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举风波(外一篇)

2015-12-11 10:45鞠佃福
时代文学·上半月 2015年6期
关键词:手印村主任

鞠佃福

别看村主任算不上什么官,可村民们却把这个差事当官看待。这不,官庄村要改选村主任的消息一传出,村子里立时就热闹了起来。茶余饭后,村民们都在猜测着谁会参加竞选村主任。有人说,开板厂发了财的李清保肯定会参加竞选;也有人说,复员军人李胜利一身正气,是最佳人选。可谁也没想到,等到公布候选人时,人们才知道,刘丽花的丈夫赵宝琪也成为了候选人。这下可就有好戏看了,因为大家都知道,刘丽花与李清保的关系不清白,如今她男人也参加竞选,纯粹是搅浑水的。

这天早晨,赵宝琪喝了一碗咸糊涂,就一抹嘴对刘丽花说:“孩她娘,你找两个袋子,装几十斤花生米,我得带着去乡里走动走动。”

刘丽花一听就明白,丈夫是想去乡里找人为自己撑腰,竞选村主任会更有把握。可她舍不得那几十斤花生米,就撇着嘴说:“村主任算什么屁官?你还真当回事了,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就要拿咱家的花生米去送人。”

“你这个老娘们,就是头发长见识短。”赵宝琪点燃一支香烟吸着说,“其实,我也不想当那个村主任,可我是看着李清保参加竞选,从心里来气,才想搅浑水的。你想想,李清保是个什么狗东西?你年轻的时候,他欺负过你也就罢了,可这些年他仗着自己手里有点儿臭钱,一直骑在咱头上拉屎。他要是当了村主任,还能有咱的好日子过?所以,这一次就是鱼死网破,也不能让他当选。”

刘丽花害怕闹出大事来,就劝说丈夫:“我看还是算了吧,咱好人不跟恶狗斗,别再去争那个村主任了。”

赵宝琪见妻子不支持自己,他立时就火冒三丈,一拍桌子骂道:“怎么,你还敢向着老相好的?实话对你说,你们的那笔旧账,我还没清算呢!你要是敢替他说话,小心老子连你一块收拾了!”

刘丽花知道自己愧对丈夫,所以她不敢顶嘴,就顺从地装了两袋子花生米,打发赵宝琪走了,这才坐下来边吃早饭,边琢磨着该怎样对付李清保。说起来,她年轻时与李清保是谈过恋爱的,可仅仅交往了几个月,她就发现李清保油头滑脑的不干正事,所以提出了分手。谁知,临分手时,李清保把刘丽花骗到村东的麦地里强奸了她。当时,刘丽花痛不欲生,李清保却满不在乎地说:“你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嫁给我,二是去告我。想怎么办,随你的便。”说完,提上裤子就走了。刘丽花回到家后,想来思去,这两条路她都不愿走,而是决定尽快嫁人。恰巧,这时赵宝琪托人来说媒,刘丽花就爽快地答应了。

新婚之夜,有人给赵宝琪送来了一张纸条。他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两句话:“刘丽花是我的女人,她早被我睡了。”赵宝琪恼怒地把那张纸条撇给刘丽花,大声责问道:“你怎么解释?”

刘丽花看了看纸条,冷静地说:“这纸条是李清保写的,他说的是真的。你可以和我离婚,也可以去找他拼命。”

赵宝琪舍不得离开刘丽花,所以他没提离婚的事;可他也不想与李清保拼命,好日子才开头,他不想傻乎乎地去坐牢。他坐在床沿上思来想去,吸了大半夜烟,最后还是脱光衣服上了床,把对刘丽花所有的不满都发泄到了她的身上……

这之后,李清保虽然没敢再骚扰刘丽花,可一直在想办法欺负赵宝琪。特别是他开板厂发了财之后,被选为村委会委员,就更张狂了。赵宝琪虽是村委会副主任,可大小事都得忍让着他。因为李清保有钱,经常请村里的干部吃吃喝喝,遇到村委会商量什么事时,他一表态,就没有再说个“不”的人了。刘丽花知道,这一次自己的丈夫与李清保作对,也是瞎折腾,论经济实力、人脉还是政治智慧,赵宝琪都不是对手。但她不甘心让自己的丈夫输得太惨,便决心要帮丈夫一次,可怎么才能帮助丈夫打败李清保呢?

刘丽花这样胡思乱想着,突然听到了院子里有人在喊:“宝琪在家吗?”她抬头一看是李清保,这让她有点儿惊讶,因为自从她与赵宝琪结婚后,李清保还是第一次走进她这个家门。她忙站起来,迎出屋说:“宝琪不在。”

李清保听说赵宝琪不在,本不想进屋里,可迟疑了片刻,他还是强露笑容说:“噢,那有件事就跟你说吧!”说着,不等刘丽花邀请,就自己进了屋。

刘丽花跟着进了屋,各自在餐桌前落座后,李清保点燃一支香烟吸着,赔着笑脸说:“丽花,我知道你一直恨俺。可年轻人哪有不做荒唐事的?再说了,我也是因为真心喜欢你,当初才那样对你的。其实,这些年我一直都感到对不起你,总想补偿我的过错,可你不给我机会。”

刘丽花不耐烦地说:“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还提那些陈谷子烂芝麻干什么?”

李清保掐灭了手中的烟蒂,从一个小皮包里拿出两沓百元大钞,放在餐桌上说:“见你日子过得这么清贫,我也很心疼。这两万块钱你先收下,以后需要我帮忙,你尽管吩咐!”

刘丽花冷笑道:“李清保,你想让我骂你吗?你把我强奸了,我没告你,是不想祸害了你的前程。可过了十多年,你又给我送来两万块钱,你是什么意思?是来嘲笑我吗?”

“你误会了,你误会了。”李清保连忙解释说,“这钱是给宝琪的。”

“他又没给你打过工,你给他钱干什么?”

“实话说吧,我是想让宝琪退出竞选,支持我当选。只要我能选上,就凭咱俩的关系,我能亏待你们吗?”

刘丽花轻叹了口气,终于明白李清保的用意了。这小子为当村主任,真是下了血本。有人告诉她,李清保已放出话,凡投他票的人,他每张票给100元,当时她还不相信,全村3000多人,那得多少钱呀?如今她信了,她估计这小子不仅会花钱买票,还会出钱上上下下打点相关人员。这样做,别人自然竞争不过他。可刘丽花不是个见钱眼开的女人,她只想找机会整治一下李清保,让他当不成村主任。刚才她还苦于找不到好办法收拾李清保,可见了李清保后她忽然有了主意。于是,她换上了一副笑脸,拿起桌子上的钱,边往李清保的小皮包里塞,边说:“别管怎么说,我的第一次也给了你。我虽然恨你,可有时候想起你,我的心里仍像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如今你想当村主任是好事,就凭咱俩的关系,我怎么会让宝琪收你的钱呢?再说了,你和宝琪谁当村主任对我都一样,你比他有能耐,我支持你当选。回头我劝劝宝琪,让他退出来就是了。”

李清保没想到刘丽花会支持自己,可她不收这钱,他还是不放心,就从皮包里又把那两万块钱掏了出来。可未等他放到桌子上,刘丽花就走近李清保,把钱又硬塞进李清保的手里,顺势握着他的手,情意绵绵地说:“这钱,全算是我送给你买烟吸的,你还是带回去吧!”

李清保把钱放进皮包里,他被刘丽花忽悠得也有点晕头转向了,心中暗想:难怪都说女人忘不了自己的第一个男人,果然如此。这样想着,他的心也开始痒痒了,顺势就把刘丽花拉进自己的怀里,动情地说:“这些年你虽然不理我,可我一直都放不下你。夜晚睡觉,如果不开灯,我搂着老婆都当是搂着你。”

刘丽花轻轻推开李清保,用挑逗的眼神望着李清保问:“今天俺男人去乡里了,你敢搂着我睡一觉吗?”

“只要你愿意,我就敢!”

刘丽花回到自己的座位前坐下,轻叹一声说:“算了吧,都是有儿女的人了,咱还是老老实实做人吧!”

李清保似乎是有点按捺不住自己的欲火了,他走到刘丽花的面前,拉着刘丽花的手就往里间屋走,等到快到床前时,刘丽花止住脚步轻声问:“你真的还想要我?”

“嗯!”李清保肯定地使劲点了点头。

刘丽花迟疑了片刻,然后柔声说:“你先脱了衣服上床等着,我得去把大门闩上,洗一洗,干干净净的给你。”

李清保见刘丽花对自己这么好,他爽快地脱了衣服,就上了床。等到刘丽花磨磨蹭蹭返回来时,他正要替她脱衣服,突然就有四个壮汉闯了进来,先把李清保揍了个半死,然后就押着他,把他送进了乡派出所。紧接着,刘丽花也骑着自行车来到了派出所,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状告李清保,说他要强奸自己。

派出所长说:“你来之前,我已询问过押送他来的那几个人了,他们说抓到李清保时,他已脱光了衣服,而你还穿着衣服。根据我的经验判断,你们应该是通奸,不像是强奸。因为如果是强奸,他脱衣服的空,你早就跑了。”

刘丽花没想到派出所的人这么厉害,只凭着一个小细节,就戳穿了她的谎言。可她不甘心就这样认输,便说:“警察同志,我实话对你说了吧!这一次他是没强奸我,可他十几年前确实强奸过我一次。那时我和他谈恋爱,后来我不想跟他了,他就把我强奸了。”

派出所长问:“你有什么证据吗?”

刘丽花想了想说:“我结婚时,他给俺男人写过一张纸条,说他早把俺睡了。可那张纸条被俺男人撕了。”

派出所长想了想说:“我看这个官司你告不赢,十几年前的那个案子你没有证据,今天的事又不是强奸,你怎么能告倒他?我劝你还是撤诉吧,弄不好,他若反诉你是诬告,你还得坐牢。”

刘丽花无非是想恶心一下李清保,让他当不上村主任。如今她的目的已达到,也不想把事情做绝了,就点头答应撤诉……

数日后,李清保被从派出所里放了出来。他回村的当天,村里正举行“村主任选举大会”。他虽然没被定为强奸罪,逃过了一劫,可乡干部却认为,他与刘丽花通奸也是道德败坏,取消了他的候选人资格。而赵宝琪则因为他老婆设美人计陷害候选人,也同时被取消了候选资格。这样,候选人只剩下了复员军人李胜利,他没费多少周折,顺利当选。

当天晚上,李清保提着两瓶好酒来到刘丽花家,说要与赵宝琪和刘丽花和好,并向他们正式道歉。刘丽花与赵宝琪本不想接受他的道歉,可都住在一个村,他们也不想再把仇恨继续下去,就勉强炒了几个菜一块喝酒。酒至微醺时,李清保感慨道:“我现在才明白,‘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那则寓言的意思。”

赵宝琪没有文化,他不懂李清保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可他似乎是心中也有所醒悟,喝干了一杯酒说:“狗咬狗一嘴毛,人啊,相互斗个什么劲呢?”

刘丽花见这两个男人都在借酒发感慨,也举起酒杯,顺着丈夫的话茬说:“来,咱就该一笑泯恩仇,以后不再斗了!”

大扩军

1943年,沂蒙山区云蒙县官庄区解放了。各色彩旗迎风飘扬,节日服装争奇斗艳。

锣鼓声、鞭炮声、军号声响彻云霄;高跷队、秧歌队你来我往;舞狮子、耍龙灯高潮迭起;农救会、青救会、妇救会、儿童团的歌声此起彼伏。人们用喜悦的心情,向黑暗告别,向昨天告别,迎接解放,迎接光明。

官庄区军民庆祝解放大会早上9点整在官庄集场杨树林举行,这是鲁中军区三营的庆功大会,是官庄区抗日民主政府成立大会,也是根据战争的需要八路军大扩军、大征兵的动员大会。

征兵工作一开始就遇到了难题,这可急坏了村党支部委员、妇救会长王秀英。

根据上级指示,云蒙县在这次大扩军中,要征招一个团的新兵,全县辖9个区,每三个区为一个营,一个区就是一个连。官庄村分摊到征召10个新兵的名额,外加5名区武工队队员名额,共计招收15名。征招的新兵要符合三个条件:首先政治上要靠得住。由于官庄村是敌占区,又是全县最大的恶霸地主、汉奸头子郑尊睦的老巢,地主、富农、汉奸就相对多一些,社情、敌情也就极为复杂,这部分人及其子女都不符合条件。这样,政治上够条件的就少了。再者征召年龄要求在18至25周岁,这又下来一部分。还有一个条件就是身体状况要好,这又排除了一部分。到最后,够条件的就少之甚少了。

现任官庄区武装运动委员会主任的范大壮,按照区委安排,由他负责官庄村的新兵和武工队员的征集工作。晚饭后他和另一名工作人员在王秀英的带领下来到一个会场。

“谁让生的火,快熄灭,赶快把火盆抬出去!”范大壮一进屋就瞪着大眼睛大声吼道。

“天这么冷,烤烤火怎么了,又不影响开会。”一个参加会议的人员小声说。

“会议时间不长,我讲完了,大家表个态就行了,怕冷就抓紧表态。”

开会的地方原来是郑尊睦家的祠堂,现在改成学校了。

征兵工作一开始,采取了以下几点做法:分别动员,个别做工作和个人表态。由于火盆被抬出,屋里特别冷,他们把刚才伸着烤火的手都揣进了自己棉袄袖子里。

“好啦,大家静一静,今天在座的是全村3000多口人中,符合征兵条件的17人的父母或妻子,首先对你们的儿子或丈夫即将参军入伍表示祝贺,这是光荣的事,是吧,一人当兵,全家光荣吗!”

“我说同志,你怎么不说句吉利的话,大腊月的,真是晦气!”赵桥二的母亲,突然站起来说。

“哎,您这位老大娘,我怎么不说吉利话了?”

“光荣,我听住在俺家的八路同志说,打仗死了,不叫死了叫光荣了。按这个说法,儿子当兵要是光荣了,全家都光荣,还都得死啊?”

大娘的话,引起了入会者的哄堂大笑。

范大壮正要发火,王秀英轻轻拉了下他的衣角:“各位婶子大娘、大叔大爷、嫂子妹妹们,刚才范同志说的一人当兵,全家光荣,是老解放区多年来喊的口号,不存在吉利不吉利,与部队上说的光荣的含义也不同,这个口号的意思是,一个人去当兵,全家人都感到自豪,脸上都有光,在社会上,在村里都会受到人们的尊重。我就解释这些,请范同志继续给大家讲话。”

“这次大扩军是咱毛主席的号召,是抗日战争的需要。是为了早日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让受苦受难的穷人过上好日子,是吧。是为了不再受剥削,不再受压迫,是吧。要想保卫我们的胜利果实,就得踊跃去参军。”范大壮停了停见大家都在认真地听讲,继续说,“今天的胜利是先烈用生命换来的,是吧,我们要保住现在取得的胜利,今后还要斗地主,分田地,谁种地谁就有地,不光种地的有地,还有房子住,这些靠谁来保卫,不能光靠别人,还要靠我们自己,是吧。靠你们的儿子,靠你们的丈夫,拿起枪,上战场,这才行。我文化不高,革命后才学了几个字,但是,我听领导讲,赶走了小日本,我们要建设一个新中国,要建设社会主义,还要建设共产主义。到那时,家家户户点灯不用油,苹果碰着头,耕地不用牛,楼上楼下,电灯电话,人人都穿着琉璃大褂子,坐着飞机拾大粪。”

听到这里,满屋子里的人都大笑起来。

“大家不要笑,这是真的,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现在跷跷脚就能看着了。人人平等,没有剥削,没有压迫的社会,很快就要来了。好了,我东一句,西一句的就说这些,你们对自己的亲人参军这件事表个态吧!”

“儿子参军我没意见!”

“丈夫参军我支持!”

“好,没意见的在自己名字上按个手印就可以走了。”

先后有14人在已写好的名字上按了红色手印后走出了学校,还有3人,一男两女没有按手印,两个女的,其中一名是赵李氏,还有一名孕妇。

“怎么,你们三个人还没想通?”

“同志,我听别人说,当兵都是自愿的,可听您讲话的口气,看今天这个阵势,好像是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了?”赵西才的父亲赵胜仁小声说了一句。

“这位大爷,我没这么说,是您领会错了。”

“您是没这么直说,可是,您这么做了。看看,按手印的就可以走了,不按手印的就在这儿冻着。”

“我倒是愿意让俺儿去当兵,可俺家三辈子单传,俺就这棵独苗,说句不好听的话,要是光荣了,俺老赵家不就断了香火了?”赵李氏对范大壮、王秀英很不客气地说。

“大娘,打仗就会有牺牲,可并不是每个当兵的都会牺牲啊!”

“范同志,不是大娘有意和你抬杠,我是说万一,万一光荣了怎么办?”

“是啊,是啊,俺肚子里的孩子已经8个多月了,不能生下来就没爹吧?”

“落后思想,真是落后思想!都像你们三人这样,仗谁还去打,难道小日本自己会滚回他们老家去?只想着自己的利益,不顾国家的利益!”

赵胜仁老大爷不高兴了:“你这个同志说话就是不中听,俺落后,八路军住在俺村子那会儿,我少捐一两粮食来?为了捐棉衣,我光着身子在炕上呆了三天三夜,老伴翻箱倒柜地找了几件破衣服,才给我缝了这身补丁摞补丁的棉衣。俺说了句实话,就落后了?好,不说了,只要俺儿愿意去当兵,俺不会拦着,行了吧?”

“俺也是,只要儿愿意,俺也不拦着。就是还没看到孙子,死后没脸去见俺那早走的老头子。”

“俺也没意见,只要俺丈夫愿意去就去吧!”

“这不就行了,我等的就是你们这句话。好了,按上手印,都回家吧!”

“范主任,您别生气,老百姓没见过世面,道理也懂得少。”等开会的人都走了,屋里只有范大壮和一名负责登记的同志时,王秀英不好意思地说。

“没什么,我嘴上就是那么一说,其实也很难过。人啊,将心比心地说,谁愿意去送死。可这是命令啊,咱又有什么办法。”范大壮这时同当时讲话时的表情、口气完全相反,表现出些许的无奈。

“哎,范主任,我刚才听你讲的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真新鲜,到那时真那么好吗?”负责登记的同志问。

“大部分是,可是,穿着琉璃大褂子,坐着飞机拾大粪,是我瞎编的。真到那时,谁还拾大粪,臭烘烘的。坐飞机不用走路,天南地北看看就行了。”

“不知道青壮年那边会开的怎么样了,咱过去看看?”王秀英提议。

“走,去看看,真不行我再讲上几句。”范大壮站起来整了整衣服和武装带说道。

17名青壮年应征对象,一个不少地参加了征兵动员大会,从他们的脸上看不到一丝的惆怅,他们也没有父母妻子想的那么多。他们凑到一起说说笑笑,打打闹闹,气氛非常活跃。有的在掰手腕比力气,有的在不声不响地抽着旱烟。烟雾笼罩着两间不大的半地屋子。两盏气死风保险灯越发不亮了,好像是两个发黄的花生米在烟雾中闪烁。

“会议开的怎样了——哎呀,这烟雾也太大了,地屋门口就像烟筒一样往外冒烟,别抽了,别抽了。”范大壮一进屋就大声地说,“你别说,老祖宗想的这个法子就不孬,一进来就觉得浑身暖和,比刚才开会的地方强。”

“范同志,这是穷人没办法,不像地主有皮袄穿,有木炭烤火。这个地屋子有什么好的,又阴暗,又潮湿,四面墙都是土,顶棚是秫秸铺的,秫秸上面还有一尺多厚的土,不光屋里的烟出不去,还一人放屁大家都得闻臭味!”赵桥二的一番话把大家都逗笑了。

“讲话文明点,还有女同志呢。咱说正事吧,应征报名的事都想通了?”

“还没有,刚才村指导员没讲明白,请您再给讲讲。”一青年笑着对范大壮说。

“想让范主任讲话,就直说,不要贬低我,说我没讲明白,耍心眼。”村指导员李丕禄假装生气地说,“大家欢迎范主任讲话。”

青壮年们使劲地鼓掌。

“不用欢迎,我把刚才在学校给你们父母或妻子讲过的话再重复 一遍。”

范大壮把话讲完后,拿出摁有17个红手印的一张纸说:“看看,大家看看,你们父母,你们的妻子觉悟多高啊。他们都同意你们应征入伍了,你们还能不同意。不过,我再强调一点,我们既然是沂蒙山区的爷们,就得有个爷们的样,就得像个站着尿尿的人,关键的时候,就得站着尿,不能充孬种。不就是去当兵吗,不就是去打仗吗。”

“范同志,报名当兵我没有意见,去就去,谁怕谁。”一名青年站起来说,“就是明天上战场俺也不害怕,不充孬种。”

“我也是!”

“我也是!”

“好,好。大家一个一个地表态,愿意报名的,也是这样。”范大壮又抖了抖手上摁有手印的纸,“在自己名字上摁个手印就可以了。”

17人又有14人摁了手印后先后走出地屋子回家了,没走的3个人,一个是赵胜仁的儿子赵西才,一个是赵李氏的儿子赵桥二,还有一个就是孕妇的丈夫二秃子。

“你们三个人怎么不摁手印?”

三人低着头不吱声。

“行不行说句利索话,干吗总这样把头夹在腚沟里和老二算账。”

三人还是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好,好,咱就靠吧。一天不行咱就两天,两天不行咱就三天,何时想通了咱才算完。”

不管怎么说,三人还是低头不语。一个小时、两个小时过去了,鸡打鸣了,太阳光都从屋门与地之间狭窄的缝隙里射进来了,还是如此。

“这样吧,天亮了,新的一天又开始了,今天晚上你三人还得住在这里,先回去吃饭,然后再回到这里想,快去快回,不要再让民兵到你们家里去请,那样不好看!”

三人吃罢饭后,又回到了地屋子,每人腰里束了个白布包袱,里面包着地瓜面煎饼,还有萝卜咸菜。不用说,中午、晚上的饭都带来了。

到了第三天,范大壮听说别的村征兵报名工作已经完成,心里急了,再说,全区统一验兵、定兵的时间只剩下两天了。

“我今天告诉你们,就这么定了,你们通也得通,不通也得通。到区里去验兵、定兵的那一天,也就是后天,我就是用草绳拴也要把你们拴去,用抬筐抬也要把你们抬去,不信咱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范同志,我也把话放在这儿,我就在家等着,不管是验兵、定兵,还是穿军装入伍,我不骑马、不骑驴,也不坐轿子,就让你用抬筐抬,谁要是说话不算数谁就是龟孙子!”赵西才说完就走了。

“你们两个也回家吧。”

“这样吧,俺同意去当兵。怎么死不是死,早死晚死一个样,来世照样吃烧饼。可俺娘年龄大了没人管,你们看着办!”赵桥二说完也走了。

“俺也同意,但有一个条件,就是俺老婆生孩子时,村里给照顾点。”二秃子说完也走了。

三人走后,范大壮、李丕禄、王秀英三人又合计了一下,虽然三人勉强同意了参军,但还都有思想问题,决不能让他们带着情绪去参军。李丕禄是二秃子的表叔,就由李丕禄进一步跟上做工作,必要时做出承诺,他媳妇生孩子时,就让李丕禄的媳妇住到他家伺候月子。

赵桥二的工作就由王秀英跟上做,主要是王秀英家和赵桥二家离得近,并且与赵桥二的母亲关系非常好。

经过个别做工作,赵西才、二秃子、赵桥二都同意了报名参军。

在全体村民大会上,赵桥二第一个报了名,并且顺利通过了区里的验兵、定兵,穿上军装到了部队。

赵西才到区里去验兵、定兵,参军到部队,还真是由两个棒小伙子用抬土用的抬筐抬着去的。

15个名额,去了17个,有12人个参加了八路军正规部队,5名参加了县武工队官庄区中队,超额完成了征兵任务。

当八路的12人中,经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抗美援朝,牺牲了9人,成为烈士,伤残3人。其中赵西才虽多次受伤,但由于作战勇敢,多次荣立战功,抗美援朝回国后就提升为副团长了,回家探亲时,乡亲们都戏称他是“抬筐”抬出去的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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