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朝鲜文人李德懋与中国文人间的文学交流

2015-12-23 00:59徐东日张雨雪
东疆学刊 2015年3期

徐东日 张雨雪

[摘要]李德懋作为朝鲜朝实学派的著名人士,在他作为使节团成员之一赴燕京前后,与中国文人潘庭筠、李调元等人进行了广泛而频繁的文学交流,并结下了深厚的情谊。这极大地拓展了他的文化视野,并将他的文学创作推向了新的高度。

[关键词]李德懋;潘庭筠;李调元;文学交流

[中图分类号]1312.07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007(2015)03-0015-03

李德懋是一位与中国文人交往甚密的朝鲜朝实学派人士。1778年,他带着自己撰写的《清脾录》、以谢恩陈奏使沈念祖书状官的身份来到中国。在中国期间,他不仅到琉璃厂大量购买了各种中国书籍,而且与潘庭筠、李调元等中国汉族文人结下了深厚的情谊。

一、实际上,李德懋在来到中国之前,就已经与清朝文人有着间接的文学交流。1773年,李德懋等人先后几次在洪大容的庭园里交游聚会,互相以诗赠答,从洪大容那里听到了许多有关中国的事情,这就使得李德懋等人与清朝文人结下交游关系成为了可能。

柳琴于乾隆四十二年初夏回国,带回了李调元、潘庭筠对《韩客中衍集》的评语。“李德懋读到对《巾衍集》的点评后,即时写了一封信给李调元,表示感激之情”。其中云:

“弹素之归,自诧遇天下名士,仍出《巾衍集》,使不任辈读之。果然朱墨煌煌,大加嘉奖;序文评语,尔雅郑重;真海内之奇缘而终古之胜事也,愿此下土小生,何以得此于大雅君子相愿错愕,如出天外,心不自定。”

到了当年十月,李调元回信,李德懋又即时回函:

“兹者桂同之归,先生清翰,翩翩飞坠。盥手壮诵,字字醒眼,言言沁脾。喜极欲狂,感深而涕。如此交道,开辟所稀。以文而不以币,以心而不以面。尽书往来,片言相契;披丹见素,万里匪遥。此系不按至诚之彼感,亦见先生真心之倾向”。

尽管我们至今还看不到李调元的回信,但从李德懋信中的一些文字,譬如“相契”、“真心”,我们还是可以肯定李调元的回信应该是诚挚而怀有好意,表现出他们两个人之间相当融洽。

至于潘庭筠,李德懋在洪大容回国后不久,便托人把自己的作品带给潘庭筠,这算是最初的接触。李德懋在寄给潘庭筠的第一封信中写道:

“湛轩洪先生,奇士也。游燕而归,每说筱饮、铁桥、秋廑三先生风流文物,照耀江左;仍示其《谈禄》及诗文墨渍,不佞欣然欲起舞。……昔者舌官李白石持献不佞《杂纂》一篇于先生,先生大加奖翊,称为高士。人非石肠,安得不感?信息茫茫,于今十载。兹因友生弹素,接见雨邨先生评序《巾衍集》,忽又见先生手笔评序,茫然失魄,如从天降,无中生有,绝处逢生;铺张震耀,令人颠倒。”

李德懋撰写这封信的时间应该与寄给李调元第一封信的时间是在同一时间段,即乾隆四十二年夏秋之际,因为它们同样提及读到《韩客巾衍集》评序之后的诸多感受,并且信中还提及十年之前(即1768年)将自己所著的《杂纂》送给潘庭筠并向他请教的事情。

二、乾隆四十三年春,即1778年(正祖二年)3月17日,李德懋踏上了燕行的路程。“李德懋于抵京后的第三天,就和朴齐家一同历览了琉璃厂街的12处书肆”,即到琉璃厂游历了篙秀堂、文粹堂、圣经堂、名盛堂、文盛堂、经腴堂、聚星堂、带草堂、郁文堂、文茂堂、英华堂、文焕斋、五柳居等有名的书店,观览到很多珍稀的书籍。李德懋一路不停地誊写了一些在朝鲜难得一见的图书目录。特别是在叫做五柳居的书店里,他看到了很多稀奇的古书,并将它们整理成书目。在他所誉写的书单中,尽管有一些书籍属于当时清朝的禁书,但大多数书籍还是清朝的近刊图书。通过这些书目,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李德懋等人是多么渴望了解清朝文人在学术和著述方面的最新成果。此外,李德懋和朴齐家两人还应书状官李念祖的委托,购买了马骕的《绎史》、顾炎武的《亭林集》等书籍。

与此同时,李德懋与朴齐家从抵达燕京的那天起,就马不停蹄地“结交起潘庭筠、唐乐宇、祝德麟、沈醇心、李调元之弟李鼎元等在燕京的著名汉族文人(约20人),并与他们开展了广泛的文学交流”。譬如,他与潘庭筠一道深入探讨学问,并得到其《青庄馆》“诗文序”。同时,他与潘庭筠义气相投,交情日益笃厚,被世人亲切地称之为“潘李之交”。“另外,李德懋还与李鼎元等其他中国汉族文人建立了深厚的情谊。关于这一点,我们可以通过赠答诗《有怀李墨庄》、《有怀李凫塘》、《有怀唐鸳港》可窥一斑。李德懋与中国汉族文人间的文学交流尽管仅限于写给潘庭筠、李鼎元、李骥元、唐乐宇等人的诗文,但在当时清代文化专制十分严酷的形势下,李德懋还能与中国文人进行如此广泛的文学交往,真可谓是一种大胆之举,它成为中朝文人间进行诗歌交流的良好契机”。

三、李德懋燕行的重要目的之一是要拜见李调元和潘庭筠。但不巧的是,这个时候李调元已经去赴任广东学政,因此两人始终未能谋面。可喜的是,他却见到了潘庭筠。5月23日,李德懋和朴齐家一同到潘府拜访了为《韩客巾衍集》书写序文的潘庭筠,两人相见恨晚,相谈了很长时间。两人后来还多次见面,即五月的二十七日、二十九日,六月的六日、十一日、十三日,在短短的二十几天里竟然先后相会了六次之多。六月十一日是李德懋的生辰,当天潘庭筠设宴加以祝贺,这使得李德懋深受感动,后来李德懋致信给潘庭筠深表谢意。另外,经潘庭筠介绍,李德懋还结识了李调元的堂弟李鼎元、李鼎元的儿子李骥元(号凫塘)、李调元童年时代的好友唐乐宇(字尧春,号鸳港,户部员外郎)等人,还有幸见到了祝德麟(号芷塘,翰林院编修官)、沈醇心(号教尊)等人。这一年,潘庭筠和李鼎元都及弟成了庶吉士,而祝德麟是《四库全书》的编修官,这样看来,他们三个人都是乾隆年间的著名文人。潘庭筠早在洪大容到达燕京时(1765-1766),就已经与朝鲜文人交游过,所以是一位与朝鲜文人交游甚广的清朝文人。柳琴(号弹素)于英祖52年(1776)出访中国时,曾带去收录李德懋、朴齐家、柳得恭、李书九四人(被称为“汉诗四家”)诗作的《韩客巾衍集》,潘庭筠和李调元一同为该诗集题写了序文和评语。此后,潘庭筠与朝鲜文人之间的文学交流日益密切。譬如,潘庭筠将《清脾录》进行删订后托李调元之弟李鼎元(墨庄)寄给李调元,并且请他为李德懋撰序。

在燕京期间,李德懋与朴齐家除了经常去拜访潘庭筠和李鼎元之外,还和祝德麟、李骥元、唐乐宇、沈醇心和蔡证元等人一同交游,不时进行学术交流。譬如,祝德麟曾指出朴齐家和李德懋的诗歌在使用明朝韵律时违反了通韵法,并帮助他们修改了其中的错误之处。不仅如此,祝德麟还向他们推荐了江熙济所撰写的《佩文齐诗韵》和邵长蘅所撰写的《邵子相韵》,这对于李德懋和柳得恭后来编纂《奎章全韵》裨益颇大。为此,李德懋由衷地称赞祝德麟“学问不亚于朱子,诗不亚于白居易,文章不亚于毛奇龄,音学与《广韵》(隋朝陆法言原著)比肩,与程普芳和李调元同为艺林名望之人”。此外,朴齐家和李德懋还拜见到当时编撰《四库全书》的登录官黄道?、李宪乔等人,并从他们身上学到了有关《四库全书》方面的丰富知识。由此可见,李德懋和朴齐家“没有拘泥于大明义理的名分论,而是在广泛的领域内与生活在同一时代的清朝文人进行了多层次的交流。在当时朝鲜禁止其士大夫与清朝文人进行交游的环境中,他们为了输入清代文物,敢于大胆地与清朝文人交游”,这种举动充分说明,朝鲜北学派人士已经完全摆脱了当时传统观念的束缚,因此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

李德懋和朴齐家在中国所交游的汉族文人,尽管十分崇尚宋代理学,但他们又都不完全拘泥于此,而是表现出较为灵活的学风和诗才,因而都是些令李德懋等人敬仰的学识渊博之人。可以说,“这些中国文人已经摆脱了宋代理学的束缚,在他们身上,已经很难再看到被称之为“汉学”的训诂学和考证学的学风,反而表现出自由自在地徜徉在诗文海洋中的诗人气质与绝不拘泥于某一流派影响的博大胸怀。”

李德懋和朴齐家的这次燕行,他们所交游的对象主要是潘庭筠等居住在杭州的汉族文人。此前柳琴携带朝鲜“汉诗四家”的《韩客巾衍集》到中国所结识的清朝文人,则是李调元的堂弟等四川籍的汉族文人。由此我们可以说,李德懋与朴齐家扩大了朝鲜文人结交清朝文人的范围,延续了从洪大容开始的与中国文人的友情。

四、李德懋与李调元的最后一次文字联系,应该就是上引的第三封信和《有怀》一诗,此后,两人间就再也没有任何联系,《青庄馆全书》中也不再有任何文字上的线索。至于潘庭筠,李德懋在回国后的那年冬天,就给潘庭筠寄去一封信,即《青庄馆全集》中所载的第三封信。其起笔云“朱炎分袂,倏届玄冬”,日子写得明白。此信同样附诗一首,所谓“拙诗四韵,奉献侍人”。《青庄馆全书》卷十一《雅亭遗稿三·诗三》所载的《有怀潘秋?》一诗,便是其附诗:“翰苑名流即马枚,鳅生何幸共衔杯。从今海左开文运,自古江南出异才。白雪诗声增价返,青云气义结交来。愿言没齿无相忘,玄晏佳篇一诺裁。”可是自此之后,在《青庄馆全集》中就再也没有提及与潘庭筠之间的联系。

李德懋写给李调元的诗作共有五首。《题云龙山人小影松下看书》描写了“小影”中人物的精神,并表示仰慕。《论诗绝句·有怀筱饮雨邮蓝坨?山冷斋楚亭》第二首评论李调元的诗作,此“论诗绝句”集中推重李调元作品的风貌。《柳弹素馈李雨村所赠落花生》、《云龙山人生朝为弹素作》、《奉和素玩亭怀雨村之作》三诗因友人的行为或作品而触发其诗歌创作。这五诗都重在客观分析或描述,而缺少对李调元的情感表白。

李德懋写给潘庭筠的诗作同样有五首,但诗作中较多表露出两人间深厚的情谊。《怀潘庭筠(蓝坨)》一诗云:“联永楼头旧月悬,湘夫人唱想夫怜。飞卿名字安仁姓,诗句如何不妙妍?”值得注目的是开头两句。湘夫人是潘庭筠妻子的号,潘庭筠的妻子特别擅长作诗,曾撰有《旧月楼集》。潘庭筠在与洪大容见面时,“几欲出示”妻作,但洪大容以为“妇人能诗为必不佳,遂抚然而止”。可是李德懋却不像洪大容那样地道学,他在写给潘庭筠的第二封信中,还提出“刊本愿赐一通”。由此可见,引诗首二句是在想像潘庭筠夫妇的唱和之乐,即信中所云的“闺庭之内,载唱载和,真稀世之乐事”,由此见出其歆羡之情。

总之,李德懋通过入燕文学交流活动,极大地拓展了自己的文化视野,调整、更新了自己的文化意识。他的入燕文学交流活动将他的文学创作推向了—个新的高度,使他的文学创作克服了前一阶段只追求“神韵”风格的创作倾向,从而实现了文学创作的多元化。他根据入燕体验所创作的大量的燕行文学作品,无疑是朝鲜实学派文学以及中朝文学交流史上值得称道的优秀作品。

[责任编辑 金禹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