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 珊
(齐鲁师范学院政治与社会发展学院,济南250013)
自F.滕尼斯首创“社区”(Community)[1]概念以来,“社区”一词的界定便成为学术界不断争论的议题,滕尼斯将“社区”特定为传统的乡村社区,而将“社会”界定为多元化的城市社区,将“社区”与“社会”两词区分开来,旨在引出“礼俗社会”与“法理社会”[2]两个不同特征、不同定位的概念。伴随工业化的发展,“社区”的概念越来越远离滕尼斯原初的界定,“社区”既可以坐落于乡村,也可以坐落于城市,二者具有交叉性。
社区作为地域性鲜明的生活共同体,毫无疑问地架接起了居民的地缘优势,并以此形成了特定社区的文化共享。城市拆迁群体是城市化建设中的新型社群,许多社区居民积淀已久的多元社会资本由于拆迁而付诸东流,关系的重建与资本的重构成了当下亟待解决的问题。基于地区发展模式的社区工作,以社区作为切入点,充分调动社区居民的积极性,内外联动发掘社区资源,无疑对拆迁社区居民的关系重构与情感重塑有着更为现实的意义,从而更深远地保障了社区关系的和谐与社会秩序的稳定[3]。
在总结美国社区工作发展经验的基础上,美国学者杰克·罗斯曼(Jack Rothman)于1979年提出了社区工作典型应用模式,即地区发展模式、社会策划模式以及社会行动模式。这三大工作模式理论与方法上各有侧重,适应于不同类型的社区以及社区的不同发展阶段。其中,地区发展模式以突出民主决定、合作互助、能力提升以及社区领袖的培养为特征。
地区发展模式的决策原则[4]:
首先,社区居民是社区发展的主要决策者,工作者作为社区外人员协助社区分析、确定社区发展的目标;社区决策应当遵从当地居民的广泛参与、讨论以及民主决策的过程,而不能成为少数精英的集中垄断。
其次,注重资源的可持续发展,重视资源的整合,不能为了局部的、暂时的利益破坏社区的生态与资源的长久发展。
再次,社区发展立足于社区居民的利益分享,避免利益垄断,让最广泛的居民分享社区收益,防止形成阶层分化。
从上述观点而言,对于因城市房屋拆迁引起的新型社区社群,选择基于地区发展模式的社区工作介入,从理论意义上讲更为契合。而从实践层面看,地区发展模式中关于重民主决策、重人的潜能发挥、重资源整合等相关理论假设,恰恰顺应了因城市拆迁而形成的新型社区亟待发展的现实要求,不仅更加利于调动社区居民的积极性以及对社区发展的参与性,同时更有利于寻求最多的居民、社区组织、社会团体等利益相关群体的共同关注,从而实现利益价值的最大化[5]。
对城市拆迁社区居民的社区关系分析,捋清拆迁相关利益者的关系网络,是做好社区社会工作介入的前提与保证。欲达到此目标,对拆迁社区社群进行社会调查是比较流行而又普适的方法,社会调查也往往成为社区工作者介入社区的第一项任务。在此,社会调查肩负着双重责任,其一,通过调查获得社区工作所需的第一手资料;其二,调查的过程本身有益于社区工作者与社区居民建立良好的初步关系,从而为工作的开展打下基础。
图1 社区调查任务分解图
社区调查不同于社会调查,针对社区调查的成本与效果分析,规模性的抽样问卷并不是一个最佳选择,学者提倡调查从参与社区项目和服务社区居民入手。具体方法上,采取实地考察、文献分析以及拜访社区关键人物相结合的方法进行。
对于因城市房屋拆迁而形成的新型社区,由于拆迁引起多个利益主体的资源变动,这些变动不仅发生在显在的拆迁居民、政府、开发商身上,还包括隐性的原有社区关系资源(邻里资源)、多年积淀的文化资源等等。在关系分析中,不同利益主体从各自所认可的理性选择出发,形成了纷繁复杂的拆迁社区关系体系。基于地区发展模式的社区工作介入,最突出的特点就是以社区居民为主体,从拆迁居民这一利益主体看,关系的变化主要表现在4个方面:
首先,拆迁居民与原有优势地理位置的分离。城市中面临拆迁的社区往往都是年代已久的老旧社区,大多是计划经济体制下,城市建设最初形成的那部分社区,虽然供暖、供气等基础设施不完善,但由于位于城市中心,交通出行、子女教育、医疗保健等方面均比较便利。在对济南市槐荫区德兴街社区部分居民楼的走访中,笔者发现不少居民楼有30年左右的历史,住户没有供暖设备,到了冬天,楼道内堆满了居民取暖用的蜂窝煤,而这样的情景在济南城中不在少数。伴随城市化进程的加快,这些老旧社区或者由于与其周边迅速崛起的城市新兴建筑不相称,或者与城市发展的格局不协调,拆迁成为必然,拆迁改善了居民的居住环境,同时也致使居民与原先优势地理位置的分离。对于许多老居民而言,如果新的安置社区各方面配套设施不完善则会加剧居民对原有社区的不舍。
其次,拆迁居民与世代形成的邻里资源的隔离。在对济南市部分拆迁社区的调查中,我们发现这些社区居民都是多年的老邻居,甚至很多居民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邻里之间形成了相互信任、守望相助、人情往来的熟人圈子,这种相对密切的邻里互动类似于传统意义上农村社区的邻里关系,彼此帮助又相互监督。一旦遇到拆迁,受到不同利益的驱动,有些居民选择回迁,有些居民选择拆迁补偿而后自行选择居住小区,即使是选择回迁的居民仍然难以保证故有的邻里资源。因此,对于拆迁居民而言,与世代形成的邻里资源的隔离成为必然[6]。
再次,拆迁居民与多年积淀的文化资源的剥离。由于多年的关系积累与情感沉淀,大多拆迁社区形成了独有的发展轨迹、交往方式、风俗习惯以及道德规范,这些资源多以不成文的规定隐含在社区生活圈中,不同程度的影响着社区居民的生活,建构着社区居民认可的行为文化。而这种不成文的规定就是社区多年积淀的并有别于其他社区的特有的文化,这种文化塑造了社区居民的成员身份,并延伸着影响了居民社会生活的价值与观念。
最后,拆迁居民与当前社区的融入困境。对于诸多拆迁居民而言,对新社区往往是从正式关系网络的重构开始,以非正式关系网络的重构为目标,并呈现持续性、多变性的融入过程[7]。来到新社区,居民要处理各种行政关系,完成各种手续,办理各种业务,在整个过程中,居民依赖于社区的政府机构,并首先与政府机构建立初步的关系,当一切政策手续就绪,居民才开始对新社区进行试探性的生活接触,生活接触的过程便是非正式关系网络重构的过程。
面对全部或者部分居住环境的改变,许多拆迁居民往往会选择用“生活在过去”[8]的方法弥补因环境的陌生而带来的纠结、彷徨与不知所措。“生活在过去”是一种自我保护,是一种对故有情境的难舍难分,比如生活中遇到困难仍然寻求原社区邻里的帮助,家庭中有了矛盾仍然向原居住社区的某位大姐倾诉。这种表象无疑是对当前社区的排斥或者不知所措,因此社区工作的介入,对于关系的重构、资本的整合,尤其是非正式的人际关系网络的重构有着重要的意义。而对于拆迁形成的新型社区而言,社区工作也理所当然成为社会工作者介入社区的最为理性的选择。
基于地区发展模式的社区工作介入,充分发挥居民自身的潜能与价值,调动社区居民的积极性,并不是要排斥自上而下的工作方法。拆迁居民来到新的社区,由于受多年形成的对原有社区正式关系网络的忠诚,这种惯性使得居民对当前正式关系网络往往有种本能的排斥,在这种趋离的动力作用下,居民群体很难自发形成对当前社区政党、机构以及相关组织的信任。因此,作为社区的政党、机构以及组织就要发挥自身的影响力,通过各种作为,主动联系居民,善于发现居民的问题,解决居民的困难,从政治环境上解决居民融入社区的各种行政阻力。
社区工作介入的具体方法上,作为社区政府机构可以借助社区主题宣传、人口普查、政策的上传下达、改善社区卫生管理、提高社区基建、配备社区托儿所、老年活动中心等方面着手,充分发挥政府相关机构的社会功能,体应民意,做到尽人心、如人意,形成社区内外资本的整合,使社区居民从政治体系上接受新环境、正视新改变。
对于社区居民的日常生活而言,一个稳定、牢固、可信、友好的非正式人际关系网络仿佛对居民生活有着更为直接的意义。地区发展模式总的工作方针即是自下而上的,选择自下而上的工作方法就是要以社区居民为主体,通过社区工作者的努力,充分发掘与利用社区资源,积极寻求外在资源的补给,形成居民新的非正式关系网络,只有这样,才能建立起居民对当前社区的归属感,提高社区居民凝聚力。而较之于正式关系网络,非正式关系网络的重构由于其自身的特殊性,赋予其更为多元化、多样化的特点。非正式关系网络不仅关系到人们的某种生活习惯,从更高一层的意义上讲,它是社区居民的生活资本。对于拆迁形成的新型社区社群而言,这种生活资本的价值则更为有效。
社区工作者介入拆迁社区的具体方法上也更为多元。比如为了丰富居民的业余生活,组织多样化的兴趣社团。建立社区合唱团、社区秧歌舞蹈队、象棋社、书法协会等兴趣组,让更为广泛的居民参与,促进居民间的友好联络;针对赋闲在家的老年人,尤其是有一定的文化修养,身体健康,热心开朗的老年人,成立“邻里互助”服务队、“爱心存储银行”、社区治安志愿者队等,不仅发挥了老年人的余热,同时扩大了老年人的社会交往,丰富了晚年的生活[9];针对社区居民关心的独生子女问题,组织社区青少年夏令营、和谐亲子课堂,以及为家长开设的家庭经验坊(婴幼儿养育、夫妻关系调整、亲子课堂等),服务过程的提供不仅给社区工作者提供了进入居民家庭的机会,同时也获得了社区居民的信任。
如前所述,社区社会工作的地区发展模式比较适合于新兴社区或者发展动力不足、居民互动不充分、情感关系淡漠的社区,因此对于因拆迁形成的新型社区社群而言,因其在调动居民积极性、发挥能动性方面有着优势,这种工作模式尤其是在初期阶段是比较适合的。而对于社区重大战略计划或项目计划,社会策划模式因其强调理性、自上而下的改变、控制及指导未来的特点[10],在工作策略与操作方法上,较之于地区发展模式显示了其独有的优势。因此,社区工作的介入,究其采用哪种工作模式,应因地因时制宜,而不可固化僵硬。
根据罗斯曼的总结(Jack Rothman,1996),地区发展模式的基本改变策略是把所有人团结起来,然后商讨、决定。因此,工作者的角色定位问题在基于地区发展模式的社区工作中成为关键。在自组织建立的过程中,地区发展模式的社区工作极力注重发挥居民自身的主体性,相信居民自身潜能,而社区工作者在这一模式下则定位于启发催化、支持鼓励、协调联络以及资源中介的社会角色[11]。
由于拆迁社区多是城市中的老旧社区,这些老旧社区承袭了中国传统社区在风俗民意、关系资源以及对待精神领袖态度上的文化模式。不同于现代城市社区,被拆迁的传统社区中更易形成并普遍存在着精神领袖,并以社区精英的身份在社区中享有牢固的社会地位与话语权。以地区发展模式的社区工作介入初期,如何获得社区精英的支持成为工作的关键。同时,在动员社区精英的同时,如何保证社区居民话语权的权重,以及社区精英在多大程度上代表了社区民意都是值得慎重考虑的问题。
关系网络不可以复制,但可以重构。尤其对于非正式关系网络,由于受制于某种生活的延续性,遇到问题寻求帮助,许多社区居民依然习惯性地选择原有社区的熟人关系资源。这种保守性坚持,可以暂时缓解居民适应中的困难,但由于房屋拆迁故有的关系结构已被打破,关系网络已经断裂,所以其对居民生活的支撑力只是一种惯性的存在,很难持续,更谈不到持久[12]。因此,社区工作者在开展工作中,如何重构关系网络,有效地实现拆迁居民与新社区的双向接纳成为问题的关键,而这种接纳不仅建立在共同利益的基础之上,更是一种持续性、开放式的接纳。
[1]费孝通.二十年来之中国社区研究[J].社会研究,1948(77):1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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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杨兰倩.独居老人关爱帮扶项目中社区工作方法及其应用[D].苏州:苏州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3: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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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张召.我国城镇化进程中的生态城市建设路径探索 [J].徐州工程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3(5):45-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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