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北京遇上常德

文/本刊记者　陈敏

当北京遇上常德

文/本刊记者陈敏

在家乡生活很舒适，仿佛脱去钢盔铁甲，不想纸媒在互联网夹逼之下的未来，不想明天PM2.5是否爆表，不想换掉蜗居再弄套大点的房子——但是，我能够逃离北上广吗？

寒假，自然回老家过年。买不到票，那就自驾游。1500公里，从北京，经过河北，河南郑州，湖北荆州，最后看到湖南常德的路牌指示时，一直握着方向盘的手，轻松了。

一年辛苦工作，终于能暂时放下，和亲人共度几天。

我的家乡在湖南省常德市桃源县，国人大抵读过《桃花源记》，那里桃花夹岸，芳草鲜美。每有远客，乡下人就杀鸡温酒，其乐融融。外地人慕名前来，看桃花源的满山桃枝红白开遍，确为佳事。这里早没有遗民和神仙，但于故乡子女而言，总是“世外桃源”，衣食住行都更方便。

回到老家，看街上女子身着湖绿粉红，鹅黄淡紫，步态轻盈，巧致玲珑。她们不关心政事，油价，只关心单纯的生活，家人的安乐，上了年纪也不生皱纹。

老家吃食丰富多样，我迅速沦为吃货，要的就是“小时候的味道”，外地无法复制。热腾腾的糖油粑粑，咬一口甜香糯软；辣香扑鼻的肥肠煲，毫无腥秽只有细嫩；正宗的湖南腊肉，和青翠泥蒿炒上一盘，闻一闻就真是“醉了”。去乡下亲戚家拜年，午宴有八个炖菜，八个炒菜，全部纯天然纯绿色。鸡鸭鱼是家养现杀的，绿嫩蔬菜是从园子里摘的。尤其是桃源土鸡，用沈从文的话来说，称得上桃源名产，那时节“街头巷尾无处不可以发现这种冠赤如火庞大庄严的生物”，入口醇香美味。表弟系着围裙看来客大快朵颐，自豪宣称这些菜只放了油盐而已。美食只在家乡。有人批评中国人出国后还要带榨菜和方便面，为何不去尝一尝五分熟的意大利牛排和正宗的法国红酒？但这是一种饮食自由吧。反正回了家乡，我觉得北京的全聚德烤鸭，都抵不上妈妈腌制的一碟咸菜。

吃饱了，去遛弯。

常德空气新鲜湿润，少有雾霾天，不用戴口罩。房价便宜，亲戚九年前花20万买下200平米的住宅。现在常德房价均价每平米4000元，而北京二手房的均价都是40000元每平米。住宅对面是新修的丁玲公园，小桥流水，灰檐白屋，镂花木窗，游船三两只。人不多，风也不烈。柳树乍发新芽，迎春爆出新苞。阳光晒着很是暖和，不像在北京，阳光都被北风刮寒了。在公园走上两圈，脚步就慢了，心也慢了。

如果想出城玩儿，从城里到村里，来回车程也就一个小时，不堵车。晚上和家人搓两把麻将，让父母赢多输少，皆大欢喜。一觉无梦到天亮。

在家乡生活很舒适，仿佛脱去钢盔铁甲，不想纸媒在互联网夹逼之下的未来，不想明天PM2.5是否爆表，不想换掉蜗居再弄套大点的房子。有那么一刻，特别理解逃离北上广的人们。

但是，我能够吗？于我，北京有无可替代的精神功能。

它有国家博物馆，故宫，让我接触到中国和世界最优秀的文化艺术，从齐白石、八大山人到梵高和罗丹，不一而足；它有国家大剧院和蜂巢剧场等等，我借此领略到弗拉门戈舞的风情，见识《恋爱的犀牛》之雨如何湿透人心。它有浩大的国家图书馆，昼夜不休的三联书屋，让读书人流连忘返。它有鸟巢，国家森林公园，颐和园，香山……可宏伟壮观可秀雅迷人。它有后海，三里屯，南锣鼓巷，工体夜店，老北京民俗和时尚国际范儿在这里相遇，毫无违和感。它有鲁迅故居，老舍故居，李大钊故居等古迹，你从中能看到岁月沧桑斗转星移。它的好处，难以一一道来。

北京更有无数藏龙卧虎的高手。三教九流的人物，都曾见识几分，让工作也成为乐趣，视野开阔，心力见长。

近年来，我常常怀念从前的北京。

犹记得13年前，我第一次到北京，仰头许久，惊叹天空可以如此湛蓝。湖南的蓝天要淡许多。那一年，北京常住人口1423万，房价每平方米四五千元，开车十分顺畅。

十年间，北京人口涨了近700万，2013年增长至2114万，远远超出常住人口1600万的控制指标。这座超级大城市似乎到了承载极限，有了雾霾，有了堵车，有了普通人根本不敢问津的房价。

北京已经成为我的第二故乡。值得深思的是，继续留下的我和我的同伴们，能为它的未来困境，切实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