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建宽
一、
在沙发上读书至夜深,周围沉静。合起书页准备休息时,窗外隐约有烟花的声音,推开窗户,看见窗外月色朗朗,万物呈银白色。翻看挂历,知道了是月圆夜。常在月圆之夜,山那边的农家会放起烟花,那是乡间农人对月圆人圆的祝福,这是一种心里的表达,可却不见了烟花声音的继续。关闭窗户后,它又继续响起,好似在与人捉迷藏。转身开窗看见山边爆开的五彩花朵,墨色山峦是夜的重颜色,与灰白天际形成对比,好似重重的浓墨一笔。七彩烟花淡淡洒落在之间,如同古典名伶的裙裾,绚烂多彩却不失风雅。自知何时登场最为妥当,方让人知道了它的身影存在。
赶紧取出相机拍下那瞬间的美好,一张一张地进入相机,然后流入脑际,内心顿时自足优雅。如果人持久处于四方屋子与结实的铁栅栏包裹中,常常会失去一种生活的标识。
瞬间美好,在聒噪的都市夜空刹那间出现,一朵一朵肆无忌惮,如此美好、明晰,心心念念。人应对生活要有自我的观照,他的心里才不会有迷惘,知道心在哪里。反之即便外表披着鲜亮的表演衣服,内在也只是纯粹的一堆骨架,无法支撑真实的生活,这是一种基础。
二、
与朋友在清源喝茶时发现一家山野人家,用自家的农院搭建了一处茶馆,周围皆栽种各种山花,山茶、野菊、郁金香、鸡冠花,诸如此类花草。院内弥散花朵味道,气味使人愉悦,流连忘返,俯身端然花朵,朵朵皆是柔软和芳香。农院主人使用的茶具也讲究和创意,茶座是废弃的石磨底座,杯子是普通的农家青花小瓷碗,花纹简单好看。女主人在天井下的水龙头前洗衣服,旁边的小狗在石板上打盹。院内没什么客人,却不觉得冷清,而是一种清爽与幽凉。主人唤来小孙女,提来茶壶和开水,脚步踉跄却十分可爱,一切景致让人觉得内心惬意和舒坦。
坐定后开始煮水,品茗。接近午时,一个扛着锄头的老人从大门进来。他很热情地打招呼,然后一起坐下,喝茶,聊天。言语中知道他刚从当地小学校长的位置上退下,开设茶馆只因个人对茶的喜好,没有经济的考量,是一种生活的乐趣。然后和他一起到了内厅,看见了他的书桌,笔墨纸砚齐整,桌头有许多茶的书籍,也有书法字帖,各类小说、评论刊物。抬头看见一幅横条书法,四个字,花枝春满,写得飘逸隽秀。厅堂的装置仅有一桌,两椅,一个书柜,别无其他,简单朴素却有大雅之美,带着一种风尘气的跳脱。
后来一直留念那家茶馆,虽然他们的面目与外界似乎没有任何关系,只过着普通敦实的日子,却让人着迷。
三、
在电视上看到对黄永玉的采访播报,有一些话记忆深刻:“平素若没有客人来访,我一天时间的安排很规律,上午写小说,下午画画,我不喜欢别人提及那些诸如‘意义’、‘理想’之类的形而上的问题。”
然后谈到《无愁河的浪荡汉子》,他说,没有那些很大的理想,就是想把自己所知道的事情表达出来,也没有为一种“伟大的意义”去尝试。没有,写出来,朋友喜欢,就开心了……写作是一种随心所欲的方式,写到哪里就到哪里……
听到黄永玉的名字,自然会与诸如汪曾祺、郁风、丁聪、黄苗子等联系一起,皆是同一代的人,如今他们都离他而去。他说,我们这个时代好像一个眼口很大的筛子……好多人都被筛下去,剩下几个粗的,没掉下去。我们是幸运的,漂泊这么多地方,都没死,经过多少难以想象的磨难,最后活下来……
每个人生活的实质其实都是一样,不一样的,是对待生活的一颗心。人在无法理解生活的本质之前,很难找到可以参照的存在之处。
人经常在某一个生活系统里付出了巨大代价,想让自己的意愿成为合理,最终却事与愿违。因为他失去了生活的根基,素且清瘦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