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给我一个世界

2015-12-25 02:29许燕吉
文苑 2015年6期
关键词:迈克肩膀床上

[文/许燕吉]

妈妈监督我和哥哥读书,或清算我俩的错误,都是在爸爸下班回来之前。爸爸一进门,马上“结业”,我俩就像放飞的小鸟一样聚到爸爸身旁,快乐无边。爸爸大概不会打听我的“劣迹”,就是知道,我相信他也不会嫌弃我,因为他喜欢孩子,而且见孩子都喜欢。

爸爸到新界青山的寺庙里度暑假写文章,我们也去住过几天,发现小和尚们也喜欢爸爸,到时候就来送水,送羊奶,扫地,抹桌子。完事了,爸爸给他们讲故事,说笑话,顶小的小和尚还没有我大。他们带了我和哥哥满寺院玩儿,还教我们唱“南无阿弥陀佛”。

有一次我吃橘子,不小心咽下去两个橘核,正在发愣。爸爸问:“你怎么啦?”“我把核咽下去了。”“几个?”“两个。”他像煞有介事地说:“明天你肩膀上就会长出两棵橘子树了。”我想,树要从肩膀上钻出来,得多疼呀,咧着嘴要哭。爸爸说:“不疼,不会疼,以后你还可以伸手就到肩膀上摘橘子吃,多好!”我看他开怀大笑的样子,将信将疑。不过一晚上,我还是不住地摸肩膀。

冬天,我和哥哥爬到他床上,要他给我们“演戏”,他总是应允的。他把照相机的三脚支架支到床上,蒙上床单当剧场,再在床上放一个小盒子当桌子。我和哥哥盘好腿坐在一边,爸爸也盘腿坐在对面,他说“哐哐”就开戏了。上场的就是他的两个大拇指,虽然这两个“演员”只会点头和摇晃身躯,但“配音”很出色,“文武场”也很热闹。常演的剧目有《武松打虎》《岳母刺字》《乌盆记》等,直演到妈妈催我们睡觉才散场。几十年后,我第一次看京剧《乌盆记》,就觉得像看过,细一想,恍然大悟,是爸爸的拇指戏演过。

夏初,在家里的顶棚上乘凉,也是我们和爸爸的快乐时光。他给我们讲故事,讲天文地理,古今中外,林林总总,随口道来。没准儿还是他现编的。他也教唐诗,我记得他教我认北斗星,就教我背“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也不给细讲,自己领会去。我想着,一个人黑天半夜带着大刀,想偷人家的马又胆小,不敢过去,总之,怪可怕的,就记住了。其实大相径庭。我不记得爸爸对我们有正正经经的说教训话,大概都是通过这些故事、谈话,潜移默化地把他的思想、观念传递给了我们。等我人到中年,有机会读父亲的作品,发现他阐述的人生哲理,我完全能接受,他笔下的人物和我的思想感情也能融通相契。

一般说,爸爸总是面带笑容的,但他也会发脾气,挺凶的,打过哥哥一次,因为哥哥弄坏了他的宝贝台湾兰花,打完还问哥哥痛不痛。他打过我四次。有一次是迈克上楼来玩,我无意中用棒子打了迈克的脑袋,迈克大哭。爸爸闻声过来打了我几下,我觉得挺冤的,就记住了。另三次挨打大概是罪有应得,不记得是为了什么,但有一次打得重,他用鸡毛掸子在我胳膊上打出了一道紫棱。妈妈叫刘妈给我找了件长袖衫子穿上,还拉着我去,撸起袖子向爸爸“问罪”。爸爸冲我做了个怪相以表歉意,把我逗笑了。

爸爸死时,我只有八岁多,又愚昧不开,若是老天能再多给我几年和爸爸相随的时间,我对爸爸的记忆会更多更广,受的教诲也会更深更切。也许是爸爸给我的基因传递,抑或是耳濡目染,后天学来,爸爸的乐观豁达,仅这一点就是最大的宝藏,支持了我的一生,润色了我的生活,受用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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