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之旅(节选)

2015-11-18 09:29朱珊珊
小说林 2015年5期

◎朱珊珊

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之旅(节选)

◎朱珊珊

俄境的公路

上路了,这回我们的大客车行驶在俄罗斯的大路上,疾驰,顺畅。

穿过辽阔无垠的大平原,有些像在祖国的玉泉、牡丹江一带的高速公路上,感觉还是在国内似的,只不过公路继续延伸罢了。只是国内的平原很少荒废掉,基本上都种着各种庄稼,而这里的平原却随意滋长着萋萋野草,现已变得古铜色、黄色、绿色相杂,偶尔在平原上会出现一棵姿态优雅的高树,只是一棵。这里的景色确实像列维坦的画,每换一个角度就似他的一幅画,我们就穿行在他的画中。

俄罗斯真的国土很辽阔,辽阔到他们可以随便荒废掉,闲置着,没有人烟,因而世界上也就幸存一些几乎原始的生态环境。

这里的景象与祖国的相连、延续,不能不让我们这一车人联想许多,本来就是我们的国土,今天我们来这里却这样费劲,却成了一名远游的客人……

前面出现了村庄,道路两旁全是一幢幢木制小房和栅栏围起的小院。俄罗斯民族是一个很善于修饰窗子的民族,每一所房子的窗子都用木板雕刻上装饰花形,就像俄罗斯少数民族的服饰,那带锯齿花边的高耸帽子及两边垂下来的带子一样,他们的门窗也是这种图案、形状。颜色有湖蓝色的、点缀着白色,有粉色点缀着白与红,有绿色点缀着金黄,每所房子的庭院里都种植着花木,他们的村庄很少见到鸡鸭,但狗却不少,透出浓浓的宁静之美。

这时,车上的许多南方人开始激动,他们端起相机准备拍窗外的异国风光。而这些景致对哈尔滨出生的人来说,就似旧时哈尔滨的太阳岛和马家沟一带,因此,只感到亲切,似时光倒流到五六十年代。

从我们的车窗匆匆掠过,偶然发现一个庭院里居然有很多大大小小的深绿色、橘红色的南瓜,一个穿着黑色皮夹克的俄罗斯男人,他很瘦像木刻似的脸显得他很勤劳的样子,在院子里忙着什么。很少见到他们的院子里会有收获的蔬菜、水果、粮食或家禽,也没发现他们耕种的田地。难怪他们大量的蔬菜要靠我们中国边境的农民。

在路旁或他们村庄的小路上时常会出现正在行走的俄罗斯人,他们很喜欢穿着大大的运动服,很像我们国内专为他们制造的那种质量很粗糙的巨大运动服。他们的男人好像都很瘦,无论是老男人还是年轻的十几岁的男孩,由于他们的肤色白里透红,使得他们的鼻子都是红色勾勒的,因而显得人很寒冷,而他们的妇女却异常肥胖、健壮。

我们的车很快就远离了这个村庄,将它远远地抛在后面,路两旁又恢复了广袤的原野。

车内,郎冰冰又在喋喋不休地讲解着:“各位老师都是搞建筑的,想必一定知道赫鲁晓夫式的建筑是什么样的,那么,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这边呢,建筑大都是赫鲁晓夫式的建筑,大块的预制板拼搭起来的,房子像火柴盒似的,门窗都很小。

我们要入住的花岗岩宾馆,在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算是不错的宾馆,打分的话,是在八十到九十之间吧,但和我们大家在哈尔滨住的友谊宫是没法比的。

俄罗斯的建筑,门,普遍都很小,这与他们冬季非常寒冷有关,为了防寒,门都设计的很小。商店也是如此,而且很少门是开着的,我们不要以为是不是不营业呀?不是的,如果我们开门进去,看到他们的商店还是很整洁的,环境很好,很舒适。

俄罗斯人购物讲究排队,即使就两个人也要排队……”

公路上不再只是我们一辆车在行驶,开始出现其他车辆。私人的小轿车。郎导也注意到了,旁白道:“大家看到了,他们驾驶的车辆大多是南韩或日本的二手车,如果车坏了,他们也不修就扔了,因为买车很便宜……”

“妈妈!你看!那是个汽车加油站!”

我顺着高兴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真是一个不小的加油站,一个有现代气息的大城市标志的感觉,一所米黄色瓷砖贴面的小房,上面像装饰似的间隔着蓝色俄文字母,尤其对我不懂俄语的人来说,它只是个装饰,在这样的一所房子前有一个稍倾斜的“T”形小建筑下,是一组现代化的输油机,一名年轻的俄罗斯男青年,穿深蓝色连体工作服,操作着,为围绕在“T”周围的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车辆们输油。

我们的车也直奔它去了,而且又是停泊很久:排队、加油。我以为大概到了城市的边缘,好像不会走太远就会到目的地了。车上的人们有的站起来,伸着懒腰,有的串着位置互相聊天。这时,车窗外一个年轻的俄罗斯妇女,瘦瘦高高的,亚麻色的披肩长发,咖啡色掐腰上装,牛仔喇叭裤,高跟鞋,腰部很挺拔地推着一辆高高的深蓝色篷婴儿车,她的脚步很大,人很漂亮,车上人们的视线被她牵动着,那两名山东女士很平静,很慵懒地说:“她的腿真长。”

“我看见公共汽车了!”高兴又发现一个标志城市的线索,那是一辆很旧式的公共汽车,顶半部黄底半部红色的破汽车,在我们的眼前横向驶过。

大家松散了一下,车又开了。原来那所房子是个咖啡吧,我们的车经过它的身边,与它房前的凉篷下白色圆桌椅擦肩而过。我以为要继续跑很远的路,可我们的汽车只是转个弯,绕到那所房子的另一侧,就停下来,宣布告别,它已完成这一段使命,我们要换乘俄方的大客了。

大家纷纷下车抢行李,与司机说再见,准备登上另一辆车。郎导早已着陆,并与一名俄方男子接上头,他们走得急匆匆,不知奔向哪儿,把我们这群人远远地甩在后面,大家下了车,不知所往,手里都牵着箱子,看着我们长长的崭新的空调大汽调头,扬起一阵尘烟,很快地离开了。

第一次见到列娜

虽然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时间已是上午九点钟,但仍有清晨的感觉。因为太阳还没有正式出来,只是它的先遣部分的晨辉刚刚探照到地球。昨夜里的一场雨将今晨润得凉凉的、湿湿的、干干净净的。

我们一家子出了宾馆的大楼,才看见这是一所湖蓝色的大厦,昨夜里的暗影今晨都变成彩色的了。

我们都不想再走那立陡的石阶,宁肯绕行远一些,我们也要走那车行道的缓坡。好像这个山坡只有这一幢宾馆大楼,没再看到其他的建筑。由于我们只顾脚下的路和寻找等我们的大客车,所以又没能看到我们住的宾馆的楼顶。

快到山脚时,才远远地看见那辆长长的大客,这又是一辆半旧的南韩车。看到了目标,我们都加快了步子,几乎小跑起来。

公路上时而嗖地飞驰而过一些车辆,但飞过之后是一片寂静。看不到什么行人,看不到什么店铺,公路下面(山坡下)那是远处的楼群。这里好像是市郊。

俄方的导游果真很漂亮。她是个年轻的姑娘。穿着普蓝色牛仔喇叭裤,肥大的裤脚将赤足穿高跟凉鞋的脚遮盖着,只露出泛红的脚趾。她的胯和臀部很丰满,但不是臃肿和肥胖。上身穿黑色薄薄的只有正面是皮的其余部分为针织的短夹克衫,因为是针织的,所以很服帖,可以看出她的腰肢和胸部的曲线,她长得很丰满,比例很好,躯体的各部分曲线缓急适中,因而她是一个较完美的女人形体。她的脸很小,鼻子从正面看非常窄,它的腔体全部占用空间高度,所以从侧面看鼻子很高,她的嘴唇很薄,嘴小小的,下巴向上翘翘的,她的眼睛很大圆圆的,但很柔,淡淡的细眉从鼻梁处开始很舒缓地长长的穹形。她的肤色泛红。梳着金红色短发,短发很利索地几个大弯儿。她的脸非常像绢制的洋娃娃。

她站在车门处的梯磴上,非常礼貌地说中文:“早上好!”然后将高兴接上去,然后又来接我并说:“早上好。”然后接妈妈。

她的美丽和礼貌加之她的中国话已经赢得了全车在座人的心,大家因为能有她这样的导游陪伴而感到兴奋。这一点已被她全部看在了眼里,因而她十分自信地施展她的美丽和温柔,施展她的才能:非常流利的中国话。

郎冰冰顿时黯然无色了,她从这一车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俄方导游那欣赏的目光中已经看出来了,因此强压制着伤心和嫉妒,准备寻找游客的座位,把导游的工作全部让权给她。她一下子感觉到了,谦让一下由郎导来讲,让郎冰冰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她就一直站着,手里拿着麦克,向大家自我介绍:“我叫列娜,列娜。”她转向不同方向,以便大家能听清。“我到过中国哈尔滨,我在那里的黑大中文系。”她说得很清楚,只是音调有些洋味。她的大眼睛睁得很大,在征询大家的表情,看大家那恍然大悟以满足自己中国话水平之高的快感。

我们一家子仍然坐在最后面。这个车很狭长,因而我的眼睛有些看不清列娜美丽的脸,我将摄像机举起,想把她头部的特写录下来,将焦距拉近,从镜头里好好看看她,可是车尾颠得厉害,镜头里就是看不清她的脸,一会儿是车棚顶的电扇,一会儿是司机座的靠背,好不容易出现了她,焦距却总是模糊。

她将黑夹克脱掉了,只穿着雪白的非常突出优秀身材的柔棉莱卡的大背心,将她的粉红色的脖子和两条圆润的胳膊都暴露出来,背心的领口较低,但很紧,背心的底边刚好与低胯牛仔裤的腰搭边。她脖子上的紫金项链偶尔发出长长的闪光。她非常知道她自己有多么迷人,因为她看出含蓄的中国男士那欲看还绕行的目光。

她问:“我的中国话说得好吗?”

她得到的回答是肯定的。

“那么,你们学会了几句俄语?”

大家七嘴八舌地将郎导曾在路上教过的“呀,溜吧溜杰波呀!”(我爱你)“借我十个!”(姑娘)等等地嚷着。

她瞪着大眼睛,用一只手拢在耳旁,仔细地倾听着:“什么?我听不清,再大声点好吗?”她的活泼让大家都放松了下来。

这回大家开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异口同声地喊:“呀,溜吧溜列娜!”(我爱列娜)

她作出一副很无奈的样子,然后选了另一个话题:“你们来我们这里玩开不开心?”

“开心!”大部分都是车前部的人在回答。

她摇摇头:“为什么看不到你们笑?”

她将大家全部的视线都吸住了。我们没有注意到车窗外的一点儿景色,不知车将我们绕了多少的弯。那个俄国司机很以他们的列娜为骄傲,很轻松愉快地将我们送到吃早餐的地方。

水族馆

早餐过后,列娜同这些人更加熟悉了一些,她总感到这一车的人很严肃、很沉闷,关心地问:“为什么大家不高兴?饭吃得不好吗?没有中国餐好吃?”

车上有的人逗她:“我们有高兴怎么会不开心! ”

这句话令列娜有些疑惑,郎冰冰用俄语同列娜在车的前部交谈着,当她再三确定高兴是一位小朋友的名字时,向遥远的车尾部靠窗的小角落与高兴打招呼:“啊!高兴!高兴小朋友,多好听的名字!”

“既然我们大家都高兴,唱个歌好不好?唱什么?《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什么?我一个人唱?”她非常大方地真的一个人唱了,一段中文一段俄文。

大家击掌为拍,洋溢着友好欢快的气氛,这一切都因喜欢列娜。这会儿她感到满意了,继续调节着气氛:“谁会唱俄语歌?谁会唱?”

真的有人举手了,是四川的老教授,他是这伙人里年龄最长的男士,但他的穿戴却是最俏皮的一个,花白的较长的曲发戴一顶长檐运动帽,鲜红的运动衫外套一件米色摄影背心,深蓝牛仔裤,旅游鞋,只是鼻子上的一副大眼镜才显出他的几分学者气质。他的老伴却是一位非常非常普通的黑黑瘦瘦得很稳很夫唱妇随的老妇人,为了配合丈夫的俏皮,她的肩上披了一条花丝巾,但她那身长风衣的线条非常的僵硬笔直,土灰的颜色怎么也活泼快乐不起来。她为了配合丈夫的高兴,脱掉外衣,那浅淡的蓝毛衣却没有体现柔雅文静,相反,映衬着她黑瘦的脸显得更老,衣服更冷清。幸好她的内心是兴奋的、喜悦的、有美感的存在着。她注视着自己活泼的老丈夫在同非常年轻美丽的姑娘炯炯有神地对视着,唱着俄文的《喀秋莎》。

气氛真的被列娜调动起来了,大家一路欢歌。

快到一个游玩的景点时,列娜介绍着:“我带大家先去参观我们的水族馆,非常不好意思,我们这里的水族馆没有你们国家的大。然后我们要参观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要塞、炮台,十二点钟到山上观看鸣礼炮,我们还要去购物,买鱼子酱、吃海鲜好吗?可以吗?”

水族馆是就着山势而修筑成的,外观确实不够宏大和现代,是一座很不引人注意的圆囤形建筑,这大概是过去要塞的一个部分:山的最底层小堡垒。山上的灌木丛一团一球地陪衬在堡垒左右。

一进入馆内,扑面而来的是非常潮湿湿得有些发霉的气味。这里的内部空间还是很大的。一块块黑色石头似的大理石地面,非常光滑,每个展厅的内壁都是幽暗的藻类墨绿色的大理石,那些光怪陆离的水族精灵们就游动在镶在这样的壁缸里。

我们游玩过北戴河的海洋水族馆,无论规模还是现代化程度都要好于这里。所以我们只淡淡地溜过一遍,单纯为了留念而照相,没有什么激动,反而在这里的唯一一个灯火通明的卖旅游纪念品的地方驻足良久。

这个用透明玻璃墙隔起的小屋,只有一组玻璃柜台,一个金发女售货员。这里的壁柜、墙上、柜台里都陈列着精美的漆器:俄罗斯套娃、首饰盒、发饰、钥匙链、船上的舵盘等等,漆器在灯光下很亮,上面的装饰花纹红红绿绿的。这里的售货小姐也同它们一样,黑色的毛衫,装饰着紫金项链、金丝框眼镜和她金色的头发、粉色的皮肤都光闪闪的,也像套娃一样又亮又鼓鼓溜溜的。小屋外面站着一位穿迷彩服、高筒靴、撸起的袖子露出健壮的手臂的警察,不知他护卫着什么,一双深陷的灰色眼睛看到我举着的摄像机镜头时像姑娘一样羞涩地躲开了。

妈妈十分喜欢这里的精美小东西,但就是最小的也要上百个卢布,听说这里的东西要贵些,我们的停留引来了不少的游客,却没见几个买主。

很快,厅里又来了一队新的游客,都是我们中国人。于是我们队撤出。出馆,站在高台之上看下面的广场,已不只是我们一辆大客,又停了三四辆。广场上的人开始多起来,都是一队队的中国人。被分别引导到不同的方位。

炮台

我们的队伍开始上山了。各队的大队人马也都开始汇拢,朝一个方向,水族馆这侧的小山上: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要塞——昔日的炮台。

山下修的石阶,山坡则是缓缓的柏油路,可通车辆。这里是需要买门票的,他们已将这里变成公园一样。每队的俄罗斯导游都非常认真地清点着我们中国人,像数着他们的卢布一样,被清点准确无误了之后,才允许进入铁栅栏门。

进门便看到炮台,带有放炮筒的小窗孔和观察目标的一个个小孔的十分坚固的水泥炮台,里面依然停放着银灰色的大炮台,炮台下一枚在架子上的橄榄绿色的长炮弹。它的周围是络绎不绝的中国人,他们灿烂的笑容和胜利的姿势将曾经是森严的军事基地的恐怖驱逐得荡然无存。

这里的工事随山势而修的,顺石阶盘旋而上是一个圆形缓台,站在那里可眺望大海和鸟瞰下面的广场及周围的一切,视野十分的开阔,任何目标都不会逃过。山上的阳光没有任何遮拦地照着我们的眼睛,海风不带任何尘埃地吹拂着,继续上至高点,那里修成很长的炮台,各式各样的橄榄绿色大炮,有的炮筒很长,静静地停靠在一隅,让众多的人群坐上它的驾驶位,像道具一样空摆着假威风,真是武器是武器,人群是人群,全部服务于旅游,战争的恐怖在这极其喧闹的人群中产生不了任何的联想。

到处都充塞着拥挤的中国人,堡垒上面、堡垒里面、平台上,而且人群还在源源不断地被俄导输送到这里。

堡垒里现在已成为小小的博物馆。每进入一个小门,里面都同样地窄小崎岖,九曲回肠地一间套一间,里边十分憋闷,全部都是散发不尽的霉味。这里陈列着战争时期用过的旧地图、旧望远镜、将军的旧军装、将军的旧照片,我已跟不上导游的讲解,毫不感兴趣地看几个展柜就撤了出来,又不甘心地进入另一个堡垒,在这里我发现一个玻璃展柜里有两个等真人大小的模型人,他们的装束像我们国家清朝时少数民族的装扮,面色成黑褐色,他们是被当作战俘来展示的,我的心情却十分难过,不由自主地说出来:“也许他们是保卫我们祖国的英雄呢?”当我不满地将视线移开这里准备走时,竟然与一位角落里着军装马裤和军绿衬衫、穿高筒军靴的一名军人的灰幽幽眼神相碰,他很警觉我的不满,我被他身上的战争阴影所恐怖,逃离了这讨厌的小屋,我讨厌这个参观。

我们一家子也上了堡垒的上面,那里居高临下,是观看正午十二点鸣礼炮的最佳位置。不知在什么地方的大喇叭突然响了,一位女俄罗斯的声音,说着简短的俄语,我们只能听出她的语气,像是引起各位人员的注意,于是人群不知是被谁所引导,突然都朝一个目标聚集。我拿着摄像机准备着,却被厚厚的人群排斥在外,看样子录不上仪式了,只录了一小段高兴拽着她姥姥往人群聚集的地方去的背影。我是一个没有亲眼看见,因而毫无思想准备地听了一声炮响的,当心和耳朵感到震动的时候,才要准备听接下来十一声震响,刚才的一声却是唯一的一响,人们轰地散开,令我的准备十分地扫兴。我只能听高兴向我激动地描述刚才的几个士兵,着什么样的服装,迈着什么样的步伐去放那礼炮,他们都是有准备地捂着耳朵听的。

英雄广场

我们的车在大家的吵嚷中到了旅游的一个景点。

下车之后,才知道是一个广场。广场之大,以至于我们一车人下去后,在广场上除了汇聚在列娜周围的一小撮外,其余分散零星的仿佛都溶化了。列娜向她周围人讲解的声音我根本没有听到,但我内心感觉这里就是“英雄广场”,是昨天我们在陆港火车站的桥上遥远地瞭望过的。我的方向感极好,这一点我非常自信,又加上广场的主要标志:巨型雕塑。主体一名举着旗帜的苏维埃红军战士。战士身穿长及脚面的军大衣,头戴保尔帽,帽耳和军大衣的下摆塑成西伯利亚特有的凛冽寒风之感。战士的一只手非常有力稳稳地握住高高的旗杆,一面猎猎飘扬的大旗在他头部后上方弧形腾飘,旗尾翻卷至他肩部,另一只手握着从腰间斜挎下来在腰部的武装带。深绿色的塑像站在赭石色大理石高高的梯形基座上。这种塔形的雕塑有高耸云霄之感。塔基上刻着几行印刷体的俄文,最后一行是年代。

这座英雄气概极强的雕塑成为这个广场的灵魂。它有极强的凝聚力和震慑力。将从围绕它的右侧、背部至左侧的城市楼群及身后垂直交叉的大街都凝聚了起来。环绕它的楼群由于是建在山体上,所以层次分明,远远地看去就像巨大运动会环形赛场的看台,一层一层的,而且这些楼群的颜色都特别浅,浅得像海滩上成堆的贝壳,在早晨的阳光下楼体镶了橘红色光边,熠熠反射着。

雕像面对的是水汽濛濛的大海。在这里的海面上又能望见那些银灰色的已退役的巡洋舰队。看来,我们目前所处的位置距那舰队不很远。两天游玩的地方原来都是在一左一右地打转转。

广场上空的天湛蓝湛蓝的,像蓝宝石那样透明、发光。广场上的水泥路面被昨夜的雨水浸润得黑中泛蓝。空气非常清新。

我们这些游客散布在雕像周围,从这些人群里不断地发出相机的闪光。

为了能照全雕塑这个背景,我始终没走到列娜引导的那个中心。妈妈为我拍照的时候,高兴愤怒地号叫着,跳跃着一个又一个的雨水坑。幸好广场很大,将她的吼声吞没了不少。

一位穿花夹克的俄罗斯男青年很惊奇地望着他,脚下的步伐依然保持着大步流星的速度,以至于他的脖子扭到了极限,脚下连踩了数次水坑。

当我们也来到雕塑前时,才发现,在主雕塑的稍后两侧似羽翼还有两组矮雕像,都是多人物组合造型,造型结构有些与我们国家过去电影片头常出现的电影制片厂标志:工农兵组合,一个手臂高指前方,另外两个身体前倾,弓步准备向前冲的感觉。看来革命时期,我们两国之间的文化渗透得已融为一体了。

太阳在我们照相的时候不知不觉地就升到了中天。立刻就感觉很热,我将两只袖子拽下收起来。

列娜开始召集我们,她用小喇叭说:“大家都拍照好了吗?”

人群七短八长地回答:“好了!”

“拍好啦!”

“可以了!”

列娜接着说:“现在我领大家去买紫金好吗?这段时间要长一些可以吗?买完之后我们十二点在这里集合,我们的车就停在那儿,上车等。”

大家开始时簇拥着列娜朝雕塑的背部方向离开广场,奔向马路边的地下通道。

这条街大概是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的热闹繁华区,道边被报刊亭、食品摊占领着,过往的车辆和行人也多起来,将我们的人冲散成松散的长队。

下地下楼梯的时候,正好与几个个子高大穿黑风衣脸部有些像马雅可夫斯基的男人迎面。我立刻有些紧张地抓住我脖子上挂着的摄像机,紧跟着我们团的几名男同志,嘴里喊着:“高兴!和你姥姥领着!”

那几个俄罗斯男人用极阴冷、严肃的表情一同注视了一下我的眼睛和我的衣着,然后机器人似的从我身边走过。我明显地感觉到他们对时髦的服装更感兴趣。

这里的地下倒也同我们哈尔滨的一样,成了商业街。一个柜台紧挨着一个柜台,一个精品屋紧临着一个精品屋。卖着丝袜、工艺品、饮料和面包等等。地下通道里人流匆匆,超短裙下穿深色丝袜高跟鞋的大腿,步子迈得很大的俄罗斯姑娘,我感觉只看到她们一双双大腿自信铿锵地快步走着,再就是她们不同发型的金色头发。我也急匆匆地跟着我们队伍走出通道,很怕掉队迷失方向,因此,这里自由商场的自由买卖只能在心里痒痒一下,又一次被我们错过。

从地下出口上来,发现我们现在的方位是与广场一道之隔,英雄雕像的背部大街。

从地下出来后正好是街角拐弯处的楼角下。地上有汪很大的雨水坑。妈妈和高兴跃过水坑,紧贴房根走,正好与刚拐弯过来的几位俄罗斯人相遇,他们非常礼貌地站到一边,等候我们先行。高兴也许是心急,竟然失足连踩数脚雨水。

站在那里等候的一位非常肥胖穿黄色T恤衫休闲裤的大男孩,嘴里一边不停地嚼着口香糖一边表示遗憾地将一只眉毛高挑起来,耸了下肩。当我一手提着裙子一手捂着挂在脖子上不停晃动的摄像机从水坑边跷脚走过时,又有几位俄罗斯妇女走过来也很自然地站下,等候我们先行,她们非常欣赏地打量着我的衣裙,由于她们喜欢我的衣裳而对我露出友好的微笑,以示她们的友好。我看在眼里,心里甜丝丝的,感到很骄傲。我在国内买的服装在这些追逐时尚这么懂得艺术的俄罗斯人面前有这样好的效果,现在的中国人已不老土了!

这条街的坡很陡,我们往坡上走,再追赶队伍,还真有些气喘。这条街上的建筑已经是现代的设计了,因此非常像家乡哈尔滨南岗区某条街,只是街上的行人多是蓝灰色眼睛、浅色头发的人,但他们的装束已与我们没什么差别,所以不注意,会觉不出身在何处。

潜水艇

车上的人都齐了。我们的车又开起来。在坡上坡下地盘旋扭拐着,到下个景点:参观潜水艇。

一下车,大概离海水太近的缘故,周围的空气不仅湿润,连整个氛围都是蓝灰色调的,也许空气中折射了海的蓝及海上军舰的银灰吧。

在整洁的长街上,一艘高大极长的军绿色炮弹形的潜水艇静静地停固在那儿,好像战争刚结束不久,那庄严肃穆的气氛极强地从那长长的军绿色形体散发出来,侵袭着周遭,迫使每个到这里来的人都要严肃起来。

这艘潜水艇大概有几百米长。高兴一见到它,就张开双臂想测量它的大、它的长,便奔跑着。

这里的感觉是属于男孩子的、英雄的,所以我要给高兴拍照。在镜头里,我想拍全潜水艇很难,高兴已在镜头里变得很小、很遥远,我把他从远处又喊回来,为他拍了张威武的照片。

当我把摄像机取出来,准备录像时,我们的大队伍已经都走得很远了。我从镜头里看见高兴和妈妈跟在队尾,正随着缓缓地拾级而上,那里的石阶很宽,像我的家乡江边长堤。忽然我看到在石阶上有个斜坡,那上面有火焰在向上蹿动,高兴向那火比画着,妈妈正为他抢拍。

我将焦距拉近,寻找那火的地方。我看清了,斜坡是一个纪念碑,上面雕塑着一顶非常威武帅气的大檐军帽,中心部位是一颗五星,火正是从那五星的中间升起的。

俄罗斯的艺术中还存留着苏维埃的英雄正气。这种艺术的缅怀现在已不仅仅是对战争中牺牲的英雄们的缅怀了,好像也是对一种历史的、政治的缅怀。

我从镜头里环顾四周:那台阶上的一侧有古典的建筑在逆光里,几枝叶子茂密的枝干簇拥着、探出楼房渗出静谧;台阶上的堵头是一面深褐色的壁雕,非常简洁概括的形体线条,讲述着战争的故事……

镜头移动中一下子看到了高兴正向我挥手,又双手拢在嘴上喊我,然后很焦急愤怒的样子……

我关掉并取下摄像机,发现他们已经都消失在潜水艇的后面了。

收口的灯笼裙束缚着我爱迈大步的腿,我一手高提着裙子,一手捂住不停晃动的摄像机,挎着沉甸甸的包奔向石阶,三磴一步地追赶着。

原来我们要参观潜水艇的内部。这里已经是个展览馆了,售票进入。刚进入短小的走廊,就从里面散发出潮湿霉味儿。一步紧跟一步地跟着前边的人,从里边传出列娜已讲解一些的声音。我很被动地突然猫腰,要钻非常圆的孔,这就是潜水艇的门。

小心地钻入这个小圆门后,感觉内部空间很大,可以直腰站立,而且这里还容纳了我们这么多的人。这里面大概把原有的一些设备都撤出了,因此空腔的,只是壁上有些图片资料,再往里前行如套间一样又是一个舱,两侧有陈列柜,里面摆着船模型、某位大校的海军上装、望远镜、长剑等古物。高兴对船模型感兴趣,停留良久,我对陈列的东西一向提不起精神,因此只感觉在缓缓地像排队似的前行,然后不停地不知什么时候要钻那非常费事的圆孔。

在后来的舱里看到了无数条管子,有横、有竖、有曲、有折,像抽象的蓬皮杜艺术。不知钻了几次,几个舱,但最后一个舱有铁链子吊着数只一人宽的吊床。我们的队伍在这里突然停下,拥塞住了,前面人不断发出笑声,还有俄罗斯人说中国话“茄子”“我们拥抱一下”的声音。我们从前边的人的肩头望过去,还是一个人的肩,不知前边发生了什么那么令人发笑的事。

终于向前移动了,见前边的人在快乐地一边掏卢布,一边找相机,有的还现装胶卷。我忙打听:“前边干什么呢?”

“照相。和两个俄国人照相,但收费,一个人40P,他们给服装。”

这样啊!

妈妈说:“给高兴照吧!”

正巧,我们的相机也需要换卷了,我坐在悠晃的吊床上换卷,看见了前边的两名穿海军水手装的俄罗斯男青年,他们十分活泼,中国话说得也很溜,他们的笑容、拥抱极其友谊、热情,跟每一个人都认真地一个环节不差地从头至尾地完成一套程序,使得每一个和他们合影的中国人兴奋激动,甚至在拥抱的时候都快要流下眼泪了。他们让每个和他们合影的人穿上军官的制服,而他们充当两边的卫兵,把光荣、威风都给足拍照的人。

轮到我们了。我们把高兴推向前,高兴有些不好意思地站到他们中间。

我把钱正准备递过去时,听见他们喊:“啊!小朋友!不收费,高兴!”

妈妈和我以为他们在让高兴开心的意思,而且对他们不收费感到很意外。

“高兴,小孩不要收费的。”这时从出口处传来列娜的声音。

列娜很疲惫的样子坐在那里,告诉我们不用交钱。

妈妈和我都非常感激列娜的关照,才明白那两个男水手怎么知道高兴的名字。

从潜水艇的尾部出来,便望见更高的一层台阶上依然是一面装饰墙,依旧是深褐色的,不过这里不是浮雕壁画,而是有无数个小长方块凸出出来,那上面某个凸出出来的方钉似的地方正架着一枝红玫瑰,那枝玫瑰在这深色墙上显得异常鲜艳,尽管它有一些蔫了。这枝玫瑰让我明白了这块装饰墙的用意:祭悼烈士墙。

我们一家人正惊叹这肃穆的艺术之美时,列娜静静地、步履很朴实地走过来,妈妈看见了她,轻声打着招呼也像是示意我:“列娜!”

我回头望向列娜,见周围正好没我们旅游团的任何人,我突发奇想,决定让妈妈给我和列娜照张相,我十分喜欢列娜地朝她奔过去。

她有些为难地说:“还是不照了吧!我今天穿得不漂亮,没有你的裙子漂亮,你的裙子很时髦!再说我们昨天照过了!”

她没穿上漂亮衣服好像很不自信。我忙安慰她:“没关系,你长得漂亮,穿什么衣服都好看……”

“列娜是个好姑娘,不仅长得漂亮,而且还善良。”妈妈打断我说。

我非常喜欢地拥抱着她照相。她听了方才我们诚心的夸奖,有些腼腆,有些自卑地和我站到了一起合影。

理工学院——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最高点

午餐后的第一站,我们要参观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的理工大学,这所大学位于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的最高点——一座山上。

大客车停在山脚下,公路的转弯处。列娜很会安排,先把我们带进一家很不引人注意的山脚下一间窗户几乎垂地的很小的小屋里,这里却卖着各式各样的冰淇淋和饮料。隔着有霜的玻璃冰柜,我选了一种一盒三种口味的冰淇淋。

列娜说:“你很会挑,这种是我们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最好吃的一种冰淇淋,12 P(卢布)一盒。”

我心里迅速地盘算着,我们一人一盒而且一定要送列娜一盒要多少钱,心里还是不太习惯他们的卢布。

高兴捧着冰淇淋吃着很满足地在前边走。天确实很热。

前边有一个汽车站台,俄罗斯的站台不只设一个站牌,还要设一个简单的等车亭,有长凳可坐或靠在那简单的长木条凳上等车。条凳上方有葡萄架似的透笼篷。在这里等车的几乎都是山上的学生。他们都非常年轻,站在那篷下,阳光斑斑驳驳地射下来,极其安静地落在他们的脸上、身上。

这是一条转弯处的弧形街道。我们的人稀稀落落地沿着窄窄的人行道走近站亭。车站上有位漂亮的年轻姑娘,她是黑头发,穿暗玫瑰色上衣,黑色长裙,背双肩背黑色包,她的娴静、美丽使我的视线由远到近一直都在注视着她。她好像也对我的衣裙着迷,远远地盯着我,当我从她身边擦肩而过时,她静静地低下头,退让半步,用眼睛扫着我的裙摆和牛仔靴。

她的注视让我暗喜,看来我的装束俄罗斯众多美丽姑娘们都喜爱。

列娜带我们登上石阶。这所大学是开放式的,没有任何校门和围墙,学生与游人上上下下交织着穿行,这个时候大概是他们下课的时间,所以有大批的学生夹着书本从山上下来。

列娜陪在妈妈身边,一边上着石阶,一边问着妈妈:“这是你们的节日,假期,为什么她的爸爸、高兴的爸爸没一起来?”

妈妈想了一下说:“高兴的爸爸很忙,他要给我们那里的火车站画画。”

“噢!他是个艺术家。”列娜对艺术极其崇拜地想象着。“那,她的爸爸呢?”她继续好奇地问。

“她的爸爸去世了。”妈妈轻轻地说。

“噢!对不起!对不起!”列娜非常不安地抱歉。

我们登上了山峰的环形观望台。

列娜说:“在这里可以俯视我们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的全市景色。如果大家不累还可以继续登上山顶。”

那些湖北的老乡们不知什么时候已爬了上去,他们同孩子似的忘情地喊着,挥舞着双臂。

山峰的侧壁上,被这所学院的学生们设计雕塑了长长的沿山体和环形观望台平行的壁雕。峰顶顺山形雕出三个女孩子合唱似的口形的头部雕像,据说这有一个传说。其余部分全部是抽象的极具立体感的凹凸造型。

高兴有冰淇淋就比较听话,不被那些山峰上呼唤所诱惑,认真地吃着,也顺着列娜的指点,环视着山下的城市。

另一伙人正同坐在长椅上的几个女生商量合影,那几个女学生用极不柔和的女战士呼口令似的腔调来讨价钱:“照一张十五个卢布!十个?涅!涅!不!十五个!……哈!哈!哈!”她们有的手里还夹着烟。

在走台上只剩下列娜、山东的两口子和我们一家。

从山上往下望,一片银灰色的海雾在最外围环绕着城市,城市呈带状臣服在山脚下,楼房隐现在浓密的树冠茂盛的绿丛中,其中有一个金色的圆形屋顶,时时放射出耀眼的长光。列娜说那是他们城市里唯一的教堂,圣母教堂。她斜倚着扶栏,长睫毛交织着遮挡耀眼的光和山顶的风,很谦虚地对我说:“我知道哈尔滨的教堂很多很大,我们这里的非常小,没法比。一会儿就要带你们去那里。”

圣母教堂

我们的大客车在比较僻静的小街处停下,此时正是斜阳西照时刻。沿着街道不仅有一棵挨一棵的高树,从铁栏杆里还探出浓密的萋萋野草,它们在秋天的暖阳里发出灿灿的绿色。

列娜领我们顺着这个黑铁栏杆围成的较大院落前行。她用手遮在眼睛上,躲着那强光,一边有些羞涩地向我介绍:“这里就是我们的圣母教堂,规模很小,和你们哈尔滨的圣·索菲亚教堂没法比。”

我们从一个不显眼的黑铁栏杆门中开着的小门迈进去。野草已侵占了石头台阶,台阶的石头也被踩踏磨蚀得残断了,并在那缝隙中镶边似的长出绿草。当我的脚踏上这里时意念中闪现出身披斗篷提着长裙那些少女、贵妇的身姿。

这个院落很大,树木尽情地往天上伸长,长得虽然有些扭扭曲曲的,但高得像要触着天了。教堂本来就又小又矮,位于院子的深处,显得更加遥远和院子的空旷。

在院子的左手处,有一个用带深褐色老树皮的木头建成的凉亭,那里面已坐满一帮非常年轻的男女大学生,他们正在聚会的高潮中忘情地发出一阵阵起哄、欢笑、口哨的声浪。

院子的右边有人工小山坡、儿童游乐设施、休闲长椅、那里有许多非常虔诚的系着围巾的俄罗斯老太太。

我们顺着石头小路走向庭院深处。这个小教堂的确规模很小,它只有一个圆顶,像座小土包,不像那些高耸的似山峰迭起,有粗有细,有圆有尖组合在一起的大教堂。远远地我就望见了在小教堂门廊雨搭处跪着一个高大的俄罗斯乞丐,他一只手握着帽子,捂在胸前,另一只手伸向我们旅游团鱼贯而入的每一个人,蓬乱的头发与胡须显得他的头又脏又硕大,他跪着几乎与我站立时的肩一平。我以最快的速度经过他的身边,紧紧握着我胸前的摄像机。他的大手还是碰到了我的胳膊,我的脊背一抽,匆匆进入窄小的门。

教堂里虽然很小但那从彩玻璃透进来的光、圣母像上的金箔在无数红蜡烛的光中发出金色的、红色的、蓝色的、斑驳的宝石之光。内容充实、正宗,不像我家乡的大教堂,虽然宏大,但已褪去旧日的辉煌和它正宗的职业。

我举起摄像机开始录制。在摄像机镜头里我发现了在外厅角落里一名虔诚的瘦高男青年,大概从遥远的村庄里来的,他的头发剪得齐墩墩地在耳朵上。他的耳朵和他的脸一样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穿着香椿色的旧上衣,那上衣是腰扎紧的长衫,他的一只手伸给站在他面前的神甫,他侧耳听着神甫讲的每一句话。

我从镜头里寻找着神甫的脸,他穿了一件崭新的黑色长袍,连头都戴着袍帽,好像帽子与领口处还有白色,他一只手拿着那男青年的手,另一只手只伸着食指,稍稍向上指着。悄声向年轻人讲着。他忽然发现了我的镜头正对着他,他原来是一位非常年轻的人,脸色与手都很红润,他的眼睛很狡诈地溜向我的镜头,我立刻吓了一跳,幸好不是直接注视。他一边讲着还一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对我的镜头并不反感,还微露出得意之色,只一瞬间,他的眼神暴露出很多。

我急忙将镜头转向教堂里的其他角落:旋转的小楼梯、被钉在十字架的耶稣像……

列娜轻轻地在我耳边说:“这里不让录像和拍照,不过你可以偷偷地录。”她一边装着陪我,实际上是遮挡着我。

教堂实在太小,除了富有层次的圣坛、讲经台外留给听道人的空间很小,我们这些观光的人必须流动着参观,稍有一个滞留,后边的就要拥塞上来,更何况在圆弧形教堂的一侧还有一位老修女占去一隅,她也穿着崭新的黑袍,内帽和领子都是白色的,她的脸已老得像荷包似的,坐在陈列各式金银十字架、银蜡台、各种款式圣经等物品的黑漆木长桌后,她的手边还摆着计算器、票据本。

人虽很多,但进入这个穹顶下的空间里,人们都身不由己地轻声交谈、询问,没有谁去破坏这里的神圣、肃穆的气氛。

我们这些先从教堂出来的人很闲散地漫步在院中,等待着那些还没出来的人们。

我从铁栅栏向外眺望,忽然发觉与这个院一道之隔的对面,粉色小房很熟悉。“这不是我们昨天买巧克力、香水的地方吗?”

“你说得对!”列娜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如果你们还想买巧克力,就过去吧!我让车等咱们。”正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为她解了围。

告别列娜

车停在我们住的宾馆山脚下。在那里还有一辆橄榄绿色的大吉普等在那儿。

今天,列娜没有提前下车,而是一直陪送我们到住地。她站在车下的门口处,与每一位下车的游客道别。她很深情,令每位游客都有些难过,人们都依依不舍地缓缓走上山坡,不住地朝列娜挥手,“列娜!再见!”“再见列娜!”“列娜!达斯维达尼亚!”声音随着队伍从车门口一直延续到山上。

列娜的眼睛湿润了。

高兴两手把着车把一边小心地迈下车门口的最后一阶高台阶,一边稚嫩地高声喊着:“列娜!再见!”

列娜用手快速擦过眼睛,便伸过双手迎抱高兴:“高兴!再见!”

妈妈和我也站到了他们身边。

她问高兴:“用俄语和我说再见,高兴。”

“我不会。”

“我教你,达斯维达尼亚!”

“达斯维达尼亚!”

“呀!高兴发音这么标准!一教就会!”列娜双手搭在高兴的肩上,然后又一只手搂抱着高兴一只手同我握手,然后又双手同妈妈握手,我们彼此道别。

列娜深情地说:“我祝你们全家幸福!”然后又同我拥抱着说:“我祝你家庭幸福!”

“谢谢!”妈妈和我都感激地说。

“列娜有机会到哈尔滨去玩可与我们联系。”妈妈诚恳地说。

“不能了!我不可能再去哈尔滨了,那需要很多钱。”列娜有些伤感地回答。

“列娜是个好姑娘,不但漂亮,而且还善良,我们祝福你!你一定会很幸福的!”妈妈说。这时四川老教授的老伴儿也站过来,附和着。

终于,我们真的分手了,高兴站在高处的山坡上高声地喊着:“列哪!达斯维达尼亚!”他有些难过,声音有些颤。我们也回身挥着手。列娜在山坡下朝山上的人们最后挥手,然后走向那辆吉普,原来那是接她的车。

朱珊珊,哈尔滨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兼副秘书长。萧红文学院2012-2016年签约作家,中国作协会员,黑龙江省美术家协会会员。长篇小说《可可》中国青年出版社出版,中短篇小说集《寒蝉凄切》入选“野草莓”系列第二辑,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