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广丽,卢国琪
(南京审计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江苏南京211815)
也谈马克思对物质利益问题的最初关切与早期探索
程广丽,卢国琪
(南京审计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江苏南京211815)
对物质利益问题的认识是马克思自身思想成长历程的至关重要的一个历史时期。《莱茵报》之前,马克思主要是一个书斋里的观察者,《莱茵报》时期由于对物质利益问题的关切,促使马克思开始质疑黑格尔并逐步告别黑格尔,但是对物质利益问题关切并不等于他已经有能力来解决这一难题,马克思真正有能力去解决物质利益问题是在1845年与费尔巴哈告别之后,将社会存在域社会意识的关系问题纳入到他的理论视野并成为他开启新的理论地平之后的。
马克思;物质利益问题;历史唯物主义
理论界对马克思“物质利益”问题的关注由来已久,并对此产生了不同的看法与理解。一段时期以来,学界普遍认为,“物质利益”问题是马克思开始怀疑启蒙理想的一个重要的理论环节,此时的马克思还处于黑格尔“理性精神”的包围之中,马克思对这一难题的关注是他自身思想成长中至关重要的一环。近日,北京大学孙熙国教授撰文指出*参见孙熙国:《马克思对物质利益的最初关切与早期探索——对学界三题的辨析》,《北京航空航天大学学报》,2012年第5期。,马克思“莱茵报时期”对“物质利益”问题的重点关注标明着马克思已经开始试图着手解决“物质利益”问题了,而他开始对这一难题的关注要更早,甚至是少年时期。对于孙教授的观点,笔者不甚认同,在此提出几点谬见,以期引起更多人对这一问题的思考和探讨。
马克思与黑格尔之间的关系一直以来都是学术界关注的热点问题。而“物质利益”问题之所以是一个“事件”,是因为它是马克思自身思想成长过程中一个极为重要的标示,是马克思“第一次遇到要对所谓物质利益发表意见的难事”[1]588,是作为“黑格尔这位伟大导师的学生”、“一个地道的黑格尔分子”的马克思在内心深处实现了一个重大“格式塔”的转换、继而开始告别黑格尔的一个重大“事件”而出现的,因而在马克思的思想史中占据着极其重要的理论地位。
让我们首先看看马克思青少年时期的心路历程。20世纪50-60年代,法国马克思主义者科尔纽在《马克思恩格斯传》中写道:“卡尔·马克思最初的精神方向决定于他的生活环境,决定于他父亲的理性主义、宗教上和政治上的自由主义,决定于他的几位具有民主思想的老师的影响。”[2]正因为此,马克思深受他的父亲以及中学校长兼历史老师维滕巴赫以及他未来的岳父威斯特华伦男爵的影响。[3]55中学毕业时,青年马克思已经开始接触到基督教的教会:“他对基督教教义和训诫的认识相当明确,并能加以论证;对基督教会的历史也有一定程度的了解。”[4]933正因为此,带有浓厚理性主义色彩的神学思想是此时马克思世界观的主导思想。当马克思第一次感到“全部体系的虚假性”时,他首先怀疑自己对康德-费希特哲学本身的理解是否正确。然而当他重新研究康德-费希特哲学并追随这一哲学思想的时候,他失望地发现,自己的努力其实是徒劳的。这致使马克思最后自己承认,自己与康德-费希特之间的距离开始产生:“帷幕降下来了,我最神圣的东西已经毁了!”[5]14于是,在这种情况下,青年马克思明确指出说:“我从理性主义……转而向现实本身去寻求思想”。[5]15
告别康德-费希特哲学之后,青年马克思这时开始转向了黑格尔哲学。无疑,这对马克思一生来说是一个具有意义深远的事件,虽然这一转变经历了一个非常痛苦、艰难的历程[5]14-17,但却意味着马克思在内心找到了“新的神”[5]14。在黑格尔的学生甘斯的帮助下,马克思悉心阅读了黑格尔的全部著作,并开始对青年黑格尔派的博士俱乐部接触。此后在与博士俱乐部成员的交往和争论过程中,马克思开始成为“现代世界哲学”即黑格尔哲学的一个忠实信徒了。作为一个狂热的“青年黑格尔分子”,马克思曾经对黑格尔崇拜有加,如痴如醉。他认真阅读了黑格尔的《哲学史讲演录》,写了七册《关于伊壁鸠鲁哲学的笔记》,并在此基础上完成了博士论文《德谟克利特的自然哲学和伊壁鸠鲁的自然哲学的差别》,确立起了自我意识哲学的世界观,获得了耶鲁大学的博士文凭。这时的马克思意气风发,打算将自己的哲学理念投身到火热的社会生活实践当中去,在真实的生活当中实现改造世界的伟大使命。显然,在马克思的内心深处,“能够干预生活本身”的实践工作要不“从事抽象真理的研究的职业”更能够达到这一目的。
作为黑格尔的忠实信徒,青年马克思曾对黑格尔的国家观非常信服,他说:“凡是政府的命令都是真理……政府的理智是国家的唯一理性”[6]。并且,深受黑格尔理性主义国家观的影响,马克思认为,建立在理性基础之上的国家,一定是一个能够承担起国家重任的国家,这个国家是值得期待的。可以说,在正式进入《莱茵报》之前,马克思所写的政论文章在国家观上依旧是黑格尔式的。在这种情况下,青年马克思“寄托了他对社会改造的理想与希望。他从黑格尔的观点出发,把国家看作道德理性的最高实现,是调节社会发展的决定力量。他深信社会问题的解决归根到底有赖于对国家和法律所实行的改革。”[7]
1841年下半年,马克思开始参与《莱茵报》的工作,1842年10月任编辑,从此开始了他的崭新的人生历程的一个非常重要的阶段。因为这在这一时期,之前作为鲍威尔的追随者的马克思却与鲍威尔不断疏远直至分道扬镳而决裂,从之前顺听黑格尔的国家观,心怀超越一切阶级的理性国家观,到后来残酷的政治现实开始动摇了他原有的信念,使其深陷对黑格尔国家观的怀疑和不自觉的批判当中。进入《莱茵报》后,马克思在《莱茵报》上发表了数十篇政论,同“真正的自由主义”柏林、“真正的社会主义者”赫斯等展开了一些论战。之后,《林木盗窃法》的颁布使得马克思极为愤怒,马克思根据卢梭的原则指出,“贫民在自己的活动中已经发现了自己的权利。人类社会的自然阶级在捡拾的活动中接触到自然界自然力的产物,并把它们加以处理。”[4]253因此,捡拾枯木是一种合法的占有,决不能算是盗窃。枯木是自然界给穷人的施舍物,穷人有权利得到它们:“这就是那些由于它们的自然发生的本质和偶然存在而属于先占权范围的对象,也就是这样一个阶级的先占权的对象,这个阶级正是由于这种先占权而丧失了任何其他财产,它在市民社会中的地位与这些对象在自然界中的地位相同。”[4]252于是,马克思在《关于林木盗窃法的辩论》一文中发表了对物质利益问题的看法,而这个问题是马克思之前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在孙教授的文章中,他列举了大量实例论证马克思之前就有对于“物质利益”问题的看法,但是,请注意,这里所说的“难题”、“难事”主要并不是指他之前没有遇到过社会不公问题,而是在这时的马克思心里,一向尊重现实权威的他隐约觉察到,眼前他所遇到的现实问题很可能彻底颠覆他内心既有的哲学信念与政治信念。因此,马克思明确指出说:“汉诺威的真正的自由主义,今后应该努力做的,不是维护1833年的宪法,更不是恢复1819年的宪法。它应该努力争取一种符合更深刻、更发达和更自由的人民意识的全新的国家形式”,[5]300所以,对于封建等级制度这一“旧时代的瓦解过程强加给我们时代的原料”[5]334,就应该毫不留情地予以废除。在此时马克思的心里,真正的国家决不是某些特权者利益的代表,国家是人民自己活动产物,是人民自身代表权的体现。也就是说,青年马克思内心深处的处于至上地位的理念,在遇到现实之后开始“轰然倒塌”了。现实实践使马克思意识到,要想废除特权,使得国家真正成为人民利益的代表者,应该重视私人利益的意义:“私人利益的空虚的灵魂从来没有被国家观念所照亮和熏染,它的这种非分要求对于国家来说是一个严重而切实的考验。如果国家哪怕在一个方面降低到这种水平,即按私有财产的方式而不是按自己本身的方式来行动,那么由此直接可以得出结论说,国家应该适应私有财产的狭隘范围来选择自己的手段。私人利益非常狡猾,它会得出进一步的结论,把自己最狭隘和最空虚的形态宣布为国家活动的范围和准则。”[4]261在青年马克思看来,国家应该是普遍利益的代表者和维护者,而不应该是私人利益的代表者和维护者,国家的立法者的基本立场应该是普遍利益的立场,然而,可悲的是,现实却成为私人利益的维护者了。马克思指出:“这种下流的唯物主义,这种违反各族人民和人类的神圣精神的罪恶,是《普鲁士国家报》正向立法者鼓吹的那一套理论的直接后果,在讨论林木法的时候应该考虑的只是树木和森林,而且不应该从政治上,也就是说,不应该同整个国家理性和国家伦理联系起来来解决每一个涉及物质实际的课题。”[4]289理想与现实之间的矛盾与冲突,使得青年马克思开始对自己之前信奉的理性主义国家观产生了怀疑。
因此,孙熙国认为,马克思在“莱茵报时期”遭遇的物质利益问题不是第一次而是开始着手解决这一问题是站不脚的。事实是,“马克思此时还只是在社会历史领域被构成了对黑格尔唯心主义的怀疑与亚意识反对,开始走向、而不是走到了唯物主义。只不过随着对现实问题研究的不断深入,他原先具有的那种现实感与现实主义的研究方法更加强烈和明确罢了。”[3]106青年马克思由于此时还没有科学的方法论作为理论支撑,他立足于对现实实践的描述,希望通过对事实的剖析来表明自己的立场和观点。
毋庸置疑,“小马克思”自身的成长环境包括当时德国的社会环境、家庭成长环境及其文化基因对他自身的思想成长的影响是重要的,甚至是深远的。这样的环境使得他从小对“当时德国状况满怀激愤”,对当时的社会不公正、不平等现象极为不满,对劳苦大众怀着深深的同情,这一点孙教授在文中已经论证得十分清楚的了。但是需要指出的是,对启蒙文学有着深深的热爱、有着浓厚的人文情怀的马克思此时正处于人生的少年时期,他对康德、席勒、海涅等人的痴迷是有着具体的内容指向的。此时,挥舞着诗意的马克思正怀揣着对未来的无限希冀和遐想,在他的头脑和意识里,激愤是因为上帝对犹太民族的命运的不公待遇。而“为全体劳苦大众谋幸福”的宏伟愿景也只是一种理想主义的少年情怀。
孙熙国教授不同意学界对“莱茵报时期”马克思的理论定位,不同意“莱茵报时期”的马克思是抽象地谈论“物质利益”和“人民理性”的、不是一个唯物主义者的马克思。他认为,“这一时期的马克思已经立足于物质利益和人民群众来思考和认识社会历史问题”,因而,“由此反映出来的基本观点和思想构成了马克思新世界观的重要内容和逻辑环节”。然而,事实是,一个人有了对某事的关切情怀,但不等于他就拥有实际解决这一问题的能力。马克思对德国当局对农民捡拾枯枝败叶反而遭遇《林木盗窃法》的惩罚极为不满,把这种行为解释为“人类社会的自然阶级在捡拾活动中接触到自然界自然力的产物,并把它们加以处理”[4]253。但是,即便这样,也不能直接说明此时的马克思已经是一个唯物主义者了,更不能直接过渡到孙教授所指出的在后来的1846年与恩格斯合写的《德意志意识形态》中的唯物史观的思想。很显然,如果马克思能够在1842年就已经得出1846年时的结论,那么其后1844年与恩格斯合著的《神圣家族》中对鲍威尔兄弟的批判、《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浓厚的伦理社会主义和人本主义印记、1845年的《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对费尔巴哈的溢美之词就难以完满解释了的。
虽然孙熙国教授花了大量的篇幅来论证“莱茵报时期”的马克思已经立足于“人类社会存在和发展的基础”而“具体地、历史地理解人的需要、人的活动和人的物质利益的满足”,但是,从根本上看,这一时期的马克思,无论是怎样站在“贫民阶级的立场”上对“私人利益”作出的具体分析,充其量仍然只是一个处于浓厚黑格尔话语之中的马克思。也就是说,要想真正建立起历史唯物主义的科学大厦,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还有一些重要的理论障碍需要克服。之后的《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才开始认识到:“在思辨终止的地方,在现实生活面前,正是描述人们实践活动和实际发展过程的真正的实证科学开始的地方。关于意识的空话将终止,它们一定会被真正的知识所代替。对现实的描述会使独立的哲学失去生存环境,能够取而代之的充其量不过是从对人类历史发展的考察中抽象出来的最一般的结果的概括。这些抽象本身离开了现实的历史就没有任何价值。”[8]526意思是说,任何一种企图独立于现实实践生活之外的哲学,是一种虚假的意识形态,与现实的社会生活不会产生任何作用。列宁也曾经指出,“客观地运用的灵活性,即反映物质过程的全面性及其统一性的灵活性,就是辩证法,就是世界的永恒发展的正确反映。”[9]这就是马克思所一直坚守的唯物辩证法的核心,那就是“反映物质过程的全面性及其统一的灵活性”。历史已经用无可辩驳的经验证实了这一点。马克思以他自身所遭遇的客观境遇告诉我们,他与其他社会主义者一样,对无产阶级的贫苦状态和不幸遭遇充满了悲天怜悯的同情,但这种同情并非表明他此时已经从根本上勘破了造成这一状况的根本原因。也就是说,这时的青年马克思充其量是个社会主义者。
因此,青年马克思思想的成长历程告诉我们,自“莱茵报时期”对“物质利益难题”发表见解之后,怀揣着对劳苦大众的深深同情和对“国家”这一“地上神圣之物”[10]的怀疑和不满,便开始着力思考这一问题的有效解决路径。正是被这一问题的困顿,使得他开始告别了黑格尔而走向费尔巴哈。对“物质利益难题”的深入思考使马克思认识到,黑格尔的浓厚的思辨与抽象思维根本无法使这一问题得到有效解决,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使矛盾越来越激化。正是在这一意义上,马克思才开始走向费尔巴哈的。
1844年,马克思写下了《巴黎笔记》和《1844年手稿》,在这一时期,由于历史唯物主义方法论还没有建构起来,他还无法认识到1857年所使用的科学抽象的方法论的意义,也无法认识到历史的、具体的物化形式的实质究竟是什么,因此,对于青年马克思来说,“但其深层语境却仍然构筑在抽象的人本主义价值伦理悬设与批判上。直观的感性具体与本质上的非历史抽象并举,在这一逻辑情景中,马克思恰恰距离真正的历史具体即社会历史的本质和规律最远”![11]
如上所述,“物质利益难题”之所以对马克思产生如此重要的震撼,是因为他在内心深处开始对黑格尔及其对信奉的国家、理性的力量产生了动摇和怀疑。之后的日子里,马克思一直将“物质利益难题”作为认识、批判进而告别黑格尔的主导型话语力量和思想资源,逐步建构起科学的历史唯物主义的理论大厦。因此,对孙教授所说的“莱茵报时期马克思对物质利益的思考和探索并不像一些学者所指出的那样仍然停留在黑格尔哲学的层面,而是具有了现实的历史的内容”的观点,笔者既有所肯定也有所保留。诚然,“黑格尔哲学”与具体的、现实的、历史的内容有着一定的距离,但是,“莱茵报时期”时期的马克思的哲学思想,并非是完全摆脱了黑格尔影响的具有“马克思主义”精神维度的思想,而是处于在思想上意识到黑格尔的致命之处并试图开始与之告别的阶段。从根本上看,马克思对“物质利益”难题的试图解决,始于1845年《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这部被恩格斯誉为“天才世界观之萌芽”思想的诞生。也就是说,1845年之前的马克思,是一个处于黎明前的黑夜中苦苦寻求告别“思辨之原罪”之正确出路的马克思。因此,1845年是马克思思想转变的至关重要的一年,也是马克思整个思想成长历程中一个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年份。众所周知,与黑格尔告别之后,马克思满怀喜悦地走向费尔巴哈,把他奉为另一个新的“精神的导师”。这一点,我们可以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仍然能够看到马克思对费尔巴哈的难以言表的溢美之词,虽然此时他也已经决定与费尔巴哈告别了。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马克思提出,以往的哲学家热衷于解释世界,而改造世界的重大任务却被他们忽视掉了。此时马克思的语境中,康德、黑格尔是他所说的“以往的哲学家”,费尔巴哈也是。在马克思看来,“实践”之社会生产生活的具体的连续建构过程,就是人类历史发生发展的真实面向。人类社会生产生活的全部历史,无不是在具体的实践之中展开的。因而,所有撇开人类社会生产生活的真实实践的“解释世界”的活动,从理论上都是无法获得更有效的生长空间的抽象话语。
在此基础上,1846年,马克思将逐渐形成的唯物史观凝练地表达在与恩格斯合著的《德意志意识形态》之中,那就是“人们的社会存在决定人们的意识。”[1]597因此,在某种意义上说,《德意志意识形态》的发表,标志着马克思主义唯物史观的正式确立,标志着“马克思主义”之“思想武器”(阿尔都塞)的真正获得。孙熙国教授在文中指出,虽然身受歌德、席勒等浪漫主义、理想主义之启蒙文学的深刻影响,但是“马克思的理想主义与理想主义为基础的浪漫文学相区别的”,因而他得出结论,马克思“能够超越传统理想主义的根本原因在于他对物质利益的关注,对劳动群众的关注。”这一点笔者是认同的。只是与孙熙国教授的理解不同的是,马克思对物质利益的关注与解决“物质利益难题”的时间的不同。孙熙国教授认为马克思从少年时期就开始了物质利益问题的关注,而“莱茵报时期”就已经“初步确立唯物史观”。在这一点上,笔者更倾向于认同孙教授所反对的“之前的学者的观点”,认为马克思真正从哲学层面上对物质利益问题的关注开始于“莱茵报时期”而非少年时期,对这一难题的试图解决也并非“莱茵报时期”而是1845之后彻底清算了黑格尔与费尔巴哈的唯物史观的逐步确立中。马克思毕生致力于一种“使现存世界革命化”[8]527的思想,认为黑格尔的主要错误在于“把现象的矛盾理解为观念中、本质中的统一”,[12]因而无法给现象的矛盾找到合理的解决路径。马克思以自述的方式描述了如何从经济学研究中创立历史唯物主义的思想历程:“它们根源于物质的生活关系,这种物质的生活关系的总和,黑格尔按照18世纪的英国人和法国人的先例,概括为‘市民社会’,而对市民社会的解剖应该到政治经济学中去寻求。我在巴黎开始研究政治经济学,后来因基佐先生下令驱逐而移居布鲁塞尔,在那里继续进行研究。我所得到的,并且一经得到就用于指导我的研究工作的总的结果,可以简要地表述如下:人们在自己生活的社会生产中发生一定的、必然的、不以他们的意志为转移的关系,即同他们的物质生产力的一定发展阶段相适合的生产关系。这些生产关系的总和构成社会的经济结构,即有法律的和政治的上层建筑竖立其上并有一定的社会意识形式与之相适应的现实基础。物质生活的生产方式制约着整个社会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的过程。不是人们的意识决定人们的存在,相反,是人们的社会存在决定人们的意识。社会的物质生产力发展到一定阶段,便同它们一直在其中运动的现存生产关系或财产关系(这只是生产关系的法律用语)发生矛盾。于是这些关系便由生产力的发展形式变成生产力的桎梏”。[1]591用马克思自己的话来说,其哲学思想的核心是非常明确的,那就是,“必须推翻使人成为被侮辱、被奴役、被遗弃和被蔑视的东西的一切关系”[8]11。正是如此,马克思完成了人类历史上一次深刻的哲学范式转换,实现了一次重大的哲学变革。
关于马克思“物质利益难题”的研究和探讨是一个关系到如何正确认识马克思自身思想成长历程,以及马克思主义在思想脉络上如何奠基、成长和成熟的重大理论问题,也是关系到我们在中国究竟该如何正确认识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性质、意义及合理路径的选择等现实问题。因而,对这一问题的研究与探讨有着极为重大的理论意义和现实价值。笔者认为,从整体上看,虽然从早期到晚期,马克思思想中“一以贯之”的他的科学的世界观,那就是立志于解释世界与改造世界的统一,满怀对那个“抽象统治人”的世界的憎恨与劳苦大众苦难的深深同情。拥有极高天赋和聪明才智的马克思毫无疑问是一个难得的哲学天才,但不可否认的是,在方法论上,马克思的思想有着一个明显的转变过程,马克思并非是一个天生的马克思主义者,其思想并非具有完全的同质性。他的思想成长特别其“两个转变”即从唯心主义者到唯物主义者、从民主主义者到共产主义者经历了一个与“物质利益难题”本身进行痛苦思索的过程,因而,历史唯物主义的创立是马克思思想的一个制高点,也是解决“物质利益难题”最有力的思想武器。如果忽视了这一点,就有可能模糊、回避马克思自身思想的成长历程,进而在理论上有夸大并“神化”青年马克思的危险与嫌疑。因为任何一种对马克思思想的“同质性”的设法都是无效的和非法的。
对于向我无比尊敬和崇仰的孙熙国老师提出一点不同意见,我是抱着求教的心态进行的,孙熙国老师文中的诸多观点我也许还未能完全透彻地理解和把握。因此,请允许我在此引用《流浪者》中丽达为拉兹辩护时对拉贡纳特说的第一句话作为结尾:“老师,您常教导我,在法庭上不应该昧着良心说话,要公正。如果我在这里说的话使你难过,引起你精神上的痛苦,您要原谅我。”[13]正是因为不同关于马克思主义的观点之间的论争,我们对马克思主义理论的不断“走近”和“走进”才会成为可能。
[1]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2][法]科尔纽.马克思恩格斯传:第1卷[M].北京:三联书店,1963:58.
[3]张一兵.马克思哲学的历史原像[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4]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5]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0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2.
[6]黑格尔.法哲学原理[M].北京:商务印书馆,1961:9.
[7]孙伯鍨.探索者道路的探索[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2:96.
[8]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
[9]列宁专题文集:论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132.
[10]黑格尔.法哲学原理[M].北京:商务印书馆,1961:285.
[11]张一兵.文本的深度耕犁:第1卷[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192.
[12]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114.
[13][印]拉兹卡普尔.流浪者[Z].长春:长春电影制片厂,1955.
[责任编辑 高 锐]
B17
A
1004-9975(2015)04-0021-05
2015-06-27
国家社科基金项目(14BZX010);2015年江苏高校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项目(2015SJB181)
程广丽(1977—),女,河南唐河人,南京审计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南京大学哲学系博士后;卢国琪(1963—),男,湖北咸丰人,南京审计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