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宗平
前些年,母亲身体还棒的时候,我们兄弟姊妹也都正值意气风发。为了生意为了理想为了工作为了这儿为了那儿,全国各地四处跑,总是很难凑到一起。而今年,早在一个月前,我们姊妹几个已经约定,过年时一定回家。
母亲年轻时守寡,也是一个寡言的女人。而今老了,我们姊妹几个却都不在身边。她一个人多寂寞多孤苦,她的心里一定很落寞很伤怀。我们心里都很内疚。
大姐又来电话了,问我:“幺妹,吃饭了没?”我说还没呢。大姐说:“你猜我做了什么?我做了母亲最爱吃的花生米炖猪脚,给你也留着呢。你路上注意安全,到了后给你姐夫打电话,他去接你。”临了,大姐又加了一句,说,“我已给母亲盛了一碗饭了!”
大姐总是这样,事无巨细、无微不至地关怀着我们,像母亲。
我们姊妹几个陆续到家了。聚在大哥的老房子里,加上几个各自的新家庭成员混在一起足足坐了两桌。对着热气腾腾的年夜饭,话匣子便拉开了。
不知谁将话题扯到了母亲最爱谁的这个问题上去了。大家一致认为,母亲最疼的人是我。原因是:那时,每逢家里来客带来了礼物,母亲给我们分食时,我总能多分一些。还有,每逢我与哥哥姐姐们玩耍时,只要一拉哭腔,母亲就握着鸡毛掸子追得他们满院子跑。
我不服气地说:“谁叫大哥那时候太倔强,每次母亲追打他,他总要梗着脖子涨红着脸不服气;谁叫二姐跟大姐偷着说,老幺才是亲生的,还联合起来对付我……
说到这里,我回头看看母亲,母亲正笑得一脸灿烂。我们姊妹几个也都笑了。
其实不然,每个孩子都是母亲手心里的宝。可母亲的精力毕竟有限,所以,她只能把爱重点放在弱小与省心的孩子身上。那时,我总爱“生病”,一生病,母亲就会变得格外照顾我。而哥哥姐姐们就没那么“幸运”了,因为他们似乎从来不生病,不需要妈妈操心。所以,现在我的记忆里,有很多和妈妈一起相处的温馨片段。
另外,还要听妈妈的话。家有家规,妈妈喜欢讲规矩,在家里,她享受很高的威望。其次,妈妈要我们做什么,就去做什么。这个是难题,可家庭就像一艘大船,总得有协助又听指挥的人,船才能往前走不是?所以,勤快好使唤的孩子,妈妈最喜欢。
哥哥姐姐们觉得没有我受宠,是因为他们没有我乖巧还顽劣呀!比方说,跟邻居家孩子打架,要是打架的人是大哥,肯定会挨妈妈的一顿打或骂。本来,他的理由明明比我还正义,可偏要梗着脖子红着眼睛永不低头。
一阵夸夸其淡的得意之后,我顽皮地说:“如果不是长大了,我是绝对不会把这些秘密泄露出来的。”哥哥姐姐及孩子们都送上了热烈的掌声。
说到这里,我们都不由得又回头去看母亲,母亲正开心地笑着。我们姊妹几个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我们笑着、乐着。一直没吭声的大哥终于说话了。他说:“其实,每个孩子都是妈妈的心头肉。去年,母亲到我家过年时。她跟我聊天,说的都是你们的事情。母亲说,我们家里,付出最多的就是大姐,而得到最少的也是大姐。因为,那时家里穷,大姐读书最少,只能留在农村。”
我们一下子都愣住了,是啊。我怎么就从没注意这个细节呢?!其实,母亲到我家时,跟我聊的最多的也是大姐呀!因为,我们共同的大姐,她正如母亲所说的那样:付出的最多,得到的最少。
我们都同时举起了酒杯,望着大姐。大姐一脸的惶恐不安。我们不约而同地将酒杯举到了大姐面前,异口同声地说:“姐,我们敬你了。”
大哥说:“姐,这杯酒我敬你,你就是母亲。”
二姐说:“我们今后每年都回家过年看望您。”
我说:“姐,我们今后一定会常回家看看。”
……
此时,门外传来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那冲天的烟花映红了窗外的半个天空。
我们都起身,一起跪在了母亲的面前。一个月前,母亲刚离开了我们。在这个大年夜,她的相框被我们这些儿女们安顿在桌上的一堆丰富的水果菜肴后面,她正笑望着我们。那眉目、那神态都与从前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