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咏琳
乡音(组诗)
罗咏琳
不过一句古诗
“清明时节雨纷纷”
此后这个节气
就不再晴朗过
清明是怀念的季节
春风沉醉万紫千红
适团聚宜游玩
或许正是如此
我们热衷唤醒先人
清明是不能没有雨水的
否则亲爱的先人们
无法看见我们去看望的脚印
无法帮我们拭去思念的泪水
无法踩着低沉的云层靠近我们
清明也是不能不植树的
在先人们墓前的杜鹃旁
栽下一棵香柏或者青松
让它从清晨站到黄昏
从春站到冬一直保持
陪伴和聆听的模样
丛草很高、很密
这得益于阳光和雨水的栽培
虫声很小、很稀
轻过微风少过星辰
我是一只跋山涉水
赶回家乡的蚂蚁
为了搬运一块奶油面包
我整整迟到了三年
而喜欢这个味道的那个人
如今她已迁居在这里
石门关得那么紧
我敲不开喊不醒
只能在她的府前反复徘徊
如雨水总走不出人间四月
东山是凤凰岭
西山是金枪峰
二山百米之遥
适宜老眼昏花的
祖父祖母对视
而这对夫妻已经习惯了
从南院直朝北屋
骂骂咧咧了五十年
直到三年前纷纷病逝
才偃旗息鼓
我不相信夫妻的永别
可以简单到只是
手与手背与背的分开
而是更接近于流水
前波还没走远
后浪就急于追赶过来
这也是我相信祖父祖母
真心相爱的原因
天堂可以故人相逢吗
我只相信死去的人
只要坟墓对着坟墓
就还可以对视
甚至说话还听得见
一生中我们见过几次
不会比一树桃花少
一生中我们别过几次
不会比一树桃花少
如果用数学加减法
我们可以得出
见与别的次数相等
我们见一次有多快乐
不会输一树桃花灿烂
我们别一次有多痛苦
不会赢一朵桃花凋谢
如果用数学加减法
我们可以得出
痛苦的重量胜过快乐千万倍
如果这是个科学的换算方法
那么请问亲爱的祖母
自您十八年前别后
我已经等了千万回
为何至今没换来再见一面
独在异乡
好比转院治疗
时间越久
病情越重
生活的重负
先是损坏脊椎
然后是头晕胃痛眼燥耳鸣
四肢痉挛直至心力交瘁
甚至火爆的冲天脾气
也只能借助肛门
当屁一样排放
在这些器官中
衰竭速度最慢的
应该数耳朵
它总能在嘈杂的轰鸣中
灵敏准确地捕捉到
每一缕轻淡飘过的乡音
就像惊蛰不会错过
任何一次雷鸣
乡音是温煦的春风
瞬间就吹开了游子的心花
但往往来不及怒放
就匆匆凋谢
越来越喜欢落日
它一点点放慢步伐
收敛光芒放下帷幕
将一生之饱满稳稳收藏
越来越喜欢北风
它苍劲有力独来独往
横眉冷对爱憎分明
将孤傲发挥得酣畅淋漓
越来越喜欢沉默
下雨推窗风起看云
把纷扰的生活简化到
一支烟一杯茶一卷书
越来越喜欢散步
大早出门迟暮而归
走一程停一程看一程
远近不计较在乎的是风景
越来越喜欢垂钓
一池碧水一块丑石
一株老树一顶破帽
每天钓满筐清静回家
越来越喜欢农桑
春插青苗夏种红荷
秋收黄豆冬藏地瓜
以一瓢井水煮出四季麦香
越来越喜欢宠物
画眉鸟哈巴狗波斯猫
巴西龟绿巨蜥黄金蟒
让爱回归到给予
中年以后
我越来越喜欢上述的行径
不论对与错是与非
无非是一种最适合的活法
假如没有了雨滴
世间还有没有破碎
这些孤独的灵魂啊
树叶不接纳
花蕾不接纳
瓦片不接纳
没谁会接纳
最终嚎啕着
向悬崖纵身一跃
雨滴的疼痛
不是玻璃的支离破碎
不是陶罐的四分五裂
不是坠机的粉身碎骨
不是少女的香消玉碎
它是逃出鞭打压迫后
无奈又坠入另一个苦难
请善待每一滴雨吧
像善待我们的亲人爱人
仇恨的人罪恶的人
他们痛苦的结局
和我们息息相关
就如雨滴的痛苦
不仅和云有关
还与树叶花草
……紧密相关
你真的太好了
没了脾气
不说粗话
不持异议
更重要的是
懂得了悉心呵护
完美得看不出
丝毫被伤害的痕迹
我相信这些变化
都是众人由衷的赞美
其实在摆脱了
江河的肮脏和凶险后
我只想从鲸做回一条石斑鱼
溪水的清澈轻缓清新
才是我苦寻的快乐和归属
春天的美丽只有百花懂得欣赏
石斑鱼的幸福只要有虾儿陪伴
我何必对江河眷恋什么
向旧爱的河豚解释什么
所以啊对于赞美又何需辩驳
事实上我囊中羞涩
进不起高档酒楼
喝不起名牌酒水
但我完全可以送每人
一片灿烂的春光
这春光是我买下的
在密溪村的凤凰岭
比五百亩地还要辽阔
春光堆了七百米高
有茂林修竹绿草花香
清风明月莺歌燕舞
喜欢的话你尽管裁取
只要你答应写诗
画画、摄影,或者
冲着来看望我
临走我还会赠送你
一壶山泉水酿造的
杏花酒
春天究竟有多美
在万紫千红面前
我无需多说
我只想说春天很短暂
二分之一被大雁藏起来了
剩下的二分之一
有一半分给了雨水
但这也够我丈量的了
春天长得那么快
一天要比一天辽阔
我跑得那么快
真担心出巢的麻雀
提前将春天分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