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桂芳
送你九十九只海螺
□余桂芳
夕阳慢慢浸润整个小岛,五彩霞光幻化成美丽书卷,铺展在岛周围的海面上。少校和他的妻子漫步在海滩上,一路无语。
“看,彩霞多美啊!”少校轻声感叹,他努力打破僵局。
“都看了五年了,还没看够?”妻子淡淡地望了他一眼,又将视线投向茫茫天际。
少校不说话了,黝黑的脸上写满了愧疚。一年365天,他几乎天天守在这片南疆小岛。五年来,他只回过一次家,还是一次差旅机会。每逢探亲假,都是妻子从繁华都市几经周折来这里看他,他觉得亏欠妻子太多太多。
无数次争执,他们最终选择分手。这次妻子来岛,同时带来了离婚协议。他什么也没说,很快签了字。早在大学毕业时,他选择弃笔从戎,穿上军装,他们的感情就出现了第一次裂痕。蜜月期后,她留在了发达便捷的都市,而他被一条船载向了这座小岛。
“还是城里的柏油路好走啊!”妻子捂着被沙石扎得生疼的脚,幽幽叹道。少校“嗯”了一声,他知道这话是说给他听的,因为在这之前,妻子已催促多次,让他或调离或转业到她所在的城市,而每每此时,他总是说:“干完这一年,有机会了我就调。”这话他说了五年,她听了五年,直到今天他们依然天各一方。
少校不是不想与妻儿团聚,也不是不想念亲人,可一看到这些稚气未脱的娃娃从内地一批又一批来到边疆小岛,他就想:一定要把他们带好,才算对得起他们的父母。他始终以亲人般的爱关心着他们,教育着他们。这期间也有过调离的机会,他都让给了战友,他说他们的家庭困难大,比自己更需要这样的机会。于是热了小岛这头,冷了妻子那头。
“你才三十五六,怎么看着像奔五十的人了?”妻子站起身,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张黑红的脸。“嗯。”他不知如何回答。也看了看妻子,她年轻貌美,如出水芙蓉。
空气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他们虽然镇静,心却在颤抖。因为彼此都明白,过了今晚,他们将天各一方,曾经的美好时光将永远不再。
“要涨潮了,咱们快回吧!”少校轻轻地说。常年与海为伴,少校明白潮汐是最危险的,吞噬万物于无声无息之中,俗称“温柔杀手”。
少校与妻子加快脚步,准备上地势较高的岛上避潮,没走几步,见通信员急速跑来,哭丧着脸:“教导员,张刚和丁明出去拾海螺了,都两个小时了,还没回来!”
“拾海螺?”少校狐疑。“是的,嫂子说过喜欢咱们这儿的海螺,所以大家便合计……”通信员嗫嚅道。“真是扯淡!”少校怒了,瞪了妻子一眼,“你怎么不说喜欢海底古董、天上明月啊!”其实,少校记忆犹新,妻子当年第一次来队,他便从海边拾了一堆海螺,摆在窗前,在悠扬的海螺声中,他和妻子度过了一个甜蜜的假期。
少校在沙滩上疯跑,他必须在海潮袭来之前找到两名战士。张刚和丁明回来了,他们抱着衣服,大汗淋漓,急速向小岛奔跑。来到少校跟前边擦着汗水边掀开衣服,一堆形状各异的海螺呈现眼前:黄的、粉红、浅紫……像宝塔、像梯子、像云朵,美轮美奂。
丁明把海螺递给少校,深情地说:“教导员,这些海螺一共99只,祝你和嫂子幸福美满,天长地久。”少校鼻子一酸,蹿上脑门的怒火即刻湮灭了。战士的心,他最清楚,他们寻拾海螺,是想以此向他们的嫂子解释什么,证明什么……
少校转身把海螺放在妻子手上,又转过身去,不让她看见眼中闪烁的泪。少校的妻子颤抖地抚摸着战士手上一道道被海螺壳划的伤口,哽咽着说:“嫂子感谢你们!这是嫂子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潮水渐渐退去,暗红的霞光,又出现在如镜的海面,洁白的海鸥在云里悠闲地穿梭,继续着它们的多彩多姿。
第二天清晨,少校把妻子送上了离岛的小船。船启动时,妻子突然往他手里塞了一封信,说:“春节我带孩子上岛,与你们一起过节。”
少校打开信,里面是撕成两半的离婚协议,一股暖流顿时涌遍他的全身……
(原载《解放军报》 福建吕丽妮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