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玉雷
新年伊始,我与杂志社同事刘樱、瞿萍往甘肃敦煌西湖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采访、对接合作项目。之后,参加新华网甘肃频道举办的“兰新高铁(甘肃段)节点城市采风行活动”,从敦煌东返,经瓜州、嘉峪关、高台、张掖、民乐等地。全程见闻感受,连缀成文。
再出两关
2015年1月16日,敦煌风雪交加,天大寒。孙志成兄发来雪景图,我有感而发,写几句诗:
敦煌夜下雪,不见玉关月。
沙山胡杨少,何处栖喜鹊?
17日清晨,到机场。不出预料,飞机耽误半小时才起飞。雪后天空,明净透彻,千里祁连,皆成雪山,姿态各异,蔚为壮观。到敦煌落地,又看到一个戴碱蓬帽的雪人,大喜,寒意顿消。
下午,与敦煌西湖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领导、科考人员、护林员座谈,了解很多奇闻轶事,既感动,又长见识。例如,有位保护站站长说古代敦煌东南西北都有湖泊,民间称“四湖子城”,至今,保护区工作人员叫下田野为“下湖”。由于生态变化,现在敦煌水源奇缺,但从这个民间传颂的名字来看,党河绿洲曾是水乡泽国。所幸,国家批准实施“引哈济党”水利工程,要把哈尔腾河水引入党河,救济敦煌。
18日,还是孙志成兄作向导,我们一行人,三辆车,出敦煌城,过黄渠乡(汉属效谷县),进入敦煌市南泉湿地自然保护区内的丝绸古道。这个保护区于2001年从敦煌西湖北区划出,与敦煌西湖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大致以玉门关为界。到二道泉、三道泉,太阳才冉冉升起。有座烽火台屹立在荒滩中。一位戴皮帽、着棉衣、骑摩托车的护林员,询问我们几句,继续巡查去了。
此行选择路线,是古代敦煌通往玉门关的道路。孙志成兄多年踏勘、观察、研究,认为主要有三条:南边是戈壁道,北边是疏勒河道(士兵专用),中间是主干道,汉朝路痕清晰可见。它们互相交织,把敦煌与玉门关连接起来。我们走中间道路。为考察120平方公里的雅丹地貌,中途又向北绕行。与罗布泊东岸、敦煌雅丹公园里的雅丹不同,玉门关以东的雅丹形成年代更早,目前处于衰老退化期。汉朝丝绸之路从雅丹间逶迤穿过。到蘑菇台子、灯柱梁一带,路迹、古井、烽火台等多重证据雄辩地与岁月侵蚀抗衡。
继续往东,过龚家店,到何家梁,发现北边大约200米远处草滩里有两只黄羊悠然漫步。我们拍照,它们不时回头望一眼,视若无睹。志成兄说,这些黄羊没受过人类伤害,才显得如此淡定。大家目送黄羊消失在草丛里,才上路。青盐池边有雅丹,前些年,牧羊人据此开凿房屋,用盐碱块修筑围墙、羊圈,俨然小城堡。我们登上屋顶北望,白茫茫一片,是疏勒河与党河的汇水区哈拉湖(古称兴泊湖)。古代,其地水波浩淼,恣肆汪洋,现在则成盐碱地,有车道直通对岸。接下来,汽车在碱滩道路上剧烈颠簸,缓慢前行,过月牙湖、南泉,丝绸古道痕迹再次显现,也平坦许多。车速加快,驰过西湾、卡子墩,穿越窟窿梁时,被巨大的雅丹土块挡住。我们下车,迎着冰凉入肌的寒风登高,遥望香炉墩。这一带烽墩较为密集,又有盆地,志成兄推测敦煌与玉门关之间的驿站应在附近,但目前尚未发现遗址。
汽车退下山坡,从另一条路绕过去,时而颠簸,时而疾驰,过酥油土、黑牙湖、波罗湖、昌亭燧、小方盘城。至此,完成了汉朝敦煌至玉门关(斯坦因观点)之间丝绸古道的穿行。稍事休整,进入柏油路,很快到达玉门关保护站。
刘樱、瞿萍采访护林员,我和志成兄去汉城城南侧的盐池湾。岸边是雪花般的盐碱地,芦苇枯黄,寂静。湖面结冰了,冰层为淡水,多处泉眼湿润,碱水发黄发绿,依然潜行流淌。从盐池湾向北望,有一道云状暗黑色线条在翻滚,那是坍塌的汉长城遗址。这一带有三座烽燧:东为湾子墩,正北为千秋烽,西面为马圈湾。千秋隧出土过早于东汉蔡伦造纸170多年的西汉纸。
我在冰面上小心翼翼行动,还是踩破冰,摔倒。烽火台沉默不语。
采访完毕,我们穿越芦草井管护区内,到达二墩村(因两座烽火台而得名)芦草井保护站。这条线也是联系阳关、玉门关的通道。二墩村位于风沙口,几场风后,沙丘就跃上房顶。保护站建立时历经苦难,先用电钻打透坚硬的碱盖,植树造林,有效减少流沙侵害,深得人心。以后护林员每年春天种树时,群众主动参加。
19日上午,我们要穿越连绵大沙丘,前往崔木土沟保护站。先到阳关镇,从一座沙梁上遥望阳关古墩。其下为古董滩,故址已为流沙掩埋。但围绕阳关古城的山水沟、大沟、西土沟三条河遗韵尚存。其中,西土沟河流量较大,我们经过时,惊起一群天鹅。
西土沟为西出阳关第一站。离开这里,才真正踏上阳关大道。汽车在戈壁滩里驰骋一阵便被巨大的沙丘、沙垄拦截。志成兄多次走这条险道,识途,但沙丘每年都在变化,新沙垄不断形成,所以,他充当导航仪,不断提醒驾驶员行进路线。头车驾驶员经验丰富,顺利翻越大沙垄。第二辆越野车却陷住,折腾近一个小时才出来。三辆车重振精神,轰鸣着爬上大沙坡,然后向南,豪情四射驰过宽阔的沙滩。到尽头处,大家下车,东望隐隐阳关,南望巍巍阿尔金山,北望连绵沙海,西望高耸沙丘,觉天高地远,感时光悠悠,喟然慨叹。
从此开始,要连续翻越大沙丘。汽车时而轰鸣,时而低吟(有时熄火),在沙丘腹地、山脊、山腰、沙沟、沙坡、沙滩、砾石山脚之间冲刺,滑行,挣扎。烽火台、古今行人捡石堆积的塔状路标以及流沙半掩的骆驼骨架,都似乎给力、助力。驾驶员技术高超,如同冲浪,完成多种高难度的车技,让大家体验了一回古代驼队行路之艰难。
每到较为平坦的山脊处,大家辨认一阵古代驼道的清晰痕迹,感觉汉朝如此之近。
这条波澜壮阔的道路有个响亮名字:阳关大道。置身其间,深有体会。阳关以西的这段道路,因风力作用,来自库姆塔格沙漠的沙子在崔木土山东段与夹山之间堆积成丘、成垄、成山,且变化不定,没有固定的道路。可以说,这几百米到几公里不等的宽阔沙丘、沙山、沙垄地带,都是气势磅礴的大路!壮哉!阔哉!美哉!
不知翻越多少座大小沙丘,终于看到辽阔沙滩和逐渐高耸的崔木土山。瓜州、敦煌一带有老师兔、闹海兔、马迷兔等地名,皆为蒙古语,我推测,崔木土原名是不是“崔木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