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映春
(泉州师范学院 外国语学院,福建 泉州 362000)
重读《弗兰肯斯坦》
林映春
(泉州师范学院 外国语学院,福建 泉州 362000)
[摘要]《弗兰肯斯坦》是英国女作家玛丽·雪莱创作的女性哥特小说。传统的女性哥特强调男女的二元对立,以及对父权社会的批判。而后女性主义哥特突破女性哥特对父权的批判,默认男女性别平等。笔者从后女性主义哥特的视角来探讨小说中的男女人物及两性关系。为两性关系的发展提供新的方向,同时赋予了这部经典的女性哥特小说全新的现实意义。
[关键词]《弗兰肯斯坦》;后女性主义哥特;两性关系
《弗兰肯斯坦》是英国女作家玛丽·雪莱在1818年创作的小说,被认为是世界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科幻小说。主人公弗兰肯斯坦是位从事生命科学研究的青年学者,他热衷于生命起源,希望用人工的方法创造生命。经过无数次的实验,他终于利用各种死尸肢体制造出一个怪物。然而,当他发现他的创造物面目丑陋,便丢下刚获得生命的怪物仓皇离去。怪物到处流浪,起初他对人充满了善意和感恩之情。由于其无比丑陋的外貌,怪物的善举并未得到人们的同情和接纳,得到的是鄙视和遗弃等种种不公平的待遇。最终,怪物决定报复弗兰肯斯坦,他认为弗兰肯斯坦既然给了他生命就不应该将他抛弃。他先杀死了弗兰肯斯坦的弟弟威廉,却嫁祸于他人。作为不再报复的条件,他请求弗兰肯斯坦为他造出一个配偶。在遭到拒绝后,他杀死了弗兰肯斯坦的朋友克莱瓦尔,然后又在弗兰肯斯坦的新婚之夜杀死了他的妻子伊丽莎白。弗兰肯斯坦怀着满腔怒火追捕怪物。在追至北极的途中,弗兰肯斯坦心力交瘁而死,怪物也随后跃入大海,结束所有的罪恶。《弗兰肯斯坦》既是第一部现代意义上的科幻小说,也是女性哥特小说的杰作。
1976年,“女性哥特”的概念首次提出于埃伦·莫尔斯的著作《文学女性:伟大的作家》。她指出,在哥特小说作家中存在一个女作家的序列,其中包括玛丽·雪莱、夏洛蒂·勃朗特、艾米丽·勃朗特等,并明确提出女性哥特是哥特小说的一个独特亚类,[1]吉尔伯特和苏珊·古巴的《阁楼上的疯女人》(1979年) 拓展了对女性作品的研究, 使“女性哥特”带上了更为强烈的女性意识形态, 以至于女性哥特成为了一种“表达女性内心隐秘的抗争、幻想、恐惧的体裁。”[2]而后女性主义哥特出现于Benjamin A. Brabon的《Postfeminist Gothic》一书中,其观点突破了女性哥特中父权中心主义的笼罩,默认了男女性别平等,对哥特研究和文学批评有所启发。
在传统女性哥特视角下,女性人物是被迫害和被拯救的主要对象,总是依附于男性。男性是作为强者和主导, 表现为随意迫害女性的恶棍和拯救柔弱女性的英雄。虽然从情节上来看,男性和女性角色都是小说中不可缺少的一环,但在父权中心主义前提下,女性永远是弱者,是受害者,而男性处于施暴者和权力掌控者的地位,从而将男性与女性对立起来。而在后女性主义哥特视角下,女性哥特小说中的男性角色女性化了,本该彰显男性权力的男性特质被弱化了。男性伤害男性自身,男性既是行凶者又是受害者,被定位在传统女性哥特中的无辜弱小女性的位置,使男性变得阴柔、多疑和焦虑。同时,小说中女性角色功能也发生了变化。女作家们塑造的女性不再是承担被拯救者的角色, 而是成为了男性的拯救者,成为了男性的精神支柱,甚至成为了影响两性关系的主导力量。传统女性哥特作品的永恒主题是对父权的批判和两性的二元对立,后女性主义哥特则大大弱化了父权的压迫性。后女性主义哥特体现了超然的性别认知,消除了两性的二元对立,弱化了父权批判。承认男性和女性相互平等的性别地位,是对经典女性哥特作品中性别角色的全新认知。关注男性和女性的相互依存关系,是对经典女性哥特作品中性别关系的全新理解。[4]从后女性主义哥特视角对《弗兰肯斯坦》的男女人物重新解读,赋予该小说全新的现实意义。
1. 小说中的男性人物
男性不再仅仅是传统女性哥特情节中的施暴者,同时也是父权社会的受害者。小说中的男性人物都体现了女性化的特征。
怪物刚一出生就被造物主抛弃,他试图与人类相处,与人为善,却遭到人们的厌恶,驱赶和殴打。他努力学习语言,期望与社会沟通,但语言未能建立他与社会的沟通。他没有名字,意味着身份,地位的丧失。怪物,通常指与正常的,被社会认同的行为或性格相背离的事物。在当时的社会,人们认为“一个有思想有思维能力的女性会对社会秩序造成威胁。”女性一旦具有独立的思想和行为,违背了社会习俗就会被妖魔化,被称之为“妖女”或“怪物”,并且遭到社会的排斥和压迫。怪物和女性在父权社会中都被迫接受他者身份和地位,怪物悲惨的一生正是被边缘化女性的缩影。
而小说中另外两位男性沃尔顿与弗兰肯斯坦都感受到了内心的孤独,精神上处于一种封闭状态。两者都处于内心的煎熬状态,一方面都充满了野心,要探索未知的世界;另一方面,内心细腻,敏感,渴望友谊和亲情。沃尔顿借助信件向他姐姐述说他的孤独,他觉得他的情感无法与其他人交流,别人无法理解他对探险的热情。弗兰肯斯坦在求学期间,疏远了亲人,恋人和朋友,潜心钻研学问,将自身置于一种与世隔绝的状态。弗兰肯斯坦也时而表现出明显的女性特征。他制造怪物后脉搏加快,浑身乏力,极度疲劳,几乎不能站立,与妇女产后虚弱的症状相仿。好友来看望他时,他因一时紧张,竟昏死过去,许久未醒,其状可与经典哥特小说中的女主人公相比。在弗兰肯斯坦身上,阴阳两种成分处于矛盾,对峙状态。其中阴柔的,女性化的特征一再被压制,最终导致灾难。
《弗兰肯斯坦》的女性化效果还主要来自这部小说与弥尔顿史诗《失乐园》的呼应关系。小说特别提到,怪物所读的三本书中,《失乐园》给与他的感触最深。不无巧合的是,小说人物本身也与《失乐园》中的人物有一定程度的可比性。在弥尔顿的史诗中,上帝创造的亚当和夏娃幸福地生活在伊甸园中,但夏娃因难抵撒旦诱惑而偷吃禁果,亚当受其拖累,两人一同被上帝逐出伊甸园。弗兰肯斯坦与怪物的关系类似上帝之于亚当。但怪物因遭遗弃而又自感如被上帝逐出天堂的撒旦:“我应该是你的亚当,但我却成了被打入地狱的天使,平白无故地被你逐出天国的乐园。”[5]怪物虽是弗兰肯斯坦的亚当,但他的自我感觉与夏娃更为接近。亚当乍到世间如沐春风,而怪物却因被遗弃郁郁寡欢,与夏娃一样,怪物也是个没有历史的人物,他们都有致命的弱点:怪物丑陋的外型使他广遭拒绝,而夏娃在道德上的缺陷也成为她被逐出伊甸园的原因。此外,内心女性化的怪物以撒旦自比,也突出了女性被妖魔化的现状。作者在《弗兰肯斯坦》和《失乐园》两部作品的不同性别间制造类比关系,实际上是将明显的女性感受与经历硬加于男性人物身上,使弗兰肯斯坦和怪物等男性人物女性化,其境遇陌生化。[6]
2. 小说中的女性人物
从表面看,《弗兰肯斯坦》中的女性大多性情温顺,善良美丽,以操持家务,照顾家人为己任,完全符合19世纪欧洲主流社会所标榜的“家中天使”的形象。事实上,小说中女性不再是弱者形象,在两性关系中起着影响男性的重要作用。《弗兰肯斯坦》中的伊丽莎白和萨菲,伊丽莎白品行善良、公正, 一方面对贾丝汀充满真挚的姐妹之爱。在对事实真相毫不知情,而且犯罪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她始终坚信贾丝汀的清白,并且一再挺身而出,为贾丝汀的人格作证。另一方面伊丽莎白对她周围的男性有巨大的道德影响力, 使弗兰肯斯坦免于因热情冲动而流于粗俗,而象她一样温文尔雅,; 使克莱瓦尔(弗兰肯斯坦的好友)在醉心建立功勋的同时, 还能够保持心地宽厚。而且伊丽莎白更是弗家的精神支柱,伊丽莎白的死使得弗家的精神支柱坍塌.直接导致老弗兰肯斯坦死亡。
相比伊丽莎白,土耳其商人之女萨菲更为勇敢和独立。萨菲在其父计划回国的前夜,私自逃离父亲,来到德国寻找被流放的心上人。她不仅要面临长途跋涉的种种艰辛和危险, 同时还要面对语言不通的障碍。[7]她的到来给费利克斯带来快乐,费利克斯原本是“这一家三口中最悲伤的一个”, 萨菲的出现使他“脸上的悲哀顿时涣然冰释。显得满面春风,喜气洋洋”。同时也为德拉西家庭带来生机和活力,虽然不能改写不幸的经历,但是“她的到来给这一家子带来了欢乐.如同阳光驱散晨雾一样。消除了他们心中的悲思愁绪”。[8]这再一次证明女性对男性和家庭的重要影响。
3. 小说中的两性关系
传统女性哥特强调的是男性与女性的二元对立,给女性带来焦虑和恐惧的是压迫和禁锢女性的父权社会,而后女性主义哥特认为男性不再是主导,女性对男性和家庭影响很大,甚至决定了男性和家庭的命运。强调男性和女性不再是二元的,对立的,而是平等和相互依存的。
《弗兰肯斯坦》小说中弗兰肯斯坦和沃尔顿两人的不同命运。女性温情成分之缺失导致了弗兰肯斯坦的科学走火入魔,其创造性和征服欲等阳刚冲动缺乏女性温情的制约,导致其最后的毁灭。沃尔顿对北极的浓厚兴趣,也源于一种高度雄性化的征服欲和占有欲,他能够重新思考他的北极探险之旅,最终节制了男性征服的欲望,选择了回归,主要是他的雄心与男性式想象力能够及时得到女性温情的中和。沃尔顿的姐姐玛格丽特虽然是这部小说的隐形人,但她在沃尔顿生活中所起的精神调和作用对其男性征服欲起到有效的平衡和抑制作用,使沃尔顿最终回到女性身边,避免重蹈弗兰肯斯坦的覆辙。玛格丽特,一直是沃尔顿孤寂旅程的倾诉的对象,给他以勇气和安慰。他的回归实现了男性和女性的和谐。[9]
而小说中的德拉西一家就是玛丽·雪莱心目中理想的家庭的写照。所有的家庭成员之间,无论男女,相互关爱扶持,平等相处,患难与共。小说中两个年轻人对老人悉心照顾,体贴入微,“有好几次,他们将食物放到老人面前,却没给自己留下一点儿吃的。”而老人亲切慈祥,也常常多方开解自己的孩子,劝导他们驱除心中的忧思愁绪。“费利克斯仍然兴冲冲地为妹妹采来第一朵从雪地里钻出的小白花。一大早,妹妹尚未起身,他便将妹妹去挤奶房路上的积雪清扫干净,打好井水,并从外屋取出柴火”。虽然一家人缺衣少食,生活窘迫,但一家人的相亲相爱,男性与女性的平等和谐恰恰是玛丽·雪莱在小说中所追求的目标。
同时,在德拉西一家的故事中,土耳其女子萨菲的经历反映了作者在妇女教育方面的进步观点。萨菲不同于其他穆斯林女子,渴望通过知识获得力量,追求独立精神。她在德拉西家中的生活经历实际上是一个人教育历程的缩影。萨菲与德家相处需要从语言学起。她并不停留于满足基本交流之需,也未局限于当时女性教育的范围,而涉及帝国历史等传统上男性学习的领域。作者其实是在通过萨菲的经历主张男女平等教育,德拉西一家的状况代表作者的社会理想,建立一个两性平等和公正的社会。
后女性主义哥特认为,《弗兰肯斯坦》中由于伊丽莎白的死亡和女性怪物的缺失,造成了弗兰肯斯坦和怪物的最终毁灭。而沃尔顿接受了前者的教训,选择了回归他的姐姐玛格丽特的身边。小说中的男性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强者,也展现了女性化的特征。而小说中的女性人物也并非弱者,对男性都有重要的,甚至是致命的影响力。正如德里达所认为的,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处于差异中,都不是自足自立的,而是相互补充的。世界上的事物是补充性的,相互补充的事物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处于一种非此非彼或亦此亦彼的中介状态。男性与女性的两性关系也不是相互对立的,而是相互平等,相互依存的。两性的平等和谐,才能真正实现整个人类社会的和谐发展。
[参考文献]
[1]Ellen Moers. Literary Women.[M].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1976.
[2]Sandra Gilbert & Susan Gubar. The Mad woman in the Attic.[M]. Yale University Press, 1984.
[3]Benjamin A. Brabon. Postfeminist Gothic: Critical Interventions in Contemporary Culture[M] New York: Palgrave Macmillan, 2007.
[4]林映春. 后女性主义哥特视角下的两性关系重塑——以19世纪英国小说《弗兰肯斯坦》,《简·爱》,《呼啸山庄》为例[J]. 山东理工大学学报,2014,(5).
[5]玛丽·雪莱. 刘新民译.弗兰肯斯坦[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7.
[6]苏耕欣. 哥特小说——社会转型时期的矛盾文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
[7]王隽.反思女性: 《 弗兰肯斯坦》 女性形象分析[J]. 湖南工程学院学报,2007,(3).
[8]冯利.《弗兰肯斯坦》女性地位新解读[J].重庆电子工程职业学院学报,2012,(3).
[9]刘春荣.《弗兰肯斯坦》:玛丽·雪莱的生态女性主义思想[J].考试周刊,2011.
[责任编辑:Z]
[收稿日期]2015-03-12
[基金项目]19世纪英国女性哥特小说研究(泉州师范学院社科项目)项目编号:2013SK07
[作者简介]林映春(1980-),女,泉州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副教授,福建师范大学访问学者,研究方向为:英美文学。
[中图分类号]I3/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5330(2015)03-0106-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