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为裳
我怎么都不会想到,蓝小果居然给我起外号叫“乌云”。我更不会想到,她会和别的同学背地里说我坏话。
我跟在蓝小果他们后面,本想吓一吓她的,结果却听到她说:“乌云太过分了!什么都她最好,她最厉害!我要不是怕在全校同学面前给咱们班丢脸,我就……”
蓝小果身边的同学立刻接话说:“对啊,对啊,谁不想跑第一啊?谁想把接力棒掉到地上啊?你看她那张脸,都赶上白雪公主的后妈了!”
蓝小果说“乌云”时,我并没有意识到他们说的那人就是我。后面那同学说的话如当头棒把我打醒——他们在背后说我坏话。
我站在原地,愣了。
蓝小果是我最好的朋友。
上午的运动会上,我的接力棒传给她时,她拿着刚跑了两步,接力棒就掉到了地上。我们班明显的领先优势就这样没了,这还不算,连比赛成绩都没有。我气得冲到蓝小果面前大叫:“你长脑子是为了显个高吗?一个接力棒都拿不住!”旁边有个刚得第一的同学大概是兴奋过头,很配合地冲蓝小果说了句:“饿货,来条士力架吧!”
蓝小果瞪着眼睛瞅了我有十秒钟,然后,从我身边走过去,路很窄,她说:“让开!”
我被她推得闪了一下。
很快,我发现不仅蓝小果叫我“乌云”,全班同学背地里都叫我“乌云”。当然,这是柯涛那个“毒舌”告诉我的。他说:“乌云同学,你那些化成刀枪剑戟飞出去的伤人言语把多少人戳成重伤,你知道吗?”
乌云就乌云,你们不稀罕跟我做朋友,我还不稀罕你们呢!
我一梗脖子,独自走掉。
没朋友的滋味真是太难受了。
下课时,同学们围在一起说这周末的《奔跑吧,兄弟》谁最搞笑。杜小卡说她最喜欢Angelababy,本可以靠脸吃饭,却偏偏要靠努力,太女汉子啦。我马上接着说:“No,No,No,Baby是颜值担当,邓超才是不折不扣的搞笑担当。四分之二,What are you弄啥哩!好笑死了!”
我的话一出口,整个教室立刻“刷”地降温成了一个冰箱,没人接我的话茬。看着大家那外星人的表情,我忍不住拍案而起:“哎,我想问问你们,我穆云云怎么就成了乌云了?我哪里对不起你们了?杜小卡,你弄丢图书馆的书,是谁帮你去找图书管理员说明情况的?还有你,吴光众,大家都叫你‘无观众时,是谁挺身而出为你打抱不平的?”
教室里安静得能听到我们彼此的呼吸声。
恰在这时,上课铃响了,大家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我的眼里含着泪水,没说完的话就像开关坏掉的水龙头,水还会往外流。
“蓝小果,我一直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可你呢,你背后叫我乌云,还跟着他们一起取笑我!我今天在这里宣布,你这样的人不配当我穆云云的朋友,不配!”
最后两个字,我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柯涛拉了拉我的衣襟,我看到班主任老师走上了讲台。那节课讲了什么,我完全没有印象。我只记得下课铃响时,班主任老师说:“穆云云,跟我来一下!”
办公室里只有我和班主任殷桃老师两个人,她指了指边上的椅子让我坐。
我不肯,就那样倔强地站着。
殷桃老师说:“给你讲个故事!从前有三个女孩关系很好,每天上学放学总是一起走。有一天,小红偶然听到小绿和小蓝说她太强势,什么都要她说了算,两个女孩的话深深地刺伤了小红。她很委屈,也特别生气,觉得朋友背叛了她。从那以后,她再都不理小蓝和小绿了。”
殷桃老师抬眼看着我。
“后来呢?”
“后来,小红的父母调动工作,小红要离开那所学校。临上火车时,小绿和小蓝追了过来,塞给小红一个她们亲手缝制的沙包。她们说,其实,她们一直都当小红是最好的朋友。打那之后,三个小伙伴再也没见过面!”
“老师,您就是小红?”
殷桃老师点了点头。她说:“我知道大家背地里叫你乌云,我理解你的委屈与怒气。但是,咱们能不能想想自己出了哪些问题呢?”
“难道蓝小果丢了接力棒,让我们其他三个人整整一个月的努力都白费了,我都不能说一说吗?”
“你觉得蓝小果掉了接力棒,她自己不难过吗?当朋友难过时,你首先应该做的是责备还是安慰呢?”殷桃老师的眼睛亮晶晶的。
“我就是这个风格,想到了,就一定要说出来!”我仍然嘴硬。
“我知道你是很有个性的女孩子,但如果把不通情理的任性当成是个性,那就错了。还有,你的确帮助杜小卡去找图书管理员解决了丢书的事情,但你是怎么对杜小卡说的?你说,我要不出马帮你,你肯定哭得都找不着调门了!”
“我说的有错吗?她自己又不敢去找图书管理员!”
“好话还得好好说。伤人的话就像是往人心上砸了一根钉子,钉子多了,你就变成了乌云。谁都躲着乌云,不想听你抱怨,不想听你责怪,大家心里都会不自觉地说,乌云乌云快走开!
“云云,你要面对的不只是咱们班级的这些同学,你总会长大,总会面对这世界上许许多多的人,总会交新的朋友。所以,老师真心不希望你是乌云。其实,你心里一直很阳光,很乐于助人……”
殷桃老师的话,有些我听进去了,但没完全听懂。但我明白了一点,或许,我真该想想大家为什么那么不喜欢我。
放学后,我是第一个坐上公交车的。陆续有同校的学生上车,柯涛、吴光众、蓝小果也上了车,那时车上已经没了座位。我站起身,给身边的一位奶奶让了座。
车上人很多,我拉着把杆,人摇摇晃晃的。离我很近的地方,一位阿姨带着一个眼睛又红又肿的四五岁的小姑娘。小姑娘大概哪里不舒服,小声抽泣着,那个阿姨居然伸手去拧小姑娘的脸蛋。小姑娘大哭起来,阿姨索性一个耳光扇了下去,小姑娘的脸上立刻出现了很明显的五指印。
我相信她们附近的人都看到了,但是没有人吭声。
小姑娘哭着说:“妈妈,我不哭了,我再也不哭了!”
我忍不了了,说:“小朋友,她是你妈妈吗?”
小姑娘抬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那女的。那女的白了我一眼:“没你事儿啊!”
“你这是虐待儿童,你知道吗?小朋友,你告诉姐姐,她是你妈妈吗?”
车到站了,白眼女拉着小姑娘就要下车,我拦在她前面:“你不能走,万一小姑娘是你拐卖的呢?”
或许是听了我的这句话,旁边很多人一起说:“你不能走,得说明身份再说!”
司机给派出所打了电话,警察很快赶了过来。小姑娘的确是那人的女儿,她是想学虎妈教育女儿成才,警察狠狠地教育了她。我如释重负。
我往家走时,蓝小果和柯涛从后面追了上来。
蓝小果说:“穆云云,我们……和好吧!”
柯涛说:“乌云,刚才你真的挺帅的!”
“怎么?不是乌云乌云快走开吗?”我也笑了,心里的满天乌云突然就变成晴空万里了。
“乌云很重要啊!没有乌云哪来的雨啊,没有雨,这地球还不很快就变成一块干巴巴的馒头啊!”柯涛狡猾地回应。
“乌……我可以叫你乌云吗?”蓝小果小心翼翼地问我。
“我说不可以,你们不也叫了吗?叫呗,我无所谓!”
“大气!”柯涛居然会表扬人了。
我依然是那种大炮筒子的性格,遇到不平事还是会冲上去说。但在说之前,我会想想殷桃老师的话——好话得好好说。
其实,讲话的目的无非是让别人接受,那么,我们为什么要往人心里钉钉子呢?
我跟蓝小果坐在操场边的看台上。
“那次接力赛,其实我并没那么在意接力棒掉了,我的第一反应是害怕你摔倒,可是我没说……”
“其实,我一直很后悔。你说得没错,我们是朋友,我心里有什么不高兴的,应该明明白白对你说,而不是背后跟别的同学说你坏话。更何况,我知道你的个性……”
“不拿任性当个性,以后不会了!”
“哟哟哟,你们俩好会批评与自我批评啊!”柯涛不知从哪里冲了出来。
我俩异口同声:“偷听人说话,当心耳朵长!”
我跟蓝小果又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我交给她一个光荣的任务——每当我要出口伤人时,她就掐我一下。
蓝小果不答应,她说,“我可不想当恶女人!”
“那你是愿意你的朋友当乌云,不受欢迎喽?”
蓝小果揽着我的胳膊,亲亲热热地说:“其实,你是朵可爱的乌云。当然,不总指责别人的乌云,简直就是镶了金边……”
拜托,镶了金边的乌云也还是乌云好吗?不过,谁还会在意那些呢?我受欢迎的程度,你们去葵园学校打听打听就知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