所有幸福感的学校呢？我认为，一所有幸福感的学校，首先是一所以人为本的学校。

如何理解人？我和老师们说，将人与其他事物作比较也许能帮助我们更好地认识人。如果将人和神作比较，神是万能的，是没有缺憾的，而人则是有缺点的。也就是说，缺点可能是人的一种个性。比如说，这个人很勇敢，可能他背后的个性中就有鲁莽；这个孩子很愿意创新，可能他性格中就有不踏实。如果你一定要改掉他的鲁莽，改掉他的不踏实，可能他就不再那么勇敢，不再那么创新。所以我想，人就是在犯错中成长的，一个幸福的学校就是允许孩子犯错的地方。

如果将人和机器作比较，今天这个话筒听了这么多校长的报告，它依然只是话筒，它只有功能而没有潜能。而人除了功能，还有潜能。没有一位教师可以预测一个孩子的未来，因为每一个孩子都有自己的潜能。

如果将人和动物作比较，人是有意识的动物，是有情感的，所以我们的教育教学里有情感、态度、价值观这些目标。所以说，每一位教师，当你在课堂上教给孩子知识的同时，你还能给出学习这个知识的意义，那你就是优秀的教师。

基于以上对于人的认识，我把一所有幸福感的学校总结为：学校是允许孩子犯错误的地方，学校是孩子寻找伙伴的地方。我常常问我们的老师，学校是干什么的？老师告诉我学校是学知识的地方。如果一个孩子在家里依然可以网络或其他方式学到知识，甚至学到更宽泛的知识时，他为什么还要到学校呢？因为学校有群体，老师、学生都是他的伙伴。所以，关于一所有幸福感的学校，还有一个观点，那就是学校要帮助学生成为他最好的自己。

任何一所学校的办学理念都不是束之高阁的，方向确定以后，重要的是，如何去印证她。

任何一所学校的办学理念都不是束之高阁的，方向确定以后，重要的是，如何去印证她。在我们学校，就评价这方面而言，我们有很多有意思的行为。比如我们学校设计了很多“奖券”，有一张奖券叫真诚sorry 券。孩子犯错误的时候，他可以拿出这张券跟老师说能不能抵消这次错误。有一位英语老师在批改作业的时候，发现有一张真诚sorry 券在里面，原来是昨天晚上，有一个孩子的爸爸妈妈带他去参加亲戚的婚礼，回来太晚了就没有好好写作业，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就把这张真诚sorry 券放在里面。有一个调皮鬼把字写得一塌糊涂，老师要求他重写的同时，说可以用券来抵消。他说我宁愿再抄一遍，这张券我可能还有大用处。这样一种小小的机制印证着我的办学理念。一个孩子在他“吝啬”的背后是他对自我的定位，是他的一种远见和选择。

我举这个例子是想说，考虑清楚办学的方向还不行，我们还需要有一个解释性的框架，理论化的、建设性的框架。有了这个框架，还要有机制去走向它，这就是我担任校长做的第一件事情。

作为一个新校长，我的困惑是如何建构一种足以在学校内产生影响力的系统教育主张，我必须要回答一些问题。你的教育主张是什么？第一个问题，校长的使命和目标是什么？我一定要在师生员工面前讲出我的决心，我的信念，我衡量工作的标准。在我看来，一个校长最高的使命就是发展学校。第二个问题，校长的发展观是什么？是提升学业质量吗？是扩大学校规模吗？教学的内涵是求真吗？是向上吗？是自由吗？是幸福吗？对于我来说，就是办一个有幸福感的学校。作为校长，要清楚这所学校当下处于什么阶段，未来你要把它带向何方？校长要给所有人方向感，描绘学校的未来，这样才有共同的愿景。

我们学校的课程分为三类，一是核心价值课程，就是国家课程的校本化实施。第二类是多元价值课程，是指向学校办学理念的，触摸国际文化、拓展国际视野的课程。第三类课程是指向个体的，个体价值课程，包括个人潜能的课程以及社会服务的课程。这是我作为校长的一个方面的思考。第二方面，我们学校是一所民办小学，民办学校在社会上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我常常在想，越是发达的地区，教育公平做得越好，所以社会的差异需求也越大。我想，民办学校存在的意义就是适应差异性的社会需求。所以，我将社会美誉度作为办学目标，要办出一所有特色的学校，让家长因为这个特色认同学校的办学理念，从而将孩子交给学校。

最后，谈谈我对于“未来教育家”的一些想法。“教育家型”校长要构建一种思想，就是要思考清楚你究竟要办一所怎样的学校，你需要有一个解释性的框架。现在的思想家不外乎有两种，一种是能够构建理论大厦的，比如马克思，他就能够构建出一个完整的理论体系。还有一种思想家是有感而发，比如鲁迅先生，他就是无意于将自己的思想结构化、系统化地呈现出来。作为校长，对内对外这两个方面都必须要有。面对教师，面对家长，我必须要有一个完整的顶层设计和解释性的框架，结构化地构建我的理论框架，要用批判精神。我认为，这两种思想家的格局，都是未来教育家必须具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