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蕾
(四川农业大学 风景园林学院, 成都 611130)
竹是中国文人文化的重要审美对象,园中有竹是中国古典园林的重要特征。在江南古典园林的形成过程中,江南文人利用当地的丰水环境建造有竹园宅,这些园宅的修造是以当时当地文人对竹的审美为前提的。当地文人在竹类的选育上有自己的审美偏好,并在园林、绘画领域创作了不同类型的竹景观,丰富了园林景观的内容和层次。
文人爱在庭中养竹,其中原因,正如白居易所论:本固、身直、心空、节贞,“夫如是,故君子多树之于庭焉”[1]936-937。文人群体对竹的这种审美倾向,在唐宋以来极大地影响着庭园观赏竹种类、品种的选育、培养。宋代以来的江南地区经济发达,人文荟萃,与常竹不同的异色竹和异形竹得到文人的广泛引种和栽培。
古代观赏竹品种的形成是人们选择野生环境中的自然变异竹株加以栽培繁殖的结果。这一活动能够成功主要是由于竹类以父性系繁殖,不必经过有性杂交,已有的可遗传性变异得到长久保持,久而久之,形成著名的观赏竹品种。中国原产竹种以刚竹属最多,观赏竹也以刚竹属竹种为多。秆色美丽且对比明显的竹种如碧玉间黄金、黄金间碧玉等如今最为著名的观赏竹种,也都是来自刚竹属刚竹的变型,这些品种的驯化早在千年前已经完成。
刚竹作为诸多观赏竹种的原变型,是现代江南的常见竹种,苏州、湖州等太湖平原地区常有栽培。据《中国主要植物图说》,元李衎所作之《竹谱详录》中的台竹就是现代植物分类学上刚竹属的刚竹。[2]100《竹谱详录》详细记录了台竹的生境以及形态特征:
台竹,一名刚竹,生江南苏湖等处,山中往往有之,大者至一尺围,小者如拇指,色黪褐,性至坚硬,俗呼钢铁头竹。每节间生四五枝,圆直条畅,叶稀疏而薄小,形类苦竹。[3]76
根据《竹谱详录》的行文特征,用“生”、“出”、“有之”等词汇来描述的都是野生状态的竹。也就是说,至少在《竹谱详录》成书的元代,台竹仍多野生。而台竹的大量野生为选育具观赏特质的不同的变型竹株提供了可能,如对青竹。
对青竹,是刚竹的变型,竹秆颜色黄绿相间,甚是美丽。这种竹大致从唐五代开始受到文人群体的欣赏,被加以培养。晚唐宫廷画师滕昌祐在成都有园林,其中就有对青竹(图1)。蜀人黄休复云:
蜀川滕昌祐家有对青竹,身黄色,有一脉青,节节相对,故谓之对青也。[3]108
图1 对青竹[3]109
最初对青竹以四川出产的最为著名。《竹谱详录》记曰:
对青竹,出西蜀,今处处有之。其竹节间青紫各半,二色相映,甚可爱。昔蜀主孟昶做对青竹亭于蜀。[3]108
对青竹竹秆每一节上都有黄绿两种色彩。竹秆纵沟槽为黄色,其余部分为绿色,此种便是碧玉间黄金竹的特征,反之,则是黄金间碧玉竹。北宋宋祁曾为对青竹作赋曰:
翠沟如画,间竹相偶。挺美不凡,取贵中囿邛蜀州产,多有沟道端绿一节则然,园囿多莳之。[4]360
可见宋人所谓对青竹,多是指秆黄而脉青的竹种,也即黄金间碧玉竹。五代、两宋时期对青竹以四川出产为多,当地文人多引种栽培。到元代,对青竹已经不限于蜀地,江南地方也广泛种植。
另外一种颜色醒目的观赏竹是金竹:
金竹,生江浙间,一如淡竹,高者不过一二丈,其枝干黄净,如真金竹,故名。[3]108
金竹被认为是今天的刚竹属金竹,曾是江南一带广泛栽培的观赏竹种,而到了范成大时代,“金竹,不甚大色如金,今多不见”[5]454。《竹谱详录》中说金竹“生江浙间”,很有可能逸为野生。
除了对异色竹的欣赏,文人对异形竹的认知和栽培也对竹景观的多样性有显著影响。竹类植物的竹秆以圆柱形为常见,自然界却又有形态略方之竹,如方竹:
方竹,两浙江广处处有之。枝叶与苦竹相同,但节茎方正如益母草状,深秋出笋,经岁成竹。高者二丈许,无甚大者。[3]69
民间认为方竹不祥,园宅忌种,但在文人看来却是另外一种风景。宋代韩琦曾见到种植在常德节推厅中的方竹[3]69,后世更有为方竹作诗赞颂:“竹品类实繁,方竹惟诡异。四棱一直上,偏颇了不滞”[6]132-133。
竹秆多是空心,实心或近似实心的竹因为不常见,常被作为观赏竹栽培:
实竹,枝叶、节茎、出处,一如净瓶竹,但无腹、项,心不空虚,枝叶差少。[3]70
实竹(图2)与净瓶竹(图3)相似。净瓶竹是宋元时期江浙闽广一带的地方竹种[3]69-70。根据现代竹分类学,凡是主秆枝条为二分支的都是刚竹属竹种,这里的实竹和净瓶竹属于刚竹属。现代分类中也有实竹,秆中空极小乃至实心,主要分布于华东地区,《中国主要植物图说·禾本科》认为,实竹是刚竹属刚竹的变型,很有可能是刚竹地下茎出土成竹、长有枝叶所形成的。[2]101这种情况与文中所说“实竹,枝叶差少”的情况较为吻合,因此推测文中所称实竹很有可能就是今天的刚竹属实竹。
图2 实竹[3]70
图3 净瓶竹[3]70
人面竹是一大类竹的统称,包括人面竹、姜竹、多般竹(图4)、龙鳞竹(图5)等。人面竹的名称在宋以后的文献中开始出现,得名来自于特别的竹秆形态:
去地上一二节皆左右邪正两节相对,中间突起长圆,宛如人面。或多至十数节之上始平正如常竹。”[3]73-74
人面竹竹秆基部数节呈各种形状的畸形缩短膨大(图6)。这种极具观赏效果的竹主要产于浙江,“人面竹,剡山有之,竹径几寸,近本逮二尺节极促,四面参差。《竹书》曰:如鱼鳞而凸,颇类人面”[7]69。“人面竹,两浙江广俱有之。”[3]73人面竹作为一种栽培的观赏竹种,主产于两浙江广,这跟当地对竹种的观赏利用需求分不开。
图6 人面竹竹秆基部各种畸形节间[2]102
文人的竹审美除了包括栽种形态优美的竹以外,也包括在绘画艺术中的景观塑造。南朝戴凯之《竹谱》曾说:“植类之中,有物曰竹。不柔不刚,非草非木”[8]115,突出竹的独立于自然。竹子从多种植物中被选择出来,并被赋予独特的意义,在诗文、绘画中都有丰富的表达。竹在绘画话语中意义被具象化、风格化,绘画是文人竹审美的又一语境。
首先要谈的是筀竹入画。元李衎所作《竹谱详录》是一部反映宋元文人竹类绘画品鉴标准的经典著作。作者将竹类植物分作六品,而以“南北俱有宜入图画者为全德品”,为六品之首。在全德品75种竹类之中,列一品一等的是筀竹。筀竹极其美丽,文人叶梦得在自己的湖州弁山园林中悉心栽培:
山林园圃,但多种竹。竹之类多,尤可喜者筀竹,盖色深而叶密。[9]71
筀竹形态色深而叶密,能造成浓淡相间、疏影横斜的视觉效果。这种特点被善写墨竹的宋元文人抓住,进而创作出姿态各异的经典竹画图像。写墨竹是宋元时期文人画竹最为流行的方式,而元代是墨竹画的高峰。《佩文斋书画谱》记录了420位元代画家,其中有三分之一是专门写墨竹或兼画墨竹[10]82-83。湖州画派大师文同喜绘筀竹,至于原因,李衎认为,“北方筀竹、苦竹二种差少,故文湖州多画筀竹,王黄华多画淡竹,习惯也”[3]53。李衎写墨竹师法文同,其所作《墨竹图》(又名《四清图》)中绘有筀竹(图7)。李衎画竹重写实,这里的筀竹枝条分明、形态婀娜,与现在的刚竹十分相似。
图7 元·李衎《墨竹图》(部分),现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
但筀竹在成为文人墨竹画对象之前,是被民间当作笋用竹和材用竹加以分类利用的:
筀竹,出江浙,河南北、湘汉两江之间俱有之。凡六种,有黄筀、绵筀、早筀、晚筀、石筀、操筀。节叶枝干皆同,但笋出时无斑花者名黄筀,劈开柔韧者名绵筀,笋出早者名早筀,笋出晚者名晚筀。早笋出三月,晚笋出五月。[3]49
黄筀与绵筀的区别在于笋箨的颜色以及竹笋的质地。早筀、晚筀出笋早晚不同,用途也不同。南宋《嘉泰吴兴志》引《吴都赋》:“筀竹,《吴都赋》作桂,旧编云:‘早筀食笋,晚筀养竹’”[11]238。石筀与操筀则是以竹篾的质地来区分。当这些功能区分明确的筀竹被纳入文人画的尺幅之中,本身的差异消失了,剩下的仅仅是抽象后的筀竹所代表的精神,即“密而不繁,疏而不陋,冲虚简静,其可比于全德君子矣”[3]49。
另外一种重要的竹意象是雪竹。作为一种竹画主题,雪竹指的是雪中之竹,并非指某一特定竹种。雪竹在唐代画者不多,但在宋代非常流行。这是画史上的特殊现象。雪竹成为文人画的重要题材首先与雪景画的流行分不开。
画雪大约开始于山水画兴起之时。真正以画雪图著称的画家则是唐代王维。王维的《雪竹图》被《画继》称作“铭心绝品”[12]32。王维开创了雪画范式,但其后画雪名家寥寥。随着五代山水画趋于成熟,写实在绘画中被大量运用。南唐的徐熙于山水画中画雪竹,成为新范例。徐熙曾作《雪竹图》[注]据谢柳稚鉴定,现藏于上海博物馆的《雪竹图》轴即为徐熙真迹。,描绘江南雪后的枯木竹石。徐熙画山水讲究写实,北宋李廌《德隅斋画品》评价徐熙画竹“丛生竹篠,根、竿、节、叶,皆用浓墨、粗笔,其间栉比,略以青绿点拂,而其梢萧然,有拂云之气”[13]2。徐熙《雪竹图》的出色跟他细心观察江南山水草木分不开。到北宋末,苏轼指出当时文人喜画雪竹的情况:“譬如今之纨扇,多画寒林雪竹,当世所难得者,正使在庙堂之上,尤可观也矣。”[14]555雪竹由于文人尤其是画家对其形象的塑造推崇,在宋代成为坚韧节贞的人格符号,善作墨竹且坚定的苏轼自己也被人视作雪竹,正如魏了翁所言:“斜川侍坡翁至儋耳,父子相对如霜松雪竹,坚劲不揺。”[15]503南宋文人对雪竹的颂扬更是不吝其言,认为雪竹“此君腰不折,玉立有余清”[16]93,还说“君子亭亭操,刚强能自持。人心与物理,每向岁寒知”[17]16。
除了雪景画自身的发展脉络促成了雪竹图的流行,社会环境恶化与气候转寒也影响了画作创作者的心态,宋末画坛就曾出现了画雪竹图的小高潮,这在《宣和画谱》中有明显的表现。《宣和画谱》编于北宋末(1119-1125年间),书序(“叙”)作于1120年。《画谱》共20卷,分作10门,分别著录宋徽宗时宫廷所藏魏晋以来历代绘画作品,共计画家231人,作品6396件。“墨竹”在该谱中被划分为与“花鸟”、“蔬果”、“畜兽”、“山水”、“人物”等并列的门类,竹画的其他题材主要散见于“花鸟门”。“花鸟门”(共计46位画家2786幅作品)中收集了分别以不同种类或不同环境状态下的竹为题名的七种竹画——丛竹、慈竹、聊竹、紫竹、风竹、雪竹、雨竹,共计15位画家的69幅作品,其中以“雪竹”为名的画作共计9位画家,42幅作品,占69幅作品的60.9%。单列的“墨竹门”(12位画家,148幅作品)有雪竹画2幅,均为蜀僧梦休所绘,见表1:
表1 《宣和画谱》中标题含有“雪竹”的图画统计表
通过上述数据,还可以作一些推论。虽然雪竹画兴起于唐代,但其在唐代可能并不流行,《宣和画谱》也只收录到唐代蜀僧梦休所绘的《雪竹图》两幅。米芾在其著《画史》中还曾说到自己曾“以范宽图易僧梦休雪竹一幅”[18]14,可见其图的珍贵。五代、宋朝就出现了几十幅雪竹图,究其原因,不仅与绘画技巧的进步有关,跟画家所处的社会和自然环境也有极为密切的关系。《宣和画谱》收录了五代四位画家的作品,值得注意的是,两人为蜀人,两人为江南人,足见其南方气质。北宋善于雪竹画的画家除了徐崇嗣以外全为北方人士。如果说雪竹绘画在五代还是南方画家的专门题材,那么到了北宋则得以广泛传播开来,这反映出文化发展与环境之间的一种互动关系。
文人庭院中的竹景大致有两类,一类是散植或丛植的庭竹,一类是作为盆景的盆竹。
庭竹体量较大,且往往种在窗边,能造成视觉美。元嘉三大家之一的女诗人鲍照曾作著名的《拟青青河畔草》,诗中以景抒情,表达哀思:“袅袅临窗竹,蔼蔼垂门桐”[19]85-86。窗边竹的审美特征在于,眼见之美,看竹的生长、竹的姿态以及窗竹给居住环境带来的美感。梁吴筠曾有“多看笋成竹”句[20]39,即是以观看竹笋蓬勃生长为乐趣。窗边种竹,从设计手法来看,促成了“粉墙竹影”这种最为常见的江南园林特色,也是绘画写意手法在竹子造景中的体现;从内部造景来说,窗边枝叶繁茂的竹改变了屋子的采光方式,变直接采光为散射光,过滤照进窗子的光线,既能照明,又得到了优雅的淡绿色,使室内绿意氤氲,在历来江南园林中不断被加以利用。
庭竹除了视觉效应,在不同的天气条件下还能带来不同情怀的音觉感受。“飞雪有声,惟在竹间最雅,山窗寒夜,时听雪洒竹林,淋沥萧萧,连蹁瑟瑟,声韵悠然,逸我清听。”[21]183这是明代钱塘人高濂在山间隐居时有感而发,作成《山窗听雪敲竹》,以竹上落雪之声为美,反映了文人那种细密的心境。这种审美情绪是一贯的,北宋陈师道《闻蛩》一诗表达了一种淡淡的感慨:“晩风庭竹已秋声,初听空堦蛩夜鸣。流落天涯聊自得,今宵惟尔感平生。”[22]1430大雪折竹之声不仅仅是自然之音,对于文人来说更象征着人生和社会的际遇,白居易就曾作《夜雪》一诗:“巳讶衾枕冷,复见窗户明。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23]90明代江南画家沈周因境遇而对折竹感到悲哀,他说:“雪屋萧然折竹间,畏风门户镇须关。乡推老大悲年逝,人诮迂疏喜事闲。”[24]8雪落竹间,声音和景致的形成都较雨竹而缓,雨竹是另外一种庭院竹景观。元画家倪瓒在吴江同里斋居时,有感于此,作诗以表:“密竹窗虚秋半雨,丛林寺远日沉钟。”[25]52竹在雨中格外醒目,“空庭无可悦,一雨竹树幽。浅水漫砌行,曲折赴暗沟”[26]99。有雨往往有风,当宋代江南文人画家开始描摹风雨之竹时,以“风雨竹”为题的有很多,写风雨竹往往是应景而作。“(苏)子瞻常游何山、道场山,回值风雨,舣舟于浮晖,命官奴秉烛,埽风雨竹于壁间。”[27]183
大小不一的竹盆景是文人庭院中重要的微景观。盆景艺术在唐宋时期开始较快发展,是对自然山水的模仿和精炼,关键的措施在于矮化和造型,而天然的小型竹是极佳的造景素材,高不足尺的盆栽竹在细致造型之后便成为宋元时期江南文人桌案上的常见之物。《竹谱详录》中记载了当时江南地区用以制作盆景的各类竹。有砂竹,“生处州山溪傍砂土,高不过二三尺,彼人移入盆槛中,置几案上为雅玩”;有姜竹(图8),“生两浙山中,园丁植盆槛中为人清玩”;有球竹(图9),“每于杭州街市人家见之,植盆槛中,高不过一二尺,下独竿,上丛密,别无种类,人力为之,以笋初解箨时折去上梢,则竿杪杂出小枝无数,三二年后枝叶转密,盘叶团团,如球之状,繁细可爱”;有吊根竹(图10),“出温州沿海山中,盖取钓丝竹根上小枝叶者,渐渐出土,移入盆槛中,以竹杖扶持悬起,为几案之玩”;有翁孙竹(图11),“生浙间者高不盈尺”。[3]
图8 姜竹[3]73
图9 球竹[3]91
图10 吊根竹[3]92
图11 翁孙竹[3]93
元代竹类盆栽的命名较常见的叫法是“盆竹”。这种以“盆+植物名”称呼盆栽与盆景的命名法从宋代就已经开始[28]26,36。宋元时期竹盆景以小型盆竹为主,小的不到一尺,大的不过二三尺。常在杭州一带活动且为画竹大家的宋僧居简在他的《北涧诗集》中有对盆栽竹的赞美,他说:“老瓦新淇奥,清风小渭川。有孙皆抱节,无地可行鞭。不肉甘吾瘦,敲扉僦榻眠。多君不受暑,移傍枕帷边。”[29]59同为吴僧的元善住“往来吴淞江上,与仇远、白珽、虞集、宋无诸人相酬唱”[30]1427,也非常喜爱盆竹,他的《盆竹》诗言:“瓦缶不多土,娟娟枝叶蕃。岂知么凤尾,元是古龙孙。苍雪洒禅榻,细香浮酒尊。王猷来此见,应亦为销魂。”[31]20
盆竹的审美体验是小而微,“霜枝一寸笋如针,亦有苍然万古心。还忆道人分种日,瘦笻八尺度千岑”。盆竹又被称作“小玲珑”,“我忆蚕茨万竹丛,吴中还见小玲珑。居然风露千林晓,犹称行吟白髪翁”[32]81。盆竹因造型形成自然之美:“种竹寻盆盎,低迷似磵阿。细声兼雨有,微影动风多。长笋排针出,成竿数寸过。且无斤斧虑,终老雪霜柯。”[33]17随着社会的发展,竹盆景的制作技法更加细致,到了明代,凤尾竹、水竹成为竹类盆景的代表种类。[28]53这些小盆景中的竹更加小型化,水竹仅高五六寸许,摆于几案,亦能使人生渭川之想。[34]277
园中养竹是中国传统文人的一种精神寄托。古代文人尤其是宋元时期的江南文人群体在丰富园林竹文化方面贡献卓著,对江南园林风格的发展起了极大的推进作用。光就园林植物而言,他们选育栽培了当时最受欣赏的筀竹以及台竹、对青竹、金竹、实竹、人面竹等颜色、形态异于常竹的异形竹和异色竹,充分利用了地域环境提供的生物资源,塑造了多样的竹文化元素。文人园林中的窗边竹可听可看,雪折竹、雨打竹,处处有声。除了庭园中栽培的立竹,可以安放于桌案之上的小巧玲珑的竹盆景在宋元时期也开始流行,并且盆景的制作工艺在当时也达到了较高的水平。绘画中的园竹景观也是重要的竹文化类型,以筀竹画和雪竹图为例,文人采以入画的竹题材既受到环境的影响又受到画法的限制,具有明显的时代性。这些文人园林的特别韵味又通过文人的诗歌加以抽象和写意,形成了虚实相生的情境,成为园林之美。总之,具有极高环境感受力和艺术创造力的江南文人群体,选择符合其清、雅审美要求的各类异形竹、异色竹作为美化生活环境的材料,栽植种养、观赏吟唱,使包括竹在内的自然资源文人化,诸多现在常见的观赏竹种在当时开始被欣赏、被栽培,不仅丰富了庭园植物的品种,也创造出美好的意境,供人玩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