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强
世界生育思想与政策的发展和演变
◎刘家强
人类对生育问题的研究,起源很早。从古希腊思想家柏拉图、亚里士多德,到启蒙时代的孟德斯鸠,再到威廉配第、亚当斯密、李嘉图等古典政治经济学家,还有众多空想社会主义者,直到19世纪生物学、社会学的桑德斯、斯宾塞、杜蒙特,早期的生育思想从经济、财富生产、社会、生物的角度阐述了生育问题,其中大多数主张鼓励人口增长的生育思想,并有了适度人口思想的萌芽。近现代的世界生育思想呈多元演变趋势,并对世界各国的生育政策产生较大影响,本文主要介绍近现代的生育思想及其相关生育政策。
19世纪初西欧人口进入快速增长期,随着机器大工业普遍建立,出现就业压力及城市贫困人口的扩大等现象,马尔萨斯主义在这种大背景下产生。马尔萨斯在其著作《人口原理》提出了“两个公理”、“两个级数”、“三个命题”和“两种抑制”的理论框架,并引申出以下主要生育思想和生育政策:第一,财产私有制是保持人口增长同生活资料增长之间平衡的最有效最良好的制度;第二,济贫法不能对穷人过于宽大,贫困是生儿育女过多和懒惰的结果;第三,工资高低取决于工人的多少,工资增加导致人口繁殖,结果会使工资降低到仅仅维持工人生活的水平,因而,一切改善工人境遇的社会改革无效;第四,生存竞争是自然规律,适者生存、弱者淘汰。新马尔萨斯主义自19世纪20-30年代兴起,英国社会学家普雷斯及其后的理查德·华莱士、乔治·德赖特尔是其中的代表人物。新马尔萨斯主义与马尔萨斯的学说并没有本质区别,都认为过剩人口和劳动群众生活贫困是人口自身增殖造成的。然而,新马尔萨斯主义者强调通过自觉自愿的家庭限制,即通过避孕等节制生育手段来限制人口增长,他们认为,有意识的家庭限制不仅是理想的措施,而且是克服人口贫困的切实可行的办法。20世纪中叶以来,新马尔萨斯主义演变为现代马尔萨斯主义。现代马尔萨斯主义者和新马尔萨斯主义者一脉相承,并进一步认为人口增长的压力是造成资源耗竭、环境污染乃至现代战争的原因,在生育思想上依然把控制人口增长当作“济世良药”,主张静止人口观点。
马尔萨斯主义逐渐演变为一股思潮,在这一思潮的影响下,绝大部分发展中国家和部分发达国家实施控制人口增长的生育政策,如英国、印度、日本等国先后开展大规模的节育运动。1860年,英国率先成立“马尔萨斯主义联合会”,从1877年起积极组织节育宣传活动,数以十万计的宣传节育知识的小册子在西方广为流传。印度是世界上最早实行控制人口增长政策的国家之一,1951-1956年印度第一个五年计划期间就指出解决计划生育问题刻不容缓,要求降低生育率并为计划生育拨款。1976年印度制定的《计划生育法》提出具体的节育措施,如惩罚多生、奖励计划生育者、对晚生稀生的妇女给予奖励等。日本在二战后相当长一段时期奉行限制生育、提倡优生的政策,1948年政府制定《优生保护法》,放宽对人工流产的限制,1949年成立“人口问题审议会”并通过“关于人口问题决议案”,健全和普及家庭生育计划,1954年要求把节育作为家庭计划的一部分,1974年把静止人口作为日本的发展目标。新加坡在1965-1982年全力控制人口增长,采取立法、经济、行政手段、心理影响、医疗卫生服务和计划措施,把人口控制纳入五年计划,并在各个五年计划为人口控制制定不同的目标。韩国在1962年制定第一个家庭生育计划方案,20世纪80年代,韩国加强了计划生育政策的执行,并规划2025年实现人口零增长。
适度人口也可称之为适中人口论,即最适宜、最理想状态的人口,主要探究一个国家或地区的人口规模、人口增长率与生产规模、资源配置、经济增长率的关系问题。适度人口是介于过剩人口和人口不足之间的最优规模人口,这一最优人口能够获得最大的(或者最优的)经济利益和社会福利。早期的著名思想家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以及中国的孔子都曾经有过适度人口思想,但适度人口理论作为一种明确、系统和独立的人口理论产生在工业革命爆发后的19世纪末期,20世纪20-30年代在西方盛行。适度人口论由英国资产阶级经济学家坎南提出,是20世纪前后世界各国担忧生育率下降对经济产生影响思潮的反映。坎南认为,在一定生产条件下,人口既不要太多,也不要太少,一个合适的人口数目,就能获得按人口分配的最大收入。人口超过适度人口标准,按人口平均的产量就要减少,因而按人口平均的收入也要减少。早期适度人口理论把人口增长和工农业生产率、人均收益以及自然资源等联系起来进行分析,主要研究经济适度人口,而且假定科学技术等条件不变,因此是一种静态适度人口理论。静态适度人口论抽象了社会生产方式来考察人口发展和经济发展的关系,把人口变动看作是社会经济发展的决定因素。20世纪中期以来形成了当代适度人口理论,当代适度人口论的最著名代表是法国人口学家索维,他遵循从经济角度分析适度人口的传统,并考察技术进步等经济变量对适度人口的影响,提出适度人口增长的概念,从而把静态适度人口推向动态适度人口。而且,他还把“适度人口”概念扩大到非经济领域,考察人口增长和非经济的社会因素的关系,并提出以国力、军力来衡量的实力适度人口。20世纪70年代以后形成现代适度人口理论,澳大利亚人口经济学家皮尔福特是福利适度人口理论的代表人物之一,基本思想是主张以福利特别是经济福利来衡量适度人口的福利适度人口理论。
目前适度人口常被用作一国或地区人口发展长期规划的最优目标。一些国家从本国生育率较低的实际出发从鼓励生育角度提出适度人口的发展政策,如日本,2014年出台人口目标计划书,通过加紧推动生育和引进移民以确保日本在50年后维持至少1亿人口。为此,日本提出创建任何人都能实现结婚与生育愿望的社会,达成人口出生率1.8的目标。一些国家从本国生育率较高、人口增长过快的实际出发提出适度人口的发展政策,如印度则希望通过制定控制人口增长的生育政策,在2060年将印度人口控制在16.5亿。
生育率变动,是人口自然变动的主要变量和人口增长的核心问题。当代微观家庭生育理论从家庭视角研究收入变动对家庭生育决策的影响,微观家庭生育理论20世纪50年代创立至今获得快速发展,目前仍然是西方生育理论最活跃的领域之一。这一理论最有代表性的学说包括边际孩子合理选择理论、孩子数量质量替代理论、孩子生产的供求理论和代际财富流理论等。一是,边际孩子合理选择理论(孩子成本-效益理论)。边际孩子合理选择理论是一种生育决策理论,是指关于家庭生育边际孩子的合理选择理论。这一理论的创立者美国经济学家莱宾斯坦认为,家庭规模取决于夫妇的生育决策,夫妇选择所生育的孩子数量取决于新生孩子所提供的满足和效用同抚养新生孩子所需负担的成本的对比,如果所获得的效用小于所负担的成本则倾向于少生育,随着经济的发展和家庭人均收入的增加,生育决策倾向于少生育孩子;二是,孩子数量质量替代理论。美国人口经济学家贝克尔是孩子数量质量替代理论的创立者,他运用西方经济学消费行为理论来分析家庭生育行为和生育决策,认为家庭在追求孩子效用最大化时往往偏好选择将投入放在提高孩子的质量而非数量上;三是,代际财富流理论。代际财富流理论是澳大利亚人口学家卡德威尔创立的一种用于说明生育率变动的理论,通过考察财富在父代和子代之间流动的不同状况说明生育率变动的根源,认为净财富流由子代流向父代变为由父代流向子代时,由高生育率向低生育率的转变亦即生育率的下降便开始;四是,孩子生产供求理论。孩子生产供求理论是当代西方生育经济学的一个具有代表性的生育决策理论,其创立者和主要代表人物美国人口经济学教授伊斯特林突破从消费需求来分析生育行为的理论框架,他认为影响生育行为的主要有三个核心变量:孩子需求、孩子供给和生育调节费用(生育控制成本),孩子需求与孩子供给的比较决定生育控制机制;五是,中介变量理论。中介变量理论是当代西方人口学比较流行的生育率变动理论,中介变量理论的创立者美国社会学家、人口学家戴维斯认为,社会经济因素对生育行为和生育过程、从而对生育率的影响不是直接的而是间接的,社会经济因素、中介变量系统和生育过程、生育率之间形成一种路径关系。
微观家庭生育思想基于生育是父母理性选择的假设有其合理成分,解释了发达国家生育率和部分发展中国家生育率下降的原因。在世界各国人口政策多以家庭单元为对象的背景下,这一生育思想提供了生育政策制定的新的视角,并已在世界各国生育政策中得以实践。在这一家庭生育思想的影响下,美国对于人口数量变化过程基本保持自然增长的态度,在具体生育政策上对家庭生育行为实行不干预政策。古巴没有明显干预人口增长和家庭生育的政策,相信人口的自然增长是由社会经济发展对父母生育意愿影响和降低死亡率水平尤其是婴儿死亡率来决定的。因此,古巴强调人口与资源的矛盾只能靠经济发展而不是控制家庭生育来解决。阿根廷实行政府不直接干预家庭生育和人口增长的政策,认为有效解决人口问题的基础是社会和经济发展,因而解决人口问题的措施旨在改善生活质量,如卫生、教育和经济等措施。允许采取有效的避孕措施,但政府绝不表示任何形式的直接支持。阿根廷还废除1974年和1977年的两个鼓励生育的法令,以保持家庭生育的自然状态。
宏观人口经济学的生育思想以一个国家或地区乃至整个世界为研究对象,在一个更为广泛的范围内分析生育现象及其对社会经济发展的影响。1929-1933年世界经济危机期间,资本主义国家人口出生率普遍下降。赫尔士在其著作《人口和停滞》一书中认为,人口增加的缓慢是失业的根源,他把资本主义制度下生产过剩的根源归结于人口增长缓慢。凯恩斯在其著作《减少人口的几种经济后果》中也认为,经济发展停滞的一个原因是人口增长率的减退,人口增加能刺激对资本和服务的需要,这样就能使失业减少并导致收益增加。凯恩斯的长期停滞理论为解决西方人口过少的问题提供了理论指导,其经济政策和人口政策随后为西方各国所接受。库兹涅茨提出的“人口增长长波理论”认为,在经济变量与人口变量之间存在一种复杂的互动关系,其中收入水平是影响生育率的决定性因素,人口增长长波、劳动力增长长波与经济增长长波呈正向关系。对西方发达国家20世纪60年代以来生育率下降的原因,库兹涅茨认为主要是由于妇女劳动力参加率的上升,而妇女的工资率弹性为负值,因而工资率上升对生育率上升产生负向影响。美国经济学家西蒙把人均收入变动对生育率的影响分为短期影响和长期影响,他认为,人均收入提高在短期内对生育率有积极影响,并具有收敛效应,但在长期内人均收入变动对生育率的影响具有不确定性。西蒙还认为,经济发展导致的妇女受教育程度提高和城市化发展也会影响生育率水平。
宏观人口经济学的生育思想提供了生育政策的思考方向,人口变动中的活跃因素是生育率,引起生育率波动的主要因素是经济条件,生育率的收敛性质说明对生育行为保持鼓励或者自然增长的态度是各国生育政策的选择项之一。目前实行鼓励人口生育政策的国家,主要集中在欧洲、大洋洲和亚洲地区,如日本、新家坡、法国、瑞典、德国、澳大利亚等发达国家出台鼓励生育的政策。日本1941年颁布《确立人口政策纲要》,采取早婚多育的措施,并从贷款、就业、税收、物资供应、补贴、精神等方面鼓励早生多生。近年来,日本政府重新修订二战后持续多年的控制人口政策,转而实施奖励生育的措施,以应对快速增长的人口老龄化及其社会经济问题。新加坡从1983年至今采取鼓励生育的办法,并制定相应的奖励措施,包括强制产假和非强制产假、育儿津贴、“婴儿红利”计划、婴儿托管中心等。欧洲鼓励生育的政策有多种,其中:家庭支持政策主要是以经济为基础,包括:家庭补助、儿童家庭税款收益、住房补贴;家庭互助就业措施集中在协调工作与生育上,包括产假、哺乳假、儿童照料假、幼儿照料措施、妇女就业保障措施(包括弹性工作制);生育健康措施集中在禁止通过堕胎、节育或绝育来防止不想要的孩子。
(刘家强,全国政协副秘书长,民革中央副主席/责编张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