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麦
等待
八点开始,等待一个人的电话
我想,手机很快就会响起
八点三十,手机静默着
上网,舒淇和冯德伦的恋情被炒得沸沸扬扬
九点,手机还是静默
削了个苹果,吃了一半
另一半,孤独地冷落在碟子里
十点,翻开艾略特的《荒原》
被一句诗吸引
“我被别针别住,在墙上挣扎”
十点三十,连续打了四个呵欠
十一点,把最后一条后谷咖啡倒进方形的杯子
“我的纯,唇知道”
——多有趣的广告语,像一句爱情的宣言
十二点,关灯,把自己蜷缩在黑暗的汁液中
发呆,失眠
凌晨一点二十四,手机显示屏一闪一闪
像在黑暗中跳动的磷火
按下接听键,那边传来酒精浓烈的气息:
“宝贝儿,我喝多了酒……”
接下来,我忘记我们都说了些什么
一个与现实主义无关的夜晚
一个夜晚,隔离于现实主义之外
怒放的玫瑰,葬仪般挥霍着夜的黑洞
以一种形而上的方式。如果微寒
火柴盒客栈有威士忌,或者红葡萄酒
运气够好,会遇上艾米莉夫人和她的情人
她怀里那条黄金蟒,常扬起性感的锁骨
扔掉那只刺猬吧,以及核桃和纸灯笼
两只情话绵绵的手,足以让夜绝望到销魂
这个与现实主义无关的夜晚,已被时间
恶俗地篡改。或许只是一幅抽象的油画
里面的人或静物,被观赏者一再地
妒忌,诬蔑。直至推到浪漫主义的风口浪尖
失眠者
秒针嘀哒嘀哒嘀哒……
盘古开天地,女娲造人
伊甸园里,魔鬼撒旦露出邪恶的笑脸
善恶树上的禁果,已被亚当和夏娃偷吃
原罪不可恕,灾难降临人间
饥饿,疾病,离别,战争,掠夺
铁木真的铁骑横扫三千五百万平方公里
人仰马翻,血流成河
耶稣死去,诗歌复活
南京成了地狱,倭寇的屠杀刚刚开始
疯狂的扫射,刺刀,爆炸
浑身血迹的祼体妇女,大阪的强奸犯
横尸遍野,狼群虎视眈眈
旧上海十里洋场,东方巴黎
茶楼酒肆,雪茄,吗啡,尼古丁
盘尼西林,黄浦江睁大了眼
阿波罗11号成功登月
克隆羊“多莉”哭着喊着找妈妈
是谁得了狂妄症?
偷情,性交易,潜规则
妓女,吸毒犯,艾滋病患者
海啸,地震,沙尘暴
地沟油,激素鸡,塑化剂,癌症病患者
雅玛预言张嘴狂笑,第六太阳纪即将来临
黑无常,白无常
这两个来自阴曹地府的使者
随时打算将谁捉去
让灵魂打入十八层地狱
锤炼,接受阎罗王审讯
秒针嘀哒嘀哒嘀哒……
这世界需要一粒安定
魔咒
凌晨一点二十分,鬼魂般在河口奔跑
身体中的小兽,露出尖尖的牙
它啃噬我的胃壁、肝脏和血液
眼里的火焰,是一架小型发电机,把酒精引燃
一个男人说:“宝贝,站住,别跑”
回头,路灯下站着一个怪物
人身兽面,没有眼睛和嘴巴
只有高黎贡山般雄伟的鼻子
惊叫一声,拼命狂奔
边境长廊,中越大桥,东方宾馆,国际公寓
星光酒店,广龄街,人民路,邑芬街……
我撞翻一个酒鬼,撞倒一个妓女
撞到一个匆匆奔向车站的男人
凌晨四点五十六分,小兽吃饱喝足
昏昏欲睡。失魂落魄回到火柴盒客栈
敲开402房间的门
黑暗中,一个男人紧紧抱住了我
他不发一言,只不停地抚摸我冰冷的身体
我抽泣着,男人身上熟悉的气息,多么令我悲伤
虚弱地抚摸男人的脸
惊恐地发现,他同样没有眼睛和嘴色
只有一个高黎贡山般雄伟的鼻子
在他怀里,禁不住绝望恸哭
我被那怪兽施了魔法
跑了大半夜,依然没能跑出他的魔咒
胃疾
我的胃,这倒霉蛋,又发炎了
疼痛,像伏在胃壁的某种恒温动物
持续且隐忍,保持着五十度的痛感
不增,也不减
那个白大褂说,我体质太冷,胃太寒
要戒酒,戒冰凉
我原本就是冷体动物
孤独,柔软。离群寡居
冷,是长在我身体里的一颗瘤
顽固,荒芜。漫无边际
我必须吃大把的药片
才能把它驱散
亲爱的
请给我胃必治吧
以及,一杯纯净的温热水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