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立波
一句话救了曾国藩
道光年间,曾国藩仅仅用了十年,从七品就跃升至五部侍郎,这在清代汉族人为官中提拔的速度是极为罕见的。
事情到了咸丰帝的时候,在曾国藩面前发生了一次重大危机。
咸丰帝登基后罢免了权臣穆彰阿,曾国藩是穆的得意门生,这件事对曾国藩来说是一种强烈的政治冲击。第二件事是直言进谏。曾国藩虽然已是朝中重臣,但工作内容相当空洞乏味。这期间,朝政松懈,内忧外患。咸丰帝刚刚登基,由于好名恶实,一切政务运转相当缓慢,正如曾国藩自己形容所处位置是:“似驴非驴马非马,自憎形影良可咍。”清朝的政治气压让他透不过起来,山雨欲来之前,就在咸丰帝所谓号召求直言的时刻,曾国藩几经思考辗转不决的时候,好朋友罗泽南就用批评的口吻鼓励他:“因为害怕皇帝而不敢进谏,那就说明你有贪恋职位的私心。”虽然在此之前他已经给新皇帝上疏,分别就转移人才、设立日讲、汰换兵饷等具体施政办法提出了针对建议,但是这些在曾国藩看来比较切中时弊的上疏都如一张白纸飘进大海,无声无息地被淹没。经过痛下决心,他终于写了一篇《敬呈圣德三端预防流弊疏》,其中对新皇帝自身存在的“流弊”提出了尖锐激烈的批评。
首先说咸丰帝过于注重小节。大臣们因为“步趋”“叩头”等礼数稍有失误,就被处罚;为了避讳随意改动,竟然把古今通用的“仪礼”二字改为“礼节”(咸丰名为奕詝)。“谨其所不必谨”,在国家大事方面却“不暇深求”。广西剿匪(太平军)是当前最急切工作,人才、地利、军需三者重中之重,皇帝却任用失当,布置失措。
其次,“徒尚文饰。”去年登基,就下诏广开言路,鼓励言者无罪,而当大臣进言后,却被皇帝以“无庸议”三字敷衍对付过去。对于直言进谏,措辞激烈的大臣的上疏,当时假装褒奖,事后处处刁难,秋后算账。是“鲜查言之实意,徒饰纳谏之虚文”。还有年纪轻轻(21岁),登基上来就马上刊布御制诗文集,这是好慕虚荣,有愧于三四十岁后才刊刻文集的各位先帝。
最后是“骄矜”“自是”,说“黜陟大权,朕自持之”,弄得大臣们再也不敢就人事、吏治发言,养成满朝都是“谐媚软熟之人”,“相与袖手,一筹莫展”。平时不培养“刚正之士”,一旦国家有了“军务警报”,“安所得人才而用之哉?”现在广西贼匪不能平定,就算侥幸镇压下去,皇上也认为“天下无难办之事,眼前无助我之人。”于是有可能更加刚愎自用,没准就变成了丹朱、上周那样骄傲“迷乱”的昏君、暴君。
这篇上疏,可以说是真正的“诛心之论”,直接将咸丰帝比作昏君,这在皇权至上的年代,曾国藩的这种话语,无疑是“自杀式”上疏。曾国藩也早做好了准备,把这封信寄给了远在湖南的老父亲,算作遗书。果不其然,血气方刚的咸丰帝看到奏疏,当场大怒浑身发抖, “疏上,帝览奏大怒,摔诸地,立召军机大臣,欲罪之”,立刻要把曾国藩抓起来,恐怕也起了杀机。
就在这个时候,对曾国藩这一事件影响至关重要的人出现了,他就是素有三代帝师(道光、咸丰、同治)之称的大学士祁寯藻,这时候替曾国藩灭火,他上前频频叩头,强烈希望咸丰帝饶恕曾国藩一回,并且说,曾国藩这样上疏,全是因为“主圣臣直”,人主圣明,臣子就直率。这话起到了很好的效果,自己的老师当然站在皇帝的立场上,这样说话,无非为了挽回咸丰面子,害怕这个新皇帝冲动处置大臣,引发朝政危机。于是咸丰帝没进一步处理曾国藩,反而在一个月后让他兼任刑部左侍郎。这次君臣互动看似完美收官,要不是祁寯藻一句话,曾国藩不死也要扒层皮。然而正如曾国藩所说的那样,咸丰帝对于直言的大臣善于秋后算账,十年报仇,曾国藩在此后的战场上处处被掣肘,吃透了咸丰的苦果,与这次直言进谏得罪了咸丰帝有着密切关系。
一句话免了曾国藩
咸丰三年(1853年)十月,曾国藩开始操办水师。还不到一个月,咸丰帝就性急催促他“着即赶办船只炮位”“自洞庭湖驶入大江,顺流东下,直赴安徽江面”“该侍郎忠诚素著,兼有胆识,朕所素知。谅必能统筹全局,不负委任也”曾国藩却只说“明春乃可成行。”在谈到战略问题时,咸丰帝对他非常不满说:“试问,汝之才力能乎?否乎?平时漫自矜诩。以为无出己之右者,及至临事,果能尽符其言甚好,若稍涉张皇,岂不贻笑于天下?”最后咸丰帝扔下一句话:话既然都出自你口,必须要言行一致,办与朕看!
曾国藩不仅要打仗,更要跟咸丰打笔仗。经过君臣数次文字拉锯,曾国藩看着操办情况差不多了,这才出征。
咸丰四年(1854年)四月,湘潭之战中,湘军水陆不足万人,与三万之众的太平军作战,十战十捷,以少胜多,歼灭太平军万余人。这是太平军兴起以来清军取得的唯一一次重大胜利。紧接着,曾国藩率领湘军于湖南岳州败西征太平军后,乘势水陆并进,直指武汉,进而收复武昌。
攻克后,曾国藩加急北京报捷,心情忐忑。咸丰帝一开始不相信,以为是讹传。后来收到曾国藩的亲笔奏折,异常兴奋,“不意曾国藩一书生,乃能建此奇功。”当即要任命他为湖北巡抚。
就在这个时候,对曾国藩这一事件影响至关重要的人出现了,还是大学士祁寯藻。知道咸丰帝已经下发任命曾国藩为湖北巡抚的旨意后,祁寯藻赶忙跟咸丰帝说:“曾国藩他是个在籍的侍郎,在籍的侍郎跟匹夫、跟老百姓没有什么差别,但是他登高一呼,从者数万,恐非国家之福也!”
曾国藩登高一呼,追随他的人有几万人,言外之意是什么?他今天能够把武昌城打下来,明天把安庆打下来,后天把南京城打下来,他又何尝不能把北京打下来!
满族政权本身就有祖制,严防汉人掌权过度,咸丰想起祖制,不由得浑身冒出冷汗,于是第一道任命书刚发走,免职书紧随其后。
曾国藩接到任命书的时候连忙给咸丰的回信表示谦让,写了一份非常感人的谢恩折。感谢皇帝的任命,同时也谦虚推辞了一下。奏折刚刚送走,免职的圣旨7天后又飞到了曾国藩的手中,曾国藩如冷水泼头,大失所望,这不仅仅是权力问题,更多的是对他的一种耍戏。
皇帝不仅取消任命,接着下发了几道圣旨对他进行冷嘲热讽之能事。咸丰辩解取消任命,并在谕旨里嘲讽说,我就知道你会拒绝,所以我先于你把第二道圣旨发下来,但是呢,总是我对你的奖赏,你总是拒绝这也不好。我已经授予你湖北巡抚了,不管将来我收不收回成命,在这一刻,你就是湖北巡抚,你回奏的时候就应该署上湖北巡抚,可是你还不写,可见你这个人有时候不讲礼仪,冒犯我,这一条你以后要改正。
接下来他这个无名、无衔的左侍郎就像丧家之犬一样到处奔波。一年之后,曾国藩才知道事情的真相,感到异常沉重,晚上的时候,他和好朋友幕僚刘蓉说,我浴血奋战岂料收到这种猜忌,令人心寒;一个湖北巡抚确实不是多大的事情,可是祁寯藻也算是我京城故交,犯不上这样诋毁我。看样子这条命不是死在战场上,就是死在这些权谋里。一旦我被害死,你一定要在墓志铭里给我鸣冤,否则我死不瞑目。
曾国藩就这样两次因为祁寯藻的进言,人生旅途中产生了重大转折。一次救了他,缓冲了君臣矛盾,一次又在他提拔后,经他进言几天就被免职,可以说祁寯藻是曾国藩早期经历的“萧何”,只不过,曾国藩用“打落牙齿和血吞”的忍字诀后,最终成就了重大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