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_ 寇 研
唐代女诗人的创业之路
文 _ 寇 研
作为一个带有传奇色彩的唐代女诗人,薛涛不仅诗名才情被认可,由她所制、以她为名的『薛涛笺』亦美名在外。这种诗笺蕴含着女性特有的美妙才思,色彩艳丽的『薛涛笺』配上薛涛用行书书写的清雅脱俗的诗句,成了文人雅士收藏的珍品。后来,甚至官方的国札也用此笺,流传至今。
元和三年(公元808年),唐代女诗人薛涛离开节度使幕府,搬到了城郊。她的新居位于成都郊区浣花溪下游的百花潭,紧邻杜甫曾经居住过的百花潭草堂。
薛涛为自己寻觅新住处可谓用心良苦。中唐时期,成都造纸作坊和造纸户大都聚居在浣花溪畔,这一带的造纸业具有响当当的名气。据载,此地造纸有三大优势:第一,此地盛产竹、麻、桑、木芙蓉等植物,这些都是造纸的原材料;第二,浣花溪的水质好,“清滑异常,溪水含铁、锰及细菌,悬浮物极少,水的硬度也不大”;第三,浣花溪通锦江,交通便利,便于纸张运输。
在此后的20年中,除了日常的写诗、读书,薛涛便一头扎进了制作诗笺的乐趣中,创制了流芳百世的薛涛笺。
中唐时期的成都是西南地区的政治经济中心,经济的繁荣促进了文化的兴盛,文化的兴盛又带动了造纸业的发展。但因技术所限,纸张的质量并不那么令人满意。薛涛对此想必早有看法。
经过不断地试验,薛涛研究出了新的制笺方法。明人何宇度在《益部谈资》里说蜀笺“至唐而后盛,至薛涛而后精”。这么出名的薛涛笺究竟有何神奇之处呢?
从前的纸张漫无规格,用时须自行剪裁,着实不太方便。薛涛笺的形制与现代信笺宽度相近,长度二三寸,这样的一张纸刚好能写下一首诗。薛涛笺以十张为一沓,也便于携带。
薛涛在纸的色泽上也进行了改进,打破了唐代硬黄纸一统天下的沉闷。据《中国造纸史话》记载,薛涛以芙蓉为原料,煮烂后加入芙蓉花沫,将花瓣捣成泥再加清水,制造彩色笺。明代科学家宋应星在《天工开物》中也提及薛涛的造纸染色工艺,并称薛涛笺“其美在色,不在质料也”。薛涛偏爱红色,她一直把自己写诗用的诗笺称为“红笺”,比如“红笺纸上撒花琼”“总向红笺写自随”。因此,薛涛笺中以深红色最为有名。
薛涛笺的另一大特色是制作工艺的改进。“薛涛在红花中得到染料,加进一些胶质调匀,涂在纸上,一遍一遍地涂,使颜色均匀,又利用书夹湿纸,用能吸水的麻纸附贴染色的纸,再一张张叠压成摞,压平阴干。解决了纸张外观不匀和一次不能制作多张色纸的问题。”薛涛使用的涂刷加工制作色纸的方法与传统的浸渍方法相比,更省料、加工方便、生产成本低,类似现代的涂布加工工艺。
薛涛笺一出,立刻风行蜀中,受到诗人们的热烈追捧,成为他们的案头必备。晚唐大诗人李商隐甚爱薛涛笺,他在诗里吟诵:“浣花笺纸桃花色,好好题诗咏玉钩。”另一位晚唐大诗人韦庄也对薛涛笺十分钟情。
不仅是唐代,薛涛笺在后来的宋、明等朝代亦长盛不衰,宋代诗人沈立以王维的画比薛涛笺:“画思摩诘笔,吟称薛涛笺。”明代诗人杨升庵对薛涛笺称颂备至:“谁制鸾笺迥出群,云英腻白璨霜氛。薛涛井上凝清露,江令筵前擘彩云。”光阴流转,每个时代所仿制的薛涛笺形制或有不同,但“薛涛笺”这一名称却就此流传下来。薛涛制笺汲水的薛涛井也被传得神乎其神。明人包汝揖在《南中纪闻》中记载:“薛涛井在成都府,每年三月初三日,井水泛滥,郡人携佳纸向水面拂过,辄作娇红色,鲜灼可爱,但止得十二纸,岁闰,则十三纸,以后遂绝无颜色矣。”
而关于薛涛制笺的动机,历来有两种观点:一种认为薛涛毕竟乃一弱女子,言行、思维仍受时代限制,制笺只是她的一种业余爱好;另一种则认为,薛涛侨居浣花溪畔,是以“经营造纸为业”,她是中国古代历史上少有的职业女性。是仅为业余爱好,还是作为一门生意正经经营,也许界限并非那么明确。开间小作坊,雇两三个人做工,自己隔三岔五去查看,把自己的灵感火花加进去,不是没有可能。且薛涛身份特殊,以她的诗名,以她频繁出入幕府的背景,诗笺生产出来,不愁找不到买家。中国传统文人向来都有经营自己的方式,现金交易只是诸多选项中的一个,更多时候,艺术家的作品是在礼尚往来中通过礼物馈赠等形式来维持交易的微妙平衡。这种情况下,即使只是一位深居闺中的女画家,也“可以将绘画作为社交礼物,就像男性文人或业余画家那样,或是在个人或家庭出现经济困难时出售以贴补家用,或是为情况所迫须孤身独居时,作为一种受人尊重的谋生之道”。
因为年代太过久远,再加上薛涛是女性,正史中难觅她的踪迹,各种庞杂的野史资料又往往穿凿附会、自相矛盾,但在薛涛履历中有一条信息,历来的研究者们都达成了一致:薛涛直至晚年从未有过经济上的拮据。无疑,这得益于薛涛对自己人生的经营。也许,一千多年前,薛涛就已经明白,作为一个女性,经济独立很重要。
(选自寇研近期出版的新书《大唐孔雀》,北京大学出版社)
图/沈 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