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朱文华
垂钓者
◆ 朱文华
1
“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是一种怎样的境界,或者说怎样一种活法,也许国际级哲学家也说不清。因为世界上有多少人就有多少个活法和想法,即便是同胞兄弟。人们想什么或不想什么,愿意想什么或不愿意想什么可能只有主动和被动之分,当人真正是人,是主体的人的时侯,其意志方能决定思维,决定行动,决定愿意想什么不愿意想什么。当人处于客体位置的时侯,意志受到极大限制,一且都在支配之下,言行受到绝对制约,于是,思想也不可能那样无拘无束地自由和浪漫。因为长期的机械的行动往往会导致思维的一惯性,可以想或者可以不想也就在不自觉的囿限之内。
从积极的角度去思考,也许这正是人类能够进化到今天的主要因素之一,试想,如果人类一直停留在主体人的状态,必将因散兵游勇被强势群体消灭。其实,统治与被统治原本就是动物进化的一个自然法则。可能这种推演有些武断,有些权力意志论者,但社会就这样,地球就这样。
于是,渔者老阿就把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更加具体化和实用化,不那么哲学地想它。“顾舟雪笠翁,独钓寒江雪”,老祖先们已经早有深刻理解,后者实在叫无病呻吟。或春暖花开,或炎阳高照,或秋高气爽,独坐于江湖河边,看点点鱼浮飘升沉降,听铃铛猝然响起,希望和乐趣全在鱼浮和铃铛之中。
2
走向河边垂钓,看似一种乐趣,一种高雅,其实这显然有欺骗和逃避的嫌疑。这当然不是对全部,但确实有一群和自己一样的自恃清高之人,一旦某种结果与某些意志相悖,就寻得一处河边来,重复着古人做剩下而自己却认为很哲人的表现。
不过,这样要求也许有点苛刻。
如果从一切事物都有其两面性的原则出发,欺骗和逃避也就有善意的一面,起码没有攻击或者伤害或者威胁他人的意念。试想,与那些稍有不顺就言犹不尽而手之舞之足之蹈之,或醉翁之意不在酒,或更甚者相比,这种欺骗和逃避应该表扬,应该发勋章。因为他们维护了安定团结,顾全了大局。于是就演绎到一个逻辑上来,这个逻辑就看来无懈可击。这让老阿单单的又走出了垂钓的想法,重新陷进一个新的悖论:逻辑原来是一个流氓,一个无赖。
3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两千多年前,孔老夫子站在黄河岸边,望着滔滔不绝,川流不息的黄河之水发出无奈的感叹:人的生命和时间就像这河水一样奔腾而过,稍纵即逝。孔夫子的无奈有两点,一是生命的最终谁也无法抗拒,长生不老必然是一句童话;二是水往低处流是自然法则,过去的不可能再回来,时间如同这流失的河水。孔老夫子伤感了!
老阿坐在一座大水库边,夕阳西下,金色晚霞照耀在平净如镜的水面上,库水浩浩渺渺,金碧辉煌。老阿注视着纹丝不动的水面和水面上纹丝不动的鱼浮,突然觉得,如果按照那个逻辑推理,老夫子明显过于迂腐,他万万没有想到两千多年后,人定胜天的理论得到了验证,川流不息的河水被阻止了,它不再奔腾和川流,河水静止了,高峡出平湖。按照老夫子的逻辑,水静止了,时间自然也就不再前进,生命就可以永恒下去。
显然这是一个混账推理,犯了严重的偷换概念的错误。
问题在于,偷换概念往往是一种普遍现象,但叫人们困惑的往往是面对这种现象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却又非常无奈。
4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这个故事可谓人人皆知,独老阿……一个渔者却对此囫囵吞枣。
姜太公自然是钓鱼高手,钓鱼之开山鼻祖,钩直无饵且不说,还要离水面三尺高。这就奇怪。能否钓到鱼的最基本的原理是首先要把鱼钩放进水里,这也许是现代人的理念。也许是老姜有意把那个高科技技术保留了下来,或者是老姜之后的传人有什么担心,比如,怕后人掌握了这种技术,地球上就不会再有鱼的生存了。如若真是这想法,倒确有很长远很长远的前瞻性,确保了生态的和谐发展,是应该发诺贝尔奖的。
但从史学观和方法论角度去思考,要研究老姜的垂钓技术还真需要对老姜当时的社会状况有所了解。那个商朝末期的纣王,可能是严重地中了魔鬼撒旦的奸计,受了撒旦的贿赂,使纣王腐败腐化到了及点,为了一个妲姬,可以肆无忌惮地蹂躏百姓,人民群众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于是,狡猾的老姜出现了。
而且这个老姜的出现很有创意,绝不像现代人去应聘一样说自己怎么怎么有本事,而是料定在西伯侯姬昌打猎必然经过的地方渭水河边的兹泉垂钓。果不其然,老姜的奇怪钓技让姬昌感到非常奇怪,便去问个明白,就不自觉地中了老姜的计谋。至使老姜在以后大显身手,官至宰相。可见,老姜的这种钓技埋藏着及大的欺骗性和阴谋。
于是,这欺骗和阴谋里面有了许多叫人思考的东西,而且教导人们要想实行某种欺骗和阴谋就必须具备充分必要条件:首先要有真才实学,老姜能以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博古通今,审时度势,把姬昌忽悠得云里雾里,相见恨晚;其次要选准目标,姬昌正有称王野心,需要人才;三是自己要有明确目的,老姜显然不只是让姬昌欣赏他的钓技,而是有着更远大的理想;四是最重要的一点,方法要高明,科技含量要大,若是弯钩挂饵沉于水中,所钓之鱼必死,惟直钩无饵且悬于水面三尺之上,所钓之鱼必然鲜活。
想到此,老阿窃笑:如今垂钓,多用金钱,美女,豪宅等金贵之物,所钓之鱼怎能不死,只要上钩,死是必然,无非时间早晚而已。但细想也释然:钓者必不是老姜,被钓者也必不是西伯候姬昌。
5
希望和阴谋某种意义上是在狼狈为奸。
这种想法是老阿聚精会神地看着鱼浮的时侯突然萌发的。鱼浮露出水面一点点,红黄间隔,在阳光下鲜艳夺目,老阿希望那鲜艳慢慢地沉进水里,鲜艳消失就意味着大鱼上钩。那个一点点的“鲜艳”的动向就是一个渔者的希望所在。问题就出在这里,那希望与可怕的阴谋是并生的,希望的实现就是阴谋的得逞,那个阴谋在渔者的大脑里算计着,与鱼浮相连的细细的鱼线的一端鱼钩上挂着的香甜可口的鱼饵,正有效吸引大大小小的鱼们。鱼们自然非常警觉,也在努力地与这阴谋周旋,但最终斗不过进化了几十万年的人的阴谋,阴谋的得逞就反映在鲜艳的鱼浮上,鱼浮成了阴谋的符号。
这让老阿想到了《动物世界》里讲到的一个常识:凡剧毒的动物或昆虫都有华丽的外衣,五彩缤纷。如毒蛇,大黄蜂,蜈蚣,非洲蝎等等,还有一些罂粟等剧毒植物,它们都用鲜艳欺骗着攻击对象,用色彩引诱迷惑目标,一旦上当,必致以死命。这故事并非鲜有,老阿就记得大集体时老家的一农民大叔,在翻晒红薯秧时,发现里面有一只花布条,那时人们看到一个花布条就喜欢,就想着捡回去给女儿扎头发。就在他不假思索地伸手触摸到“花布条”的同时,一个阴谋得逞了,毒蛇已将毒液注入到了他的血液里。以后,一个完整的手指被锯掉了。
虽然鱼浮和毒蛇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但那种具有很大欺骗性的颜色和颜色所起的作用却是一致的。于是老阿就有了开始的那种想法,美和阴谋有可能是一对孪生兄妹。
6
一个渔民,一顶破旧的草帽,一件很旧了的短裤,肩上扛两把浆,哼着小曲从一个山丘上斜斜地走到水边,那里有一条小船,静静地,很孤独,也很寂寞。渔民上到船上,摇起浆,小船就活跃了,一会儿,渔民和船,就从此岸到了彼岸。
于是,老阿看着船和渔民,就觉得“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简直是一句屁话,这渔民,只一支烟功夫,就把河岸改变了,可他自己依然一顶破帽子,旧短裤,一点也没有改变。自然,老阿有老阿的道理。
其实,这个谚语人人皆知,里面有一种愿望,一种期盼,一种长期压抑下的弱势的、无助的、自卑的人群特有的无奈却又不甘的复杂心态。正如风水轮流转的愿望一样。但无论怎样看,都有极严重的宿命思想和依赖和等待心理,儒学思想的准确体现,没有努力,没有抗争,没有奋斗,没有主观地改变。于是,这种愿望的结果往往是悲剧的多,喜剧的少。我们无须去实证一个确凿的因果关系,试想,等待着让河东变为河西,惟一的可能就是自然因素和时间,经过长年累月的暴风雨的侵蚀,冲涮,风化,河水慢慢改道了,河西终于变成了河东。可新的问题又出现了,这个改变仅仅是自然的、具体事物的改变,而原来的早已消失的人和那人的等待和愿望却未必改变。于是,就有了新一轮的人和新一轮人的等待和愿望,周而复始。
终于有一天,人定胜天打破了这种历史的一惯性,人们懂得了努力和奋斗,懂得了用主观去改变。于是昨天有可能还是乞丐,今天就成了左右一切的大富翁;昨天还是一位默默无闻的小职员,今天有可能成为颐指气使的达官贵人,河东在很短的时间内变为河西。
于是结论出来了,现代人善假于物,善于借助有利条件很快达到目的。这个条件就像那位渔民驾驶的小船,但此船非彼船,这是一条充满魔法的船,是撒旦和妲姬操纵的那种魔力无限的船,可这技术不是所有人都能掌握的,必须付出昂贵的学费,接受撒旦和妲姬面授机宜,严格训练。
约伯就不行。
那位渔民也不行。
7
渔者老阿一边择鱼,一边看电视。
择鱼是老阿非常不愿做的事,但老婆偏偏非让他做不可,尤其是这种老婆也不愿择的小鲫鱼。也正因此,老阿常常反思自己,渔者本求寻个乐趣,不想却给自己编了个笼子,其不自残?其实细想,人们的许多活动和许多行为,都是在给自己编织笼子,然后自己钻。就像电视里面正在讲的关于北京和武汉年轻人中正流行的“抱抱运动”,居然有那么多热心和关注的人,甚至还有许多的专家。的确,那些健康有益的,或者积极的,或者有着良好初衷的新生事物,都需要社会的关注和支持。
其实很简单,他们的抱抱运动只是想通过一个简单的拥抱向人们灌输一个理念:人与人,尤其是陌生人之间,希望通过这种零距离的接触,增进一些亲和的思想,后者之于前者,只多了一元钱的收费,其目的是为了募捐,并将所收资金,全交给了电视台。于是争论就来了,前者刚刚走上街头,就有疑义,后者又加了个收费,其不可杀?甚至那位专家也很费解,断然认为抱抱和收费不可同日而语,不可同时出现在一个理念表述环境里,否则,就有将两个敌对势力硬往一块拉的嫌疑,就有口是心非的嫌疑,就违犯了一只脚同时跳进两条河里的逻辑概念。
为什么非要把抱抱和募捐对立起来,非要让它们水火不相溶,在人们,尤其那个专家的阐释中,老阿更加地迷或不解了。年轻人的一点善意的活动,为什么一定要那么理性地专业地甚至是学者化地对待它,那些很露的超女现象都能存在,为什么就不能给这些一个存在的空间?
一个自编的笼子,在一双双道貌岸然的目光下让自编者钻进去!
8
渔鱼和渔趣,如同数轴上相对于零座标的两个点,绝对值越大,相对距离就越远。
看一河两岸,渔者甚众,线长优美的鱼竿起伏处,太阳照出一条条弹跳闪烁的光线来,钢蓝钢蓝,很优美,很诱惑,似乎也很文化。可就在这一河两岸的文化中,有谁能分辨出谁在渔鱼,谁在渔趣。但大抵的概数不难确定,渔鱼者众,渔趣者寡。
这倒不存在种类歧视,鱼者,食之鲜嫩,人人喜爱。古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及鱼和熊掌,不可得兼之说,何况今人。民以食为天更是自然。渔鱼者聚精会神,目不转睛观鱼浮之动向时,其希望在于鱼,在于一个鲜美的物的品尝和食欲的需要和满足。由于这心理,渔鱼者一旦无鱼上钩,空手而归,往往会陷入一种自闭的郁闷状态而不乐,而沮丧。而渔趣则不然,看鱼浮时那目光是闲散的,品味的,一种审美的意念在里面,思想也就自然,可以想也可以不想,所希望的是一种感觉,尤其是大鱼上钩,绝不是因总怕跑了而激动,而那么慌乱地急于把鱼拉上岸来,急于把鱼装进鱼户,急于有一种成就感。而是慢慢地,由线紧紧地牵着,让鱼拼命地挣扎。鱼用力时你就放线,鱼松劲时你就收线,在这一放一收中,如同和鱼拔河,就有万般难以言说的妙味通过细细的鱼线在茫茫无边的水里流淌着,似乎有一曲无声的,却是绝妙的交响曲在奔腾或舒缓。这时侯,无论自我或他我,全然消失在思维意识之外,所保留的是灵魂的碰撞与感应……由此,渔趣所追求的是非物质所获,是精神所获。
尽管如此,渔鱼和渔趣都有一个致命伤,那就是贪婪!无论是对物质的贪婪,还是对精神的贪婪。
9
另一种垂钓是可怕的,是深埋了用意和阴谋的。这种垂钓,往往使钓者和被钓者转换了原始的意义,甚至垂钓的环境也被改变了,而且是在旁观者很难看得见摸得着的地方。就如传说中的姜太公钓鱼,直钩无饵,愿上则上,不愿上随它。老姜钓鱼,显然是形在水而意不在水,形在鱼而意不在鱼,他有他内心的一条大鱼,就是名与权。以至于后来的人们提及姜太公钓鱼的目的,如同司马昭之心,人人皆知。尽管如此,清末时期的袁世凯,依然学着老姜的样子,失位后回归故里,着一身蓑衣,装模做样地做了闲散的渔人,一旦得逞,便复辟,便变本加厉。如此,便潜藏着极大的危害性。
这就难怪,人们常说了宦海无风浪自涌,宦海垂钓远比大海垂钓更难,大海垂钓担心的只是风浪,只是自然的压力。而宦海则不同,宦海危机四伏,险象丛生,充满着欺骗,阴谋,掠夺和死亡,紧紧围绕巨大的利益这个香甜可口的诱饵,让人分辩不清谁是钓者,谁是被钓者,或者今天是钓者,明天就是被钓者,或同时是钓者和被钓者。这时侯,可谓斗智斗勇,拼智慧,拼实力。于是,不知有多少人,谋求宦海得一鱼利而最终精疲力竭而葬身鱼腹。
于是,有人便说:宦海之鱼,不是人人都能钓的。
10
能以自觉地真正跳出宦海而垂钓的确是一种境界,但这往往又是被动的。
素有“烟波钓徒”之称的张志和,可谓这一觉醒的典范。但他的觉醒充满了鲜明的强制色彩。与袁世凯不同的是他没有再走到他走出来的那条老路上。
张志和曾以“明经”耀第,向唐肃宗献策,深受赏识和重用,被任命为待诏翰林,并授命左金吾卫录事参军,赐名“志和”,可见皇帝的恩宠。后因事贬官为南浦尉,但他托词亲丧回家,不再做官,从此泛舟垂钓,赋诗做画,“兴趣高远,人不能及”。并作《渔父》词:“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溪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传唱久远。
可见,“烟波钓徒”张志和也是半道出家,因仕途肃杀而行于红尘之外,终日沿溪垂钓,“守真养气”,借垂钓之名,行修炼之实。溪流在他面前成为一面镜子,照出世间万物,并与超越世间的诸神沟通交流。长此以往,辑下修炼心得为《玄真子》。
也许是张志和的革命决心更为彻底,对宦海里的奸诈,阴险和残酷看得更彻底,便“卧雪不寒,入水不濡”,大彻大悟,“反而之视,绝而之思,可以观”,终于“白日飞升”。
这难免有些过于矫枉过正,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超越了平常意义上的垂钓的价值,也难免后人真正能理解张志和的很少。
凡事要适可,这也许是渔者从张志和那里悟到的。
11
和严子陵曾是同学又是朋友的刘秀,做了光武帝后多次请老严出山帮他治理天下,都被拒绝了,而且竟然在与光武帝刘秀同榻共眠时把脚伸到刘秀肚子上,这便成了原来同样是他同学而后是丞相的侯霸治他重罪的证据。凡此种种,老严置若罔闻,毅然选择回春山耕田垂钓,终生不仕。这究竟是觉醒还是蠢愚还是其他,无从定论。但由此,老阿曾多次努力地想,桐江名士严子陵应该是天下第一钓者,理论根据有三:给官不做;敢把脚放到皇帝肚子上;与过去的朋友后来的丞相侯霸比大肚能容。
这似乎有些特色又叫人费解,试想,无论古今还是中外,有了一个做皇帝的同学加朋友,岂不自豪岂不荣光岂不有利可图岂不群带一片大大小小的官吏,岂不烧高香?可他偏偏不。偏偏身披羊裘,泛舟富春江上垂钓,直到八十岁寿终正寝一心无二。对此褒贬不一,有“渭水钓利,桐江钓名”之说;有“君为名利隐,我为名利来,羞见先生面,夜半过钓台”之愧;也有疾呼“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范文正公的高度评价,“不事王侯,高尚其事”。但无论如何,准确地评价一个人切不可脱离了他那个时期的综合环境。
见人见智,各执其词。可有一点是不争的事实:“严子陵钓台天下第一观”远近闻名,引来天下游客无数,促进了旅游业的蓬勃发展,也促进了经济的大发展,起码得益于严子陵的今人是应该感恩于严老先生的。
12
其实,现在人们下河垂钓无外两种,一是为了消遣,寻得一点乐趣。如今的生活节奏紧张了,人与人之间,人与社会之间,人与政治和经济之间有一种莫名的黏合剂或者分离剂,在你还跟本没有意识的时侯就把你紧紧地联系起来或者把你甩得远远的或者弄得你云里雾里,莫名其妙,甚至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地走到与你的思想和意志完全两样的轨道上(当然那些在自己的权利和意志支配下而失去自由者除外),其实也很自然,如不这样就不成为群体,不成为群体就不成为国家,不成为国家怎能成为社会,没有社会人将何从?照此逻辑,你根本就不可能有思想和意志,有的只是劳顿,烦躁,不安和郁闷。于是你就想寻得一个去处消解和排泄,不然就像一座大水库,只存储不排泄那大坝早晚会迸裂的。和到歌厅酒巴麻将桌上一样,来到河边垂钓天光云影,只是排泄的一种,一个极普通极平常的人的所思所愿,决没有袁世凯那种宏图大略。
二是为了物质的获取,想从水里钓出一点营养的给补。老阿一再声明,这决不是在做秀,或者毁灭,更不是有意的夸大或者缩小。当前物价一涨再涨,资本经济的逐步形成使一些企业最终倒闭也就成了理所当然,工人们的失业也就理所当然。他们在以后的自谋生路中好与坏是另外一个话题,起码他们在那一刻是窘迫的,是需要一些营养的给补,往往他们的垂钓很鲜明,一杆或者两杆劣质的鱼竿,一顶破草帽,和那些阔绰的小官吏们比,那么猥琐,那么惬惬地在一孤独的地方孤独地钓着寂寞。那是内心的孤独。这样的垂钓已远远地变了味,或者说已不是古人流传下来的那个垂钓的概念了。
这样的思考也许有些滑稽,或者荒诞,但社会的发展往往是不按人制定的逻辑运行的,于是滑稽和荒诞也就必然。
13
那种情绪是需要用心和灵魂去解读的。静静地坐在阳光照耀着的河边,无风的时侯,河水是那样的平静,如一面博大的液状的镜子,能照着天光云影,山坡树林,村庄行人,包括渔者内心的孤独,寂寞,或者丰富,充实,还有时间和空间的变迁,无所不能。于是河水就是一本让许多渔者用毕生力求读懂,却又没能读懂的博大精深的厚重的天书。于是,渔者也只能在自己力所能及中理解和品味。
远离城市,远离村庄,远离人群,远离毫无意义的思维,情绪,联系还有所谓的责任等等的纠缠。春暖花开的时侯,清亮的河,芳草的岸,浓浓的花香,有蜜蜂在随意地舞着;七月流火的季节,走出负力昂制造的伪自然的阴凉,这季节的太阳往往是可恶的,而恰恰因了这可恶地球上的植物才有了生命力,到处是迷茫的,疯狂的,鲜活的生命生长的声音。这声音不用心是听不到的,不真实地走进大自然中是听不到的,也就不可能理解那种炙热与生命的关系,还有,农民们尽管被太阳炙烤的皮肤黑得有些焦糊,但那张非常沧桑的脸却放出无限的灿烂,因为他们才真正懂得阳光与生命的必然联系;于是,农民们的希望在晚秋的时侯得到了回报,到处弥散着成熟的芳香,人行走在这芳香里才能感受到生命与自然的意义;而独钓寒江雪则是另一种感受,而且这感受是要经受冰冷的淬火和瑞雪的洗礼,坐于河边,看孤帆远影,白鹭独飞,思想和灵魂如雪一般洁白……
这些如果在金钱,美女,物质的贪欲中是绝对感受不到的。这想法自然有些幼稚甚至无知,显然是背离了人各有志的轨道。
14
某种意义上,从书案走到河边也是一个艰难或者幼稚的选择,这里要有一个前提:那书案是办公,更具体点说是堆砌一些大部分是毫无意义的文字和说一些大部分是毫无意义的话的地方.后来,一位朋友对老阿说,“出世和入世在一念之差”。这话有点佛的意思,不管佛这样想或这样说的时侯处于什么样的心情或环境,但一念之差往往创造两种迥然不同的结果却是不可分辩的存在。同是一个书案,由于某个一念之差会使你在伏案时有相悖的思维方式和思考内容,而且长期以往,会扭曲或者造就一个驱壳或者灵魂。
老阿隐隐觉得属于自己的思想被扭曲了,或者被一条无比贪婪的蛀虫蛀得很空洞,很干瘦,以至于无力重负。那是一种怎样的情景?佝偻般伏在那张法定的案上,沿着早已设计好的轨迹把中国的汉字组合排列上去,这字的“堆”堆得越高身体越佝偻,大脑越空洞。于是,经过了那个无数个恶梦的夜晚之后,老阿艰难或者幼稚地离开那个书案走向河边,他第一次无知地觉得河水那样的明净,还有鱼。踩着软嫩的青草,感受着从未见到,闻到的气味,老阿突然又无知地想:案牍劳累自不必说,恰恰在同一个时间,也不知有多少个人同时在给语言进行着同样的拼写,而这种拼写又有多少是真正有价值的?笔墨纸砚,还有人以及从人的指缝里流走的时间,能堆起无数座大山。浪费,罪孽,熟视无睹!
老阿的思维再次走进了一个怪圈:这浪费是无限的,无论是人才的,物质的,精神的。
于是老阿就有了不务正业,玩物丧志的评价;于是有人说老阿的观点是在为自己的行为遮羞。
15
垂钓是需要聚精会神,心无旁鹜的。一点点的鱼浮在水面上极危险地漂浮着,什么时侯变化是由鱼来决定而不是人,这是对人的意志,毅力,耐力特别是注意力的严峻考验,也是人和鱼之间的智力交锋,往往在你点燃香烟或者看不远处一只小鸟飞过的瞬间,恰恰地鱼浮就没了,当你提竿时鱼早已把饵吞进肚里只留下光光的鱼钩。往往这时侯的所有渔者都很沮丧和懊恼。也让渔者悟出了一个深深的道理:某种意义上动物要比人类聪明上百倍。
这样的认为虽然有点夸张,但跑鱼是常有的事,而跑鱼无外三种情况:“职业”钓者,初学者,心有旁鹜者。职业钓者跑鱼往往是失误,是一个小小的疏忽,是意志以外的偶然,是似乎可以理解的,因为这是符合相对论的;初学者就更可原谅,他们还没有完全掌握垂钓的最基本要领,跑鱼就在所难免;如此,最不可恕的就是心有旁鹜者了,你想,一排相邻的许多的渔者,就有许多相邻的花花绿绿的鱼浮在水面上轻点,你又不是初学钓鱼的,却不专心看自己的鱼浮,而是盼左右而顾他,总觉得别人坐的地方鱼多,鱼大,自己的鱼浮早已钻进水中也察觉不到,于是,就不停地转换位置,其结果,往往是别人收获很丰,而自己却了了,又因了了而郁闷,而沮丧,而完全失去了垂钓的意义。
其实,无论河里或人生垂钓,心有旁鹜者并非一二,也许人人都曾有过,关键是能否觉醒或觉醒得早晚。而且,人生垂钓中,一旦觉醒却发现太阳早已落山,夜幕已经降临,早该收竿者众众。
16
但有时仔细地再去思考, 心有旁鹜总让它以贬意的面目出现也有些不够公平, 试想, 如果就没有那个鹜,无论是大骛或者小鹜在你眼前飞来飞去, 时时地牵动着你的目光, 或牵动着你的思想,或牵动着你的七情六欲, 而且那个鹜有时往往是五彩宾纷, 往往是那么有种魔力不可抗拒地往你的眼睛甚至是血液里钻, 让你感觉大脑或者血管里有一匹野马左冲右突而心旌飘摇。也许上帝在创造人的时侯特意给人留下了致命的缺陷——欲望,那个鹜就是这欲望的天敌,于是,坐怀而不乱就成了人们寄希望于对欲望的抗拒的一个很难实现的童话。也正是在欲望与鹜的交媾中产生了贪婪,抢劫,偷窃,强奸,杀人,战争等等。人类的缺陷不仅仅这些,往往还在于明知编造了童话却又不承认这是童话,从而沦陷于死亡再生,再生死亡永无终止的轮回中缓慢地也是艰难地进化着。上帝的高明也许就在这里,先是制造个软肋,然后时时在软肋上击之,不然,人类早已完成了全部的进化过程而使宇宙不成为现在的宇宙,如同孙悟空若没有菩萨戴个紧箍咒一天就能到西天取回经书而没有了九九八十一劫,没有了让无数男女老少为之感动,没有了玉皇大帝及众菩萨的英明,没有了权势和普渡众生的慢长的过程。
这样看来,心有旁鹜似乎可以理解,心有旁鹜者可不追究或少追究刑事责任,不管这鹜是美女还是上千万或上亿的脏款或更多脏物。
17
一切都缘于人的贪婪。古人对贪婪已经理解得很够哲学,从造字学开始就作了很形象的阐释,贪离不了贝,婪则更为形象,上面双木己经有多的实证,下面又一个女字,尽管这有点性别岐视的嫌疑。
但问题在于怎样认识和理解贪婪,以任何事物都有它两面性的原理看,贪婪也有积极的一面。人类在劳动过程中,由于经不起长期沉重劳动的重负,便寻求一种解放的办法,于是就有了科学的革命,有了四大发明,有了今天的汽车飞船原子弹,有了人类劳动力的解放。于是,随之而来的是起初的乐观之后的忧郁和担心和恐怖。森林消失,草原沙化,河流干涸,海洋混浊,大气污染,动物消亡。尽管如此,人类依然摆脱不了对大自然的依赖和掠夺。也尽管不断做着理论上的努力,一再地论证沙漠每年以多少平方公里的速度扩大,地球上每年有多少个动植物永远消失,不可再生性能源的掠夺性开采等等的同时,又在比较谁坐的汔车好,飞机好,用的空调好,吃的美味佳肴多……这样的贪婪又往往在合法的阴影中滋长着,谁也不能说人不吃不喝不进步不发展。
相比之下,那些不顾一切敛财贪色者就可恨可恶,值得诅咒他们下地狱。尽管他们的行为危害远远不及那种合法的掠夺,但他们的精神危害却是不可低估的。某种意义上,前者是有形的,后者则是无形的,仿佛有一个魔法支配着,一旦被套住,就身不由己地向着人们诅咒的地狱走去,很难回头。
其实两者的行为方式异曲同工,造成的后果却大相径庭,但后者往往不能宽恕,这符合心理学原理。
18
应该说上帝是最大的贪污犯,无论是物质的还是精神的,尤其对精神的贪污更可怕。因为他往往是拿着普渡众生的福乐做诱饵,从人的心灵里获取人们的虔诚和信仰,这情景现在已有些堂而皇之,信佛信道信基督都可以堂堂正正,明明白白,到处都有宗教热的味道,而且大有城市胜过农村,干部胜过农民,大学问胜过小学问的趣势。这也正常,宗教信仰是公民的自由。
于是,宗教文化成了旅游经济的主题,见庙烧香,见佛叩头也就及为普遍。于是,许多景点原本就没有一点或道或佛的意思,却硬生生地建寺修观,“大雄宝殿”,“天王殿”,“文殊殿”,“圣母宫”等应运而生,雄伟壮观。若从弘扬宗教文化去思考,的确值得赞扬。于是这地方便成了善男信女们内心深处的圣地。于是,无论高官还是下人,贵人还是贱民,在上帝,神灵,菩萨面前虔诚地燃上几柱香,献上几元,几十上百乃至上千或者更多的金钱,然后低下头颅,在内心深处虔诚地默念着除了自己和神灵谁也不知道的心愿,祈祷或者咒语。
这诸多的信徒当中,归纳起来,对上帝虔诚祈祷的心愿无外有三种情况:祈求好人无灾无难,一生平安,这是平民心理;祈求上帝保佑,切不可东窗事发,这是贪官心理;祈求神灵惩罚那些贼寇恶徒,男盗女娼,这显然是复仇心理。这样概括自然有些偏面,比如还有想当官想发财,想求美满姻缘,想早得贵子等等。但不管怎样,面对上帝往往是期望的多,忏悔的少。那些只求得平安便满足或有了积冤而自己又无力解决,无奈中求得神灵惩罚者实可理解。惟有那些做了坏事,内心慌慌终日不安者却面对上帝神灵不是忏悔改过,而是求得上帝同样贪赃枉法,保佑他坏事不能暴露。
看着那么多虔诚有加,心存各异的信徒,上帝会怎样表态,无人得知。如果按照既没被证实又没被证伪的逻辑猜想上帝存在,就回到了开始的话题上,人塑的神象,左手攥着贪官的钱,右手拿着平民的币,中间看着复仇者以及众多渴望的面孔,那张硕大无比的慈祥的脸伏视着芸芸众生,给那些坚信其有的信徒们承诺着他们无法得知的期望。而往往滑稽的是,盗贼和被盗同时会跪在同一个神像前。
19
只有鱼浮不停地因鱼的搔扰而不断变化的时候,老阿的大脑才能专心致志,否则,就会不停地胡思乱想。
就在一些鱼友乱七八糟七嘴八舌地围着看样子是一小官吏,欣赏他手中看样子是别人行贿送给他的正宗日本进口鱼竿时,鱼浮正好一动不动,老阿的思维开始活跃起来。老阿忽然想到崇洋媚外并不是现代人发明的,早在吴承恩描写的《西游记》里的大唐时期就有了。孙悟空大闹天宫时,玉皇大帝派十万天兵天将也对孙猴子无奈,派太上老君托塔天王这些道家精英照样对那只天不怕地不怕的猴子无奈,最后无计可施的玉皇大帝只好高呼大臣们:“快请如来佛来!”最终还是如来佛把他压到五指山下。东土西天,一个道教,一个佛教,一个本土教,一个洋教,还是洋教厉害,把孙猴精制住了。这就告诉我们,洋的比土的好。这显然是一部男女老少人人皆知且充满宗教色彩的故事.
崇洋媚外往往会对民族精神带来打击,也往往因此而激发了民族精神的反抗情绪,一再地抵制洋货也大大高涨了民族精神,这确实是我们的娇傲。但在娇傲的同时稍加反思之后会发现,除了民族性以外,就物质的而言,为什么一些洋货确实好,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正如汽车或者飞机本身没有阶级性一样,技术自然也没有阶级性,是所有人类都应该享用的。
改革开放,洋为中用实属必然。
20
忽然有一天,老阿觉得垂钓有点变了味,但究竟变在什么地方,老阿也无法准确表述清楚。
老阿的这种思想往往是看到一人钓鱼,随其后而簇拥阿谀者众的时侯。一辆黑色或者白色豪华骄车突然停在那里,上面突然下来三个或四个看样很高贵的人簇拥着其中的一个,很精神地向河边走去,一个个服饰雅致。更让老阿不舒服的是他们往往目空一切,面对旁边钓鱼的人,面对茫茫水库或河流,手舞足蹈,旁若无人。然后全部的高档进口钓具,然后高档香烟等等,甚至不乏用五粮液,茅台调配鱼饵。还没到中午的时侯,就有专人送来酒菜或专人过来请吃饭了,于是就开始了饭桌上的活动。当他们再走到河边的时侯,个个酒意蒙胧,显然是无法垂钓了,就那么胡乱地喧闹一番驾车而归。凡此种种,其过程和结果无论是否有旁逸斜出的嫌疑,有把垂钓作为地位和身份象征的嫌疑,但娱乐这个主体似乎还没有偏离,也许表达的方法值得商榷。大概老阿的感觉可能就出在“旁逸斜出”和“身份象征”和“方法”上。也正因此,引起群众对垂钓的许多误解,认为这都是有钱人和大官们的活动。
这也难怪,对于垂钓尽管没有内涵上的确切概念,怎样情况才算原汁原味的垂钓,谁也无法确定。但许多事情都有一个约定俗成的底线,超越了底线,即便没有动机上的因素,也往往会产生非动机性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