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音乐教育的危机与困境分析

2015-12-19 18:59燕翔
卷宗 2015年11期
关键词:技能生命音乐

燕翔

自20世纪以来,我国的音乐教育在西方音乐教育理论与实践观念的影响下,取得了很大的成就。但同时也应该看到,几经挫折和轮回之后,当前的音乐教育现状仍不尽如人意。我国的音乐教育主要是在工业文明的意识形态和西方认识论哲学的思维路向上所作的思考和探索,在迈向系统化、规范化发展的同时也难以摆脱现代性固有的缺陷,形成了相当浓郁的工具论色彩。如今,在全球社会文化转型的新的时代语境下,我们的音乐教育面临着严峻的危机和挑战。

1.音乐教育中人的失落

雅斯贝尔斯在《什么是教育》里强调,“教育的原则是通过现存世界的全部文化导向人的灵魂觉醒之本源和根基,而不是导向由原初派生出来的东西和平庸的知识。” ?以此反思近百年来的音乐教育,却恰恰相反,我们更多的是教给学生追求、认识和掌握音乐外部的物质世界,恰恰忽略了音乐与人相关的最本质的部分。音乐知识技能的传授和获得只跟教育体制发生关系,而不跟人发生关系,不跟人的存在发生关系。在今天异化为工具的音乐教育中,“人”已經荡然无存了。音乐教育的非艺术化倾向,忽视了音乐对人发展的本体价值。不论我国古代强调伦理教育的“乐教”传统,还是近代将音乐作为智力幵发的工具或手段,都是根据音乐教育外在的德育或智育目标来选择音乐知识与技能的学习,音乐教育丧失自身独立性和特殊性的同时,还将音乐学习局限在音乐外在的辅德益智的功能领域中,沦为促进学生学习其他学科的工具,偏离了音乐的本质。特别是自工业社会以来,随着科学技术知识在社会发展中的价值凸显,传授和获得知识成为教育追求的唯一目标,音乐教育也越来越成为纯粹知识技能的教育。“我讲你听,我教你学”的音乐教学方式,循规蹈矩的音乐课堂教学,忽视了学生的情感、想象、创造等审美体验。音乐教育不仅破坏音乐了作为有机体的生命力,实际也将人的精神生命肢解了,因而从根本上走向了反人文的一端。音乐教育远离其自身,也远离了学生的精神生命。

音乐教育的技术化倾向,将学生禁锢在技术理性的牢笼中。音乐教学脱化为纯粹的音乐知识和技能的传授和训练,它所要培养的音乐能力就是记住和操作这些冷冰冰的技术规范。这样的能力不仅是外在于学生精神生命的,甚至还会对学生的精神生命造成损害。以器乐的学习为例,教学时将过多的注意力放在技巧的练习上,一遍遍的机械训练使原本极富艺术性的演奏只剩下了技术和技巧的联系,远离了内心情感的表达,没有了音乐和艺术的灵魂。只为了获得高超技艺的枯燥机械的音乐训练成为强加给学生的暴力,而并非发自内心的真的音乐学习。如果只把音乐的学习当作适应教育体制的一种技术手段,那么他们就会害上蒙田所说的“文麵”:被知识灼伤。而在我们的音乐学习中,为了知识而学习知识,为了技能而枯燥训练,害上“文極”的人可不再少数。

为了让小红在音乐方面有所发展,家长半年前給她报名参加一个学习班并买了钢琴。因为没有学琴的基拙,家长便督促小红多练习,但小红对练琴根本不感兴趣,一练琴就不耐烦。家长发现小红练琴不认真,就批评她。她因“没兴趣练习钢琴,无奈家长逼得太紧”,终于在某日晚爆发了,为了逃脱,她毫不含糊“一怒拿着小刀,对着手就割”,造成左手虎口处皮破肉翻,大量流血……?遗憾的是,小红和她的家长并不是这类“学琴”悲剧的唯主角。在各种功利目的的驱使下,为了掌握一门艺术特长,“学琴”风越刮越甚,成千上万的中小学生加入了 “考级大军”。家长强迫孩子学习各种乐器而导致的这类自残“悲剧”,几乎是“月月有所耳闻”。

北京市学生庄某某说:“音乐,我恨你!因为你曾无情地吞嘆了一个女孩儿的童心与稚气。她的父母将她出卖,做了你的奴隶。于是,你用那黑白的键盘将她牢牢领住。每一天,她都竭尽全力为你效力,白嫩的指头磨出了黄,柔弱的背推渐渐弯曲。数年来,女孩将她生命的一半奉献给您,而她呢?却没有任何伙伴,因为她不知道什么是坑耍。她恨你,无数次在心中证冗你,她多想摆脱你,永远离开你!”

正如上官子木对这一现象的评述:音乐“考级培养了一大批仇视音乐的神章。” ?如今,各种艺术考级已经将儿童的校外音乐教育异化为升学加分或者父母弦耀的工具,校内的普及音乐教育也无法改变比赛获奖为学校赢得荣耀的功利化命运。在机械重复的练习中,音乐失去了它源出的意义,丧失了与人的生存的密切关系,被腐烛的锈迹斑斑。本来应作为音乐教育核心的完整的“人”,却在对技能片面的追求中,悄然失落。音乐教育不再是与生命本源相关联的“福祉”,而成为违反生命本性,讨伐生命的“凶器”。这样的音乐学习,无论技术上多么精湛,它也只会离我们的生命越来越遥远。在这些血淋淋的事实面前,作为音乐教育者不得不扣心自问:当我们谈论“音乐”的时候,“音乐”的含义究竟是什么?音乐教育为了什么?

如前所述,音乐教育不排斥技能的学习,熟练的技能为音乐创作和表现提供了广泛的可能性。但是这种技能的学习不能脱离生命的体验而孤立存在,而应该与学生的生命存在形成一种生态式的促进关系。如果将音乐知识与技能庖丁解牛般的分割成视唱、练耳、听音、发声练习等封闭孤立的学科领域,再用枯燥、重复、机械的训练和模仿来习得;如果只将音乐作为辅德、益智的工具,将音乐对人发展的衍生价值取代其本体价值。那么,音乐教育就没有意识到音乐在生活和生命中给予人真正有价值的东西。这种缺少了灵魂的音乐教育即是一种异化了的教育。在这种异化了的音乐教育中,音乐不再是完整的音乐,学生也不再是一个完整的人。常此下去,音乐教育便会丧失根本目的而变得动荡破碎。就像雅斯贝尔斯的发问:“艺术的真正使命在于通过它使人们认识到真正的自我,使人们通过艺术倾听到‘超验存在的声音,给人以美的震撼的力量。今天的艺术工作者又有几人意识到这种神圣的责任呢? ”③这也引发了我们对音乐教育与生命本源意义的追问和深思。音乐教育是使人成为人的事业,“立人”是其宗旨。而今天本应处于音乐教育核心地位的生命体——人,却在音乐教育中被忽略了。“在一 个技术化程度己经达到敌视生活的世界里,难道不必把音乐看作是自我实现的一种源泉和达到社会和谐的一种机遇,加以重新发现和进一步开发?

2.音乐教肓人文性的遮蔽

音乐作为一门人文学科在教育中本该展现它应有的人文特征,担负起培育人文精神的时代使命,然而在工具理性的驱使下,我们的音乐教育似乎已经忘了这使命。在科学宰制之下,技术理性摧毁了人文精神,我们的音乐教育不仅成为知识技能的教育,而且还追求科学化,音乐教育领域到处充斥着技术理性主义的思想,人文精神的缺失已成为不争的事实。

我国现行的学校音乐教育体系和模式源自西方,而西方的音乐教育是以认识论哲学为基础的。近代认识论哲学分成唯理论和经验论两大阵营,欧洲古典音乐理论又与认识论哲学的理性主义和经验主义的认知体系密不可分。唯理论以数学为知识的模型,以自然科学逻辑的普遍数学观念来把握人文世界。它主张知识以逻辑与理性的方式构建,这也是西方音乐科学知识观发展的重要理路,“起源于毕达哥拉斯时期的早期音乐研究,重点是研究声学的尺度与数学原理就是一种以唯理主义为基础的信仰与观念的产物。”①以唯理主义认识论构建的音乐教育认为,“对于知识来说最重要的就是音乐所要体现的理想的形式”,由此也确立了“音乐教育的内容就是学习音乐理论组织和理解音乐素材的规范的原则”,甚至在21世纪也仍然是音乐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②而经验主义知识观认为,一切知识起源于经验。这种知识观在音乐领域中的反映,则强调用自然科学的观察和测量工具来分析音乐声音的物理属性。音乐知识只存在于自身的形式和内容中,具有“普遍价值的形式”。这种认知模式是音乐学科建立的认知基础,追求的是音乐知识的还原性、抽象性和普遍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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