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的补习班

赵谦

一大早，村东头的王顺蓝就看见李婶在外面溜达。王顺蓝发现李婶眼圈红红的，于是就过去问这是怎么了。李婶叹了口气，讲了事情的经过。

上个月，儿子打电话来，让李婶到城里帮他们小两口带孩子。“这不是好事吗？那你怎么回来了？”王顺蓝不解地问。李婶继续说：“都是让那个挑三拣四的儿媳妇给气的，一会儿嫌我不会干活，一会儿嫌我不注意卫生。整天还甩脸子，为了小孙子，为了我儿子，我尽量忍。可是，最后她竟然干脆不让我抱孩子了。我一气之下就坐车回来了。儿子给我打电话，我也没接。”

“原来是这样啊。”王顺蓝沉吟了一会儿，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那你该参加一下王老师办的‘老人进城礼仪补习班'了。”

李婶一下子来了兴趣，问：“你说什么，我怎么没有听说过这个补习班，管用吗？”

王顺蓝说：“我也是前两天刚听人说的，好像是今天就要开课。要不，咱们一起去看看？”李婶这才想起来，王顺蓝的儿子去年刚在城里结婚定居了，说不定儿媳妇也快生孩子了。

匆匆吃过早饭，她们两人来到老人活动中心，看见里面已经聚集了几十个人，都是老年人，不光有本村的，还有周围几个村庄的老人。

王老师正在发材料，看来的人不少了，于是她就站到讲台上开始讲话。可她声音大也没有用，下面大家的说话声音更大。王老师着急地说：“看看，看看，就你们这样，不遵守点规矩，进了城，不被儿媳妇给赶回来才怪呢！”大家这才停止了说笑。

王老师稍微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说：“现在我们的孩子，有的在城里参加了工作，有的在城里打工。他们大都选择在城里买房子定居，然后让我们这帮老人去帮忙带孩子，即使不带孩子，我们老了怎么办，还不是照样得去养老吗。可是我们这些人呢，在农村里待惯了，到了城里就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什么都不懂，以为还是在家里，干什么都随随便便的，有的连起码的卫生都不懂，听说邻村就有个老太太，在城里待了没一个月就被儿媳妇给赶回来了……”

下面传来一阵笑声。李婶感觉那就是在说自己。于是，她站起来大声说道：“那是儿子和儿媳太挑剔，也是儿子太懦弱，治不了自己的媳妇，娶了媳妇忘了娘，是不肖子孙！有能耐，他找个城里的爹妈啊！”被她这么一说，大家笑得更厉害了。

王老师也笑了起来，说：“李婶，我问你，你不去城里，想自己的孙子不？”李婶说：“想倒是想，不过想也没有办法。”

王老师说：“我们看了不少电视剧，一般这样的情况下，基本上都是谴责儿媳妇的，说儿媳妇太不懂事，不孝顺，没礼貌。可是想想我们难道没有责任吗，难道年龄大了就可以不讲卫生吗？就可以随随便便吗？俗话说入乡随俗，进了城就得懂人家的规矩。这样做不光让儿媳妇接受，也是给儿子长脸面。只有这样，才能相处得融洽，才能久远，也同时提升了自己的生活质量，一举多得。大家说是不是这个理呢？”然后她还讲了自己在儿子家的亲身体会。

大家议论起来，有的说在乡下过一辈子了，进城倒成了受洋罪，有的说不改也得改，否则就真的没人管了……于是大家纷纷问王老师报名需要什么手续。王老师说没有什么手续，只要交学费就行。如果每家有一人来听课，学费一千元;如果两口子一块来，学费一千三百元;学习时间是两个月，都是在农闲时节。如果白天没有空，晚上也可以来。

这一下子可炸开了锅。大家没想到学费这么贵，于是议论纷纷，说王老师有退休金，怎么还这么贪钱呢。

王老师笑着说：“我这也是有成本的，我租用了老年活动中心的几间房，买了锅碗瓢盆、被褥家具，布置得就跟城里的家庭一样。到时候，大家要进行实际操作的，而且我有言在先，如果谁学得好，这学费可以退一部分。好了，你们都回去好好考虑一下吧，别为了省这点钱，耽误了进城看孩子，宝贝孙子、孙女还等着你们呢。如果愿意学的话，明天一早来上课。”

这时，一个老汉问道：“我们手头上没有这么多钱怎么办呢？”王老师说：“这还不容易啊，打电话跟孩子要啊。”

第二天，来了四十多个人，还别说，大多是老两口一块来的。他们明白，还是两个人都来划算。其中有两个衣服脏兮兮的，被王老师劝回去了，说要换了干净衣服才能来。还有罗大妈两口子和张婶两口子，因为没有凑够钱，虽然来了，但不好意思进教室。王老师递过自己的手机让他们给孩子们打电话，看能否要到钱。他们就拨通了儿子的电话，张婶的儿子劝说父母要钱做什么，赶紧来城里，城里什么都有。罗大妈的儿子则说手头上没有闲钱，让他们自己想办法。

放下电话，他们都很尴尬地看着王老师，准备要离开。王老师却说：“你们就留下来学吧，只不过学的内容跟别人稍微有点不同。”

正式上课了，王老师不愧是文化人，也不愧是进城见过世面的，讲授的内容面面俱到。真让这些在农村生活了一辈子的大爷大妈们开了眼界。虽然一开始因为嫌麻烦牢骚不断，但想想马上就可以进城和孩子们生活在一起了，于是就耐下性子，学得津津有味。

王老师从大家的着装仪表开始，严格要求。她边讲解，边让大家实际操作。她要求也很细，如进门要换鞋，做饭时要注意的事项，要勤换洗衣服等，都一一详细说明，还有如何看孩子，如何与儿媳妇相处，家里来了客人如何接待等等。她还用半天的时间，特别给大家讲解不要过多干涉小夫妻之间的私事，并且还模拟场景：儿子和儿媳妇吵架了怎么办？儿媳妇闹情绪了怎么办？小孩生病了怎么办？让老人们现场表演，惟妙惟肖。这样生动形象地讲课，一点也不枯燥。老人们可愿意学了。

两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王老师要进行考试了，不过她对李婶老两口说：“先让其他人考，你们过几天再考吧。”李婶大惑不解。

经过考核，有四个人需要进一步学习，其他人可以毕业了。

过了三天，王老师对李婶老两口说：“行了，今天就考你们了。”李婶老两口早就迫不及待了。虽然面对好几个考官，他们有些紧张，但还是很快进入了角色。按照王老师交代的操作了一遍，不过中间的失误也不少。考核完了后，他们忙问是否合格。

王老师笑着说：“今天这场考试啊，合格不合格我说了可不算。”李婶焦急地说：“你是老师，你说了不算谁说了算啊？”王老师用手一指：“他们说了算。”李婶这才看见儿子、儿媳妇都来了。他们刚才在窗口外面看爹妈的表现呢。李婶的儿媳妇激动地说：“爸、妈，你们做得太好了，就凭你们这种学习的精神，我们就已经心服口服了，你们明天就跟我们一起回去吧。”本来李婶看见儿媳妇还有点气，但经她这么一说，就笑了起来。原来这都是王老师安排的，考虑到李婶儿子家情况比较特殊，需要李婶赶紧去看孩子，所以就悄悄给他们打了个电话，让他们回来一趟。他们小两口收获到的不仅仅是看到了父母的转变，更多的是一种感动。

王老师宣布大家年前就可以进城了，而且还有更大的喜讯宣布，那就是让大家来领钱。

领什么钱呢？大家都迷惑不解。王老师说：“乡里乡亲的，我好意思要你们的学费吗，我是怕如果不收你们的钱，你们就不好好学习，不把学习当回事。当然还有一个原因，你们进城的话，手头上就有点零花钱了，这样就非常主动。给孙子、孙女买点好吃的，可以很快拉近跟他们的距离。所以我给你们退回的这些钱，就带在身上拿去城里吧。”

“那我们没能跟儿子要来钱，手头上也没钱怎么办呢？”罗大妈不无担忧地说。

王老师笑着说：“我可不是挑拨和破坏小夫妻们的感情啊，那说明你们的儿媳妇在家里很强势，不过在现代家庭里，这也不是什么坏事。所以我在给你们的授课中，有针对性地加了这些内容，要学会在这样的家庭中，处理好关系，不要看到儿子在家里没有多少权利，就着急上火，甚至生闷气。”

“那我们有毕业证不？”一位老大妈问。

“有！”王老师边说边给大家发自己的名片，“就是这个，上面有我的电话，大家在城里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就给我打电话，我给你们支招。”

王顺蓝说：“听了你的课，我们都感觉自己快成城里人了，这次我一定能在城里待习惯的。让儿媳妇也对我刮目相看。要不，我们请你吃饭吧。”

王老师说：“吃什么饭呀，哪有空啊，这不又有一些人想参加下期的补习班呢。而且，过段时间，我也要回城里去了，儿媳妇一天好几个电话催呢。”

（发稿编辑/苏   朝   插图/卢仲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