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与非理性—20世纪20年代超现实主义电影的发端

梦境与非理性—20世纪20年代超现实主义电影的发端

对“超现实主义”最明确的定义出自法国作家安德烈•布勒东。在1924年 10 月，安德烈•布勒东发表了著名的《超现实主义宣言》，第一次明确指出了超现实主义文艺的涵义：“超现实主义，名词，阳性。是指纯心理的无意识状态，通过它，人们可以用口头、书面或其他任何方式来表达思维的真实活动。它是对思想的记录，不受理性的任何控制，也不考虑来自美学上或道德方面的任何约束。”

在这个基本涵义中，安德烈•布勒东提出了反理性、反道德的思想，并强调超现实主义注重潜意识的创作方法的观点。首先，超现实主义是一种非理性的创作记录，在创作中不应受限于现实生活中的种种逻辑束缚和道德约束，应该用纯心理的自动记述法去探究自己和他人的内心深处。其次，超现实主义文艺的涵义中“心理的无意识状态”一词也表明超现实主义仍旧没有脱离心理学的领域，而潜意识心理最直接的表现就是梦境，梦境也因此成为超现实主义最常见的表现形式。超现实主义者唯一关注的现实是人的内心现实，这里的内心现实不是人们的白日梦或有意识的思考，而是潜意识和无意识活动。梦被超现实主义者认为是真正存在着的世界，梦里的人的行为是真实的，无所不能的。“梦总有一种意义，即使是一种隐意；做梦是为了代替某种其他思想过程，只有正确地揭示出这个代替物，才能发现梦的隐意。”所以，梦境必然成为超现实主义电影的重要诉求。

显然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说是超现实主义文艺的重要理论基础，弗洛伊德理论将潜意识作为人们精神的最高层次，也是了解一个人内心最有效的方法。对于反对理性，否定客观事实的超现实主义者而言，从人类内心最真实的角度出发的弗洛伊德理论无疑成为他们最为本质的哲学主张。另外，柏格森的直觉主义也是超现实主义的一个重要哲学依据。直觉主义哲学观强调直觉的中心作用，柏格森将直觉视为一种认知方法，是人们解决问题的最根本的方法。世界上的万事万物的本质只有直觉可以为之把握，人类生活脱离了直觉就缺乏意义。这种直觉主义恰恰符合了超现实主义者们所谓的“非理性”的艺术主张，在进行艺术创作中不受任何束缚，用自我的直觉进行艺术创作，达到一种真实的状态。

布努埃尔在自传中谈到：电影本身就有一种催眠的力量，观众从电影院走出来的样子和他们看完一场斗牛或体育比赛的反应截然不同，他们不那么神采飞扬，好像刚从一场睡梦中醒过来。也许是因为电影院是暗的，影片不断变换场景和镜头，灯光或摄影机运动等效果削弱了观众的智能反应，观众被迫去看别人要他看的东西，这过程和催眠很像。于是，遵循着对梦境与非理性的崇拜，20世纪20年代的法国超现实主义电影浪潮出现了，观众在电影院中被电影作品催眠，他们开始接受电影所展现的梦境，用一种非理性的方式把自己的梦境代入进去。

《贝壳与僧侣》1928年

法国女导演谢尔曼•杜拉克于1926年拍摄的《贝壳与僧侣》被认为是第一部超现实主义电影。影片的主人公是一个嫉妒心强烈的牧师，他迷上了将军的妻子，身负神圣的职责却挣扎于对性的欲望漩涡中，从而产生了各种奇异的幻想。牧师用贝壳盛满液体灌注到容器中，又一个个打碎，将军的头颅被一分为二，莫名出现的水中帆船……各种梦境物象通过软焦距、晃动镜头、叠印等等拍摄技巧而被呈现出来，如此大胆超前的艺术眼光已经超过了许多同时代的男导演。但是，影片因有损神职形象和反宗教崇拜的倾向，在当时被禁止公映。

《一条安达鲁狗》1929年

西班牙导演路易斯•布努埃尔1928年拍摄的《一条安达鲁狗》将超现实主义电影运动推向高潮。电影的内容来源于导演布努埃尔和画家达利的梦境，布努埃尔梦见乌云把月亮遮住就像剃刀把眼珠划开，达利则梦见了一只爬满了蚂蚁的手掌。由此，他俩不断把梦境扩充，断手、钢琴上的死驴、裸露的女人在零散的时空顺序中出现，意识的心理自动机制、内心压抑的欲望、诗意的形象被不断安插在神秘的画面中。这部影片不想吸引或者取悦观众，相反，其血腥暴力的元素隐含了对当时中产阶级的挑衅与讽刺。正如布努埃尔所言，“超现实主义的真正目的并不在于鼓动新的文学或艺术，甚至哲学的运动，而是在于推翻旧有的社会秩序，并使生活脱胎换骨。”

《海星》1928年

著名摄影艺术家曼•雷在电影领域创作的几部电影，是美国艺术家对于法国超现实主义电影的贡献。《海星》是导演曼•雷受到罗伯特•丹斯诺的诗歌启发而创作的影片。男女主人公亲密无间，男主人公邂逅卖报女子，女主人公遇见另一男子，到最后的相见与分离。影片虽然没有特别强调性和本能，但影片实际上描绘了女性的无意识和意识两方面的状态，符合弗洛伊德性心理学说的若干概念。女主人公当街整理袜子是一种反抗社会压抑的意象；她踩在报纸上，这是蔑视舆论；她变成了身披甲胄的武士，这既是防卫又是进攻。但是，这些只是她独处时的情景，也就是说，只是她的内心状态，当她面对外界的时候，她只能遵守社会规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