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扇门

许莉

蓝蔚提着大包小包走出商场时，正刮起大风。她不禁抬头望望天，北边空中的黑云已翻滚过来。都已是九月份了，天气变化还这么快，进商场时天上还有太阳呢！

“贝贝，要下雨了，早点回家！”

“知道！你到家啦？采文呢？”

“她在写作业。”

合上手机，蓝蔚脸上的笑容如快镜头下开放的花一样灿烂，十分漂亮，加上有些孩子气的爽朗性格，很难看出她已是37岁的女人。

车驶进大院时雨已下起来了。刚停下，就看见罗正走过来，给她撑开一把伞，然后去开车的后门。

“你怎么知道我买东西啦？”

罗正面带温和的笑容，把一堆大包小包都拎在自己手上。“逛商场不购物，还是你吗？”

进门就闻见了扑鼻而来的饭菜的香味。女儿采文从卧室走出来，看到他们，嘴一撅，“饿死啦！”看到女儿可爱的样子，两人相视一笑，把笑声融进了晚餐里。饭后女儿拿一个苹果回到自己房间，蓝蔚到客厅倚在沙发中，打开电视。罗正洗完餐具坐到她身边，拿起她的脚放到自己腿上，不久，俯身在她脸颊上亲一下，“我出去走走。”

蓝蔚从电视上收回目光，带着疑问看他一眼，“你就这么风雨无阻吗？”

“没事，雨已经小了。这么多年我这习惯是改不了了，饭后不走动走动，睡不着觉。”

蓝蔚无可奈何，抬手捏捏他的胳膊，“听着跟老头子说话一样了！别转远了，早点回！”

蓝蔚经营一家贸易公司，发展不错。她外表美丽文雅，为人谦和有礼，女人该有的优点她都有了。丈夫这些年仕途坦荡，已坐到局长的位置，且疼爱她始终如初。在所有人的眼中她实在是有福之人！

他们家住在六层楼的五层，是结婚时的嫁妆。那时罗正刚参加工作，在父亲单位隶属基层做一个小科员，父母远在山村，没有能力买房。蓝蔚公司做起来后，要换地方，但罗正念旧，对这里“日久生情”不想走。蓝蔚喜欢他这一点，新房虽已买，但一直未搬。

这是个绿树成荫的老院子，特别大，很安静，除了闲置的老办公区的房舍，住宅区就七八座楼。在这里，几乎每个清晨都能听到鸟儿的叫声。

最近一段时间罗正突然变得忙碌，一如既往温和的笑容里，多了一些疲惫。蓝蔚心疼他，结婚十几年作为一个妻子从未做过一顿饭，确实是不应该。所以，周末的清晨，她在罗正还没醒时，决定出门买饭。

走到二楼，差点被一扇推开的门碰到。开门的女人领着一个七岁左右男孩，也不看她，转身锁门后，径自牵着男孩的手下楼去。看着俩人的背影，蓝蔚心中不快。这母子俩搬来好几年了吧？似乎谁都不理。平时太忙，也没心思去留意，只是小男孩偶尔会在院里碰到，总能感觉到他瞪着自己又有些躲闪的目光。那目光又似乎在哪里见过？

蓝蔚溜达在市场上，还未买到饭，就接到罗正打来的电话，上级有位领导过来了，他得出门。

“我给你们煎好了鸡蛋，豆浆已煮上了，再过十分钟就能好。对不起啊贝贝，我忙完尽量早回！”

感受到罗正的辛苦，蓝蔚担下了接送孩子的任务。随着年龄的增长，她越来越心疼罗正了。九月份开学后采文已上六年级，放学比较晚，离自己公司也不算远，顺路就可以接。罗正对她这个决定开始有点迟疑，但过了几天又突然同意了。

下午，她接到班主任电话，采文肚子疼。当时她正忙，本想给罗正电话，但还是急急处理完手头上的事，就去了学校。正赶上一年级放学的时间，特别拥挤，她只好把车停的远些，走向学校。

蓝蔚意外看见了罗正的车。莫不是班主任也打给他电话了？车就在她前边五六米处停着。一个女人打开车门，那不是二楼的女人吗？蓝蔚的心莫名一沉，躲在树后站着。女人在学校门口接到了男孩，俩人牵手笑着走过来。在打开车门的刹那，男孩清晰地喊了一声，“爸爸！”

蓝蔚一阵晕眩，她扶着树让自己站稳，小男孩的面孔在面前晃着，那目光——不就是罗正的眼睛吗？

吃过晚饭蓝蔚就躺下了。罗正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担心地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说就是累，想睡会儿。罗正便温柔地笑笑，看看表，摸摸她的脸，“那你早点睡吧。”说着起身，“我出去溜达一会儿。”

“你不看看采文怎么样了？”

“她吃过药了，没事。”

听到关房门，蓝蔚光着脚下地，跟了出去。

二楼的门半开着，橘黄色的灯光投射在楼梯上。当罗正进门，女人伸手要关的时候，蓦然看见蓝蔚站在眼前。

三个人各坐在三张沙发上。

蓝蔚强忍被撕扯的心，努力让自己平静些。看着对面女人冷漠又挑衅的表情，愤怒让她头皮发麻。

“你们俩时间不短了吧？”

“是，二十年了。”女人说。

蓝蔚惊愕地瞪大眼睛，双眉蹙起，转脸盯着低头的罗正。

“如果不是你，我们俩的儿子已经十五岁了。只可惜我出身平民，没有一个好爹。”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女人注视着蓝蔚的眼睛，目光中有一丝轻蔑。“我爱他，所以当你看上他时，我成全了他。因为你，我们的儿子只在我肚子里活了五个月。”

蓝蔚“噌”地站起来，转身对着低头不语的罗正，“她说的是真的吗？”

罗正慢慢站起来，“贝贝，对不起，我……”

蓝蔚泪如雨下，嘴唇抖动着，此刻，她已是彻底崩溃了。

她步履艰难地向外走去，罗正试图扶她，她用力甩开。是的，她要尽快离开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