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 支 禄
人祖山诗影
新疆 支 禄
一声长长的汽笛,一头冲向人祖山。
“噗通”一声,叩头喊道:“先祖,来看你来了!”跪下,祖宗传下来的老规矩!
风拍人祖山,多少日子流成大河。雨喊人祖山,多少庄稼云样上升。
一棵参天大树上,传来先祖久远而凝重的呼吸;一朵花上,先祖眨着深邃而忧伤的眼睛;一棵草的根部,沾着先祖追逐大河的脚步声;一方岩石上,听到先祖让风雨追赶的喘息声……
如果想念,说咳嗽一声你以云雨的方式会停在头顶:“孩子,你怎么啦?”可行走山里,一个人总是粗声粗气地大喊,怕像我的祖爷祖奶奶,耳朵败了,眼睛麻了。
骨头里有先祖的钙质。
血液里有先祖的因子!
穿越万年时光,为的是拜谒先祖。
先祖,一门子远方亲戚,一眼会认出我的!
西方的亚当、夏娃、东方的伏羲、女娲,人类最早的根。后来,心怀敬意请进神话的洞窟。
香火袅袅娜娜中,人们虔诚地低下头,为的是用心把先祖举上高高的天空,与日月平起平坐。外边,西北风又使劲地拍着洞窟,我们只能凭借想象怀念你让风吹凉的脚足。
上香献饭,为的是你在另一个世界不受饥寒。辛苦的炊烟,又穿过低矮而潮湿的天空。风雨,总是那么多!
走得快了,追上风雨;走得慢了,又让风雨追上!
穿过那么多风雨,头一抬看见天又破了。补天的重担压得女娲气喘吁吁,一块补天石就能看出费了多少的周折。
其实,话说到底,那是一个人把跌倒的日子用九牛二虎之力举起来!希望举到再大的风吹不散的高处。
拉扯一个人长大不易,拉扯一片土地上的人更不容易。
久远的年代,别说补天的大事,就连黄米粒大小的事经常折腾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那时,天上的风雨很硬,一旦落在地上就是一块天大的石头。
石头挡在路中实在无法绕过,才喊来大家一起搬!
一个人是一条龙!
十个人就是十条龙!
合起来不仅能搬动石头而且搬一座大山。
先祖说过的话,只有风记着!
先祖干过的活,只有雷电记着!
大神还死死地贴着岩面攀爬。
大地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日子,难以理出个头绪来。
谷子、麦子野得到处乱转,犟得不像个庄稼的样子;猪狗鸡鸭放荡不羁,总是满山遍野土匪样出入草丛;鱼游来游去,野得上跳下窜,爬上岸就开始昏天晕地……
伏羲和女娲低下头,一心一意先琢磨西瓜大的事,然后芝麻大小的事,然后不管大大小小揽在怀里全盘琢磨。
庄稼种在泥土上,一年四季得让人操心,如果走出地头就大喊一声让回来;如果有草爬进地里,先大声斥退草,继而和庄稼坐在一起掏心掏肺地说:“作为庄稼就得像个庄稼地样子,绝不能和草鬼混在一起!”
朝山羊喊上两嗓子,再放肆的羊总不能和狼虫虎豹平起平坐。让鱼死死地记住水,记住河流,等于记住自己的命!
风起,一棵远古的草横在嗓门,
心里有话,已经难以说出口了。
人类最初,日子如此瘦骨嶙峋,野兽绿色的眼睛在不远处打量!
血色,总让野兽们兴奋不已!
从爬行动物到直立行走;从咿咿呀呀到谈天说地;从茹毛饮血到钻木取火……与野兽在荒山野地上拉开一点点距离!看是一小步,其实人类迈了一大步!
高坡上,粗嗓门吼不尽无字的儿歌。
旷野上,又有多少日子炊烟样升起。
一片瓦上,游来久远的时光;一片陶瓷上,打磨出缕缕饭香;一粒粟上,闪烁着养育我们的真金白银;一件石器上,回荡久远的砍砸声;一苗骨针上,穿透多少的风风雨雨……
现在,生活的大河只要死死地攥在手里,
先祖啊!我们背起河流,像背起一麻袋一麻袋粮食回家。
叩拜先祖,替自己,也为唐朝的鬼。
一幅大唐时期的伏羲女娲图,挂在吐鲁番阿斯塔那古墓里。
丝织的伏羲女娲图上,布满岁月无数的沧桑,像是在数不尽的暗夜里倾诉墓室主人如何风尘仆仆从中原来到大漠戈壁。
那时,心里心外风沙一定很大。
一路上,看得见的风沙来时,披上衣服来遮挡;看不见的风沙来了,就用丝织的伏羲女娲图来遮挡!
大地安静下来,一幅伏羲女娲图镇住盆地无边的荒凉!
一幅伏羲女娲图虽挂在墓室里,
一千年来,早已高过头顶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