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静洁
(江苏大学文法学院 江苏 镇江 212013)
浅论《中国小说史略》的学术意义
高静洁
(江苏大学文法学院 江苏 镇江 212013)
《中国小说史略》是中国小说史研究的开山之作,奠定了这一领域研究的基本体系,其作者鲁迅也因此成为中国20世纪初期影响最为巨大、深远的学者之一。《史略》中,鲁迅对中国古代小说作品的评价和见解客观精当,全书编排形式较为有序,对小说产生源流的考察十分全面;同时也以严谨的学术态度和独辟蹊径的研究方法为其后学者进行中国小说研究提供了范例。
《中国小说史略》;学术价值;研究方法
关于鲁迅先生的作品争议颇多,但《中国小说史略》的成就,确是有目共睹的。1936年,鲁迅去世之时,蔡元培所献的挽联即曰:著述最谨严非徒中国小说史,遗言太沉痛莫作空头文学家。蔡元培避开为一些人津津乐道的《狂人日记》、《阿Q正传》、《祝福》云者不提,而着重的突出了鲁迅的《中国小说史略》的地位。多年之后,即使是鲁迅“论敌”之一的梁实秋,面对台湾国民党当局封禁鲁迅著作的局面也说:“在中国的小说方面他是下过一点研究的功夫的,这一本书恐怕至今都不失为在这方面的好书。我以为,至少这一本书应该提前解禁,准其流通。”
《中国小说史略》在中国学术界的地位毋庸置疑。它是第一部中国小说研究的专著,是20世纪初文学研究的扛鼎之作。鲁迅本人,便也因此成为研究中国小说的鼻祖。之所以说鲁迅是中国小说研究的奠基人,是因为在这之前,小说一道,在传统学者的眼中,一直都是不入流的。《汉书·艺文志》在将小说列入诸子十家之后却说:“诸子十家,其可观者九家而已。”将小说列入不可观的行列,并称之为“盖出于稗官。街谈巷语,道听涂说者之所造也”。自鲁迅起,学者始能将小说作为一种重要的文学体裁加之以系统的研究。这一点,鲁迅所做出的贡献和学术价值,便是足以让人称道的。
鲁迅在书中的颇多创见也实在精彩。鲁迅是绍兴人,绍兴多师爷。故梁实秋批评鲁迅、与其笔战时,称鲁迅“也许先天的有一点‘刀笔吏’的素质,为文极尖酸刻薄之能事。”然而这一种“尖酸刻薄”的风格,用于学术上对于小说作品的评价就是出乎意料的犀利。例如,鲁迅对于《三国演义》的评价则曰:“至于写人,亦颇有失,以致欲显刘备之长厚而似伪,状诸葛之多智而近妖。”言清之侠义小说则说:“凡此流著作,虽意在叙勇侠之士,游行村市,安良除暴,为国立功,而必以一名臣大吏为中枢,以总领一切豪俊。”写贾宝玉便说:“宝玉亦渐长,于外昵秦钟蒋玉菡,归则周旋于姊妹中表以及侍儿……之间,昵而敬之,恐拂其意,爱博而心劳,而忧患亦日甚矣。”这些评价都是十分客观而精当的,寻常读者读小说原著时,往往便有此间所述种种感觉,然而却隐隐说不出。经鲁迅之口,便可一语道破,顿觉豁然开朗,而有欲连声附和之感。
同时,鲁迅在书中十分注意引用前人甚至同时代人的研究成果,他多次引用胡适的研究成果,并且注明“详见《胡适文选》”。《史略》写讫于1923年,当时鲁迅尚未与胡适等人因“整理国故”事件交恶,甚至有说法道:在鲁迅写作《史略》之时,胡适也正忙于创作《章回小说考证》,于是二人常常会将各自的研究成果共享,相互切磋。因此,鲁迅对《红楼梦》作者进行阐述之时引用了胡适对于曹雪芹生平的考证,在考证《西游记》作者时所引用的材料和观点实际上是经过与胡适讨论的结果。胡适的考证功力有目共睹,鲁迅能够对其考证结果加以合理利用,毫无疑问为《史略》全书增色不少。
《中国小说史略》的编排形式总的而言以时间为序,纵向排列。然而。在小说发展日益成熟、庞杂之后,对于同一时期的小说形式又分章叙述,尤以明清为甚,例如明代小说下分列《元明传来之讲史》,《明之神魔小说》,《明之人情小说》,《明之拟宋市人小说及后来选本》等四类叙述,清代小说下则分列《清之拟晋唐小说及其支流》,《清之讽刺小说》,《清之人情小说》,《清之以小说见才学者》,《清之狭邪小说》,《清之侠义小说及公案》,《清末之谴责小说》等七类。作为中国小说研究的开山之作,全书编排形式可谓有序。不知是否为民国时期习惯使然,倘使以现代眼光观之,则似乎略有些凌乱。按照当下的标准,应该每一朝代各列一章,继而在每章下再列若干节,以此分列各种文学形式。然而若真以该种跨时代的标准评价《史略》的编排,未免苛刻。
对于中国古代小说的源流,鲁迅所做的考察是十分全面的。通过鲁迅详细的考证和认真的校检,许多早已失传的小说片段得以重见,为后来的小说研究留下了大量可贵的文史资料,这一点其所做的贡献利在千秋,不可磨灭。郭豫适在《中国小说史略》导读中提到,《中国小说史略》的撰写,一方面源于鲁迅在北大所开设的中国小说史课程讲义的需要,另一方面亦与鲁迅在此之前所编纂的三本书有关,分别是《古小说钩沉》,《小说旧闻钞》和《唐宋传奇集》。这三本书在实际上为《中国小说史略》的撰写提供了资料。鲁迅在《小说旧闻钞》的再版序言之中有如下记述:“废寝忘食,锐意穷搜,时或得之,瞿然则喜。”仅仅是为了辑校《古小说钩沉》,鲁迅就从各种不同类型的书中抄录了六千多张大小不同的纸条。不得不赞叹,在写作《中国小说史略》的过程中,鲁迅治学的勤奋和全面让人赞叹。
《史略》创作之时,正是疑古之风酝酿之时。故鲁迅在为文之时,始能怀疑古书和古人。言及汉人小说,便可大胆言道“现之所谓汉人小说,盖无一真出于汉人,晋以来,文人方士,皆有伪作,至宋明尚不觉。文人好逞狡狯,或欲夸示异书,方士则意在自神其教,故往往托古籍以玄人;晋以后人之托汉,亦犹汉人之依托黄帝伊尹矣”。之后更是分别假以托名东方朔的《十州记》和托名班固的《汉武故事》加之详细分析,得出了一为方士托名、一为文人托名的结论,为自己的结论提供佐证。同时,尽管他坚持认为汉人小说为伪作,但又单独辟出《今之所见汉人小说》夹于《<汉书·艺文志>所载小说》和《六朝之鬼神志怪书》之间,保证了整个著述体系的完整,其治学之严谨,并不逊于其同时代的任何一位学者、大师,让人敬佩。
在研究方法方面,鲁迅亦有其首创之处。在全书第一篇《史家对于小说之著录及论述》之中,鲁迅从最早的系统图书目录《汉书·艺文志》谈起,随后在《隋书·经籍志》,《唐书·经籍志》,《新唐书·艺文录》这几部重要史书之中,择史书之中被史学家归于小说名下的著作,通过史家对于小说的记述的变化,真实反映了社会主流意见对于小说这一文学形式的分类和相应的评价标准。研究“道听涂说者之所造”的小说先从正史出发,鲁迅可谓独辟蹊径。
另一方面,从第二篇《神话与传说》开始,他又从今日可以想见的小说的最原始形式——“神话传说”谈起。《神话与传说》中由神话可以看出古人对于人、神、鬼之间关系的观念变化的阐述:“天神祗人鬼,古者虽若有变辨,而人鬼亦得为神祗。人神淆杂,则原始信仰无由蜕尽;原始信仰存则类于传说之言日出而不已,而旧有者于是僵死,新出者更无光焰也。”继之引用了五段古代小说的片段来阐明这种变化。人神殊途,世人皆知,然而自鲁迅始,可加之以仔细总结。既为世人领会先民之思想和生死观念的又添一材料佐证,也借此层层演进开去,对当时观念之中小说的产生和发展进行了分析。随后通过这两条线索,鲁迅对于小说的概念和定义进行了全面而又独到的阐释。
毫无疑问,《中国小说史略》的成就是杰出的,它作为中国历代以来小说创作研究的第一部专著,在中国当代文学史、中国文艺史研究上具有不可撼动的地位。《中国小说史略》中体现的鲁迅的考证功力和学术精神让人赞叹,单单地只评价这一本书,周树人也是值得我们恭恭敬敬地称上一句鲁迅先生的。
[1]鲁迅.中国小说史略[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
[2]梁实秋.关于鲁迅[M].台湾:爱眉文艺出版社,1970.
[3]鲁迅.汉文学史讲稿[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5.
[4]顾农.《中国小说史略》导读[J].鲁迅研究月刊,200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