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在叙反恐行动“动了谁的奶酪”？

陈宇

俄罗斯军队在叙利亚的反恐行动已经持续了将近两个月。11月17日，俄总参谋长格拉西莫夫表示，俄空军在48天中共完成2289次战斗飞行，摧毁恐怖分子4111处设施。俄称其目标是打击恐怖主义，但西方国家却质疑俄反恐“真心”，采取诸多施压措施。俄客机遭袭、巴黎暴恐事件后，事态又有新的变化。整场大戏让人眼花缭乱。那么，俄罗斯究竟有什么考虑？惹恼了谁？中东和世界局势又会如何变化？在迷雾下隐藏了怎样的真相？是人们关注的焦点。

俄强力反恐有多重考虑

首先，尽管西方一再质疑，但反恐确实是俄在叙行动的重要原因。新世纪以来，俄国内穆斯林人口快速增长，已达2000万，占总人口的15%。伴随着中东恐怖主义沉渣泛起，“伊斯兰国”等极端势力不断坐大，中东极端势力对俄南部“软腹”的威胁与日俱增，数千受到极端思想蛊惑的俄公民前往中东参加“圣战”。两次车臣战争、别斯兰人质事件等血的教训犹在眼前，近期俄客机又遭恐怖袭击，恐怖主义已成为俄国家安全的重大威胁。对“伊斯兰国”进行先发制人式打击、“御敌于国境之外”确是俄罗斯的真实想法。

其次，防止叙利亚政府崩溃。叙是俄在中东战略支柱之一，塔尔图斯港是俄在东地中海地位的重要保障。而在反对派、“伊斯兰国”、“努斯拉阵线”的三重威胁之下，叙利亚政府岌岌可危，控制区域一度不足全国面积的17%。巴沙尔政权如果倒台，将严重影响俄在中东地位，进而威胁其南部安全和全球影响力。极端情况下，“伊斯兰国”的黑旗还可能插上大马士革城头。为避免这种情况发生，俄积极行动，助叙政府稳定局势，收复失地。

最后，促使西方与俄对话，推动叙问题政治解决。普京强调，巩固叙政府、助其反恐是解决危机的不二法门。俄介入确有可能打破目前的僵局，为危机的解决打开机会之窗。同时，在当前欧洲饱受难民危机、恐怖主义之苦的情况下，如果俄行动促成叙危机转圜，形成国际反恐联盟，也将有利于俄与西方关系的逐步缓和。在经济形势严峻、乌克兰危机已成“死结”的情况下，俄需要在叙利亚这一外围“重启”与西方的关系，进而谋求西方制裁的减轻甚至取消，为危机解套。这从普京多次呼吁与美欧共建反恐联盟，并就政治解决叙利亚问题进行合作的表态中可见一斑。

引发俄美在叙博弈新态势

俄在叙反恐“动了美国的奶酪”，立刻引发这位中东“霸主”、叙反对派“总后台”的激烈反应。美唯恐俄对中东影响上升，危及其地位，因此指责俄反恐是假，支持巴沙尔是真。奥巴马表示，俄的打击行动没有区分恐怖分子和“温和反对派”，这将带来“灾难性的后果”。军方态度更为强硬，美防长卡特表示，俄行动恶化叙利亚局势，挑战国际秩序，美打算通过政治、军事和经济手段与其对抗。10月底，美国决定向叙部署少量特种部队，并向反对派增加1亿美元军援。美反制措施使叙冲突呈现出一定的“代理人战争”特质，美俄分别支持的两派力量争斗日趋激烈，美制火炮与俄制坦克在战场直接对垒。

但也应看到，虽然美表态强硬，但奥巴马政府并不希望在大选前陷入一场地面战争，其在叙利亚可打的牌十分有限，多限于口头警告、舆论战和象征性的军事政治动作。为了避免擦枪走火，美还与俄协调空中行动。俄则多次强调，军事介入的最终目的是促进危机政治解决。事实上，双方在促进叙局势稳定、共同反恐方面有一定的共同利益。10月21日，普京会见巴沙尔，会见后普京称巴沙尔准备对话。俄外长拉夫罗夫则表示愿与反对派合作反恐。由于美俄都不愿长期深度介入叙危机，双方最终在某个“平衡点”达成妥协的可能性不能排除。美俄外交、军事、情报等部门近期磋商不断。奥巴马和普京还借G20峰会之机展开“咖啡桌外交”。欧洲难民危机也促使欧盟对叙国内冲突采取更务实的态度。欧盟国家近来鲜有要求巴沙尔马上下台。法国军方人士承认，俄通过打破平衡制造了一个可以抓住的机会。近期，俄、美、欧及中东大国等各方多次在维也纳举行叙问题外长会。俄也开始与叙反对派接触。有消息称，各方正在制定有关叙政治过渡的计划。

将对中东和全球产生深远影响

在中东局势纷繁复杂、俄与西方关系微妙、国际恐情日益严峻的情况下，俄在中东军事行动注定将成为一次重大的地缘政治事件，对地区和全球局势带来深远影响。

对地区而言，俄重新成为影响中东的重要力量，引发地缘格局调整。一方面，中东国家分化加剧。叙利亚、伊朗、伊拉克等什叶派国家多与俄交好，它们乐见俄军事行动，不仅为俄行动提供便利，还成立情报共享中心，“什叶派之弧”进一步实化。而作为美国盟友，沙特、卡塔尔等逊尼派阵营国家则视叙利亚、伊拉克及伊朗为“眼中钉”。分别与俄、美交好的什叶派和逊尼派对立更加明显，隐有阵营对抗之势。两派力量及其背后支持者在叙利亚、也门等多条战线上的缠斗难以完全停息，甚至可能开辟新的战场，导致中东陷入“代理人战争”的困局。冲突的加剧也将为“伊斯兰国”等恐怖分子、库尔德武装等民间武装带来见缝插针、坐收渔利之机，使中东安全形势进一步恶化。

另一方面，地区国家对俄、美的“效忠”并不绝对，中东政治的不确定性或将上升。作为美盟友和逊尼派国家的代表，沙特曾长期是俄“宿敌”。但今年以来，沙特先是宣布将向俄投资100亿美元，俄军事介入叙问题后又多次与俄暗中接触。沙特的游移从根本上讲是为维护自身安全利益和在中东地位。沙特对伊朗核协议十分失望，对美疑虑上升。与俄改善关系使沙特多了一条出路，这对风雨飘摇的中东十分必要。不仅沙特，短短一年内，俄与土耳其的关系也因为能源由疏离转向热络，又因叙利亚危机再次交恶。中东国家的“朝秦暮楚”，本质上是因为在“阿拉伯之春”后，原有的中东力量平衡已被打破，在一片大乱、秩序即将重构的情况下，中东国家更加关注切身利益，希望在中东未来的政治安排中占据更有利的位置。地缘政治“大洗牌”所带来的不确定性将增大中东的安全风险。

俄在叙行动也将引发大国关系新变化。从俄美关系看，尽管两国有在叙合作的可能，但叙危机远非一朝一夕就能解决。更应注意的是，俄军事介入或将加深双方在俄美关系的核心问题之一，即欧洲安全问题上的矛盾。俄主张以欧安组织为核心建立广泛的欧洲安全体系，而美则借苏联解体后俄力量孱弱之机多番推动北约东扩，不断挤压俄战略空间。俄军事介入叙危机后，以美国为首的北约对其南部安全更加担心，为了迫使俄在乌克兰、叙利亚两条“战线”上退让，北约在欧洲启动了一系列反制措施。9月，北约正式启用设在爱沙尼亚、拉脱维亚、立陶宛、保加利亚、波兰和罗马尼亚的六个指挥控制中心。10月，北约又决定在匈牙利和斯洛伐克新建两个指挥控制中心。“三叉戟接点2015”军演也在欧洲如火如荼地展开，30多个北约盟国及伙伴国的约3.6万人参加演习，出动60多艘舰船和160余架飞机，成为北约自2002年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联合军演。双方军事部署和对抗的进一步加剧，将使俄与西方在欧洲的安全“鸿沟”进一步实化、固化，对俄美关系造成难以弥补的永久性伤害。

俄欧关系则迎来了改善契机。俄军事介入并未引起欧盟国家的太多批评。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欧洲正被难民危机搞得焦头烂额，而俄介入如能有助危机解决，欧盟也乐见其成。此外，在俄客机遭炸弹袭击、巴黎爆发系列暴恐事件后，俄欧共同反恐的需求上升。奥朗德已决定近期先后出访美、俄，或将商讨反恐联盟一事。法国参议长拉尔谢希望欧盟进行审议，逐步减轻对俄制裁。欧盟委员会主席容克甚至表示，欧盟不能什么都跟着美国走，应争取与俄建立有益的关系。但正如上文所述，俄反恐行动虽有可能缓和俄欧关系，但却将进一步加深俄与西方在欧洲安全问题上的鸿沟，更何况欧洲经贸制度性安排、能源问题、乌克兰危机等问题仍横亘在俄欧之间。欧、美立场虽然在具体问题上可能有差别，但仍是一个战壕里的盟友。俄欧关系即使有所缓和，也顶多仅能维持脆弱的“冷和平”状态。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