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强
小李是个打工仔。这天,他正在大街上溜达,正好碰到一位姑娘被抢手机。
小李上学那会儿经常代表学校参加长跑比赛。他没有犹豫,撒开双腿,箭一般冲了过去。也就眨眼的工夫,就把那个抢手机的贼摁倒在地,然后马上拨打了110报警。
姑娘的手机失而复得,对小李自然是感激不尽。姑娘叫芳芳,本地人,大学毕业刚参加工作。临分别,两人互留了联系方式。后来,芳芳请小李到饭店吃过一顿饭,小李也约芳芳看过两次电影。一来二去,相互有了好感,两人的关系迅速升温,谈起了恋爱。
芳芳妈知道后,一百个不乐意。她嫌弃小李是个打工仔,连个落脚地也没有。她就这么一个闺女,怎么舍得让宝贝女儿嫁到外地去,而且还是农村。
而芳芳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坚决要嫁给小李。经不住芳芳的软磨硬泡,芳芳妈慢慢松了口。毕竟小李人不错,这孩子一看就是个本分人,心眼实诚,将来对女儿也一定不会差。
转眼临近农历新年,小李依依不舍地和芳芳分别,回家过年。小李前脚刚到家,就接到芳芳的电话。芳芳说,她和母亲要到小李家看看,已经在火车上了。
虽是寒冬腊月,小李却唰的冒出一身冷汗。小李当然巴不得见到芳芳,才分开两天,就好像过了两年。可问题是,芳芳还带来了她的母亲。小李想,芳芳妈这次来,绝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一定是“实地考察”来的。而小李家的实际情况是:三间破瓦房,唯一值钱的物件就是那台电视机,老父亲还长年卧病在床,别说过不了芳芳妈这一关,就是芳芳,说不准心里也会凉半截。
这可如何是好呢?小李挠了半天头,忽然,眼前一亮,有了主意。反正芳芳和她妈在这里待的时间也不会长,何不找个家庭条件好的,租个爹,先把这事糊弄过去,至于以后怎么办,再慢慢想办法。
小李的脑子里第一个就想到了镇上的崔大志,大伙儿都习惯地叫他老崔头。老崔头估摸也就六十来岁的年纪,他不是本地人,二十多年前家乡遭灾,逃难到这里。这么多年,他没有娶妻生子,一直过着独居生活。老崔头有一手种瓜的本领,自打他来到这里,先是帮别人种瓜,后来就自己承包土地单干。手里有了积蓄后,就在镇上买了一套独门独院。早几年,小李在老崔头的瓜园帮过忙,两人关系还算不错。就老崔头家的条件,保证能让芳芳妈看上眼。
小李一阵激动。他没敢把女朋友要来的事告诉父母,悄悄出了门。
在镇上,他买了礼物,直奔老崔头的家。当他把这一想法告诉老崔头时,老崔头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不行,不行,借借我的地方还可以,但装爹我可不是那块料,我一生没儿没女,哪有装爹的本事,别整露馅了,坏了你的好事,你还是另找他人吧。”
小李给老崔头跪了下来:“崔老爹,你就是我的亲爹,只要你帮我渡过这个难关,日后,我就是你的亲儿子,为你养老送终。”
看小李是动了真感情,老崔头最终答应了小李的请求。
这时,芳芳打来电话说已经下了火车,让小李马上到车站去接。小李千叮咛万嘱咐把老崔头安顿好,叫了辆出租车直奔火车站。
很快小李就把芳芳母女接到了老崔头家门口。小李拎着行李,进门就大声喊了起来:“爹,快出来,家里来贵客了。”
不料老崔头闻声从玻璃窗往外一瞅,登时脸都绿了。他愣怔了几秒钟,做出了一个令小李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举动。老崔头把屋门反锁,任凭小李怎样叫喊,就是一声不吭,也不开门。
芳芳妈哪受过这种窝囊气,这不是拿自己的热脸蹭人家的冷屁股嘛!好像是自己的闺女嫁不出,来求人家似的。她心中的怒火“腾”地一下就蹿起老高,冲着屋内喊道:“真是岂有此理!看你儿子挺通情达理的,怎么会摊上你这么一个不知好歹的爹。你以为我们亲自跑过来,就是来求你的。我告诉你,这门亲事,我这当妈的压根就没看上,还不是顾及两个孩子的感受,才勉强应承下来。今天我们也算没白来,正好让我的闺女认清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家庭!”
芳芳妈说完,拉着芳芳就往外走,小李拦也拦不住。小李把一腔的怨气全都撒在了老崔头身上,双拳把房门砸得震山响:“老崔头,你这不是在害我吗!就我们家的条件,找个姑娘容易吗!这下全被你给搅黄了。你既然不愿意,为什么不明说,为什么到了关键时刻来坑我?”小李越说越气愤。
再说那老崔头,估摸着芳芳母女已经走远,才战战兢兢地打开房门。小李一把抓住老崔头的衣服:“说,你这到底唱的是哪一出?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老崔头叹了一口气:“事到如今,我就给你实话实说吧,你可千万不能对任何人说,不然我就没命了。”
小李一怔,却见老崔头已是老泪纵横:“其实我不是个好人。我的真名叫崔文祥,原是一家国有企业的职工。那年,我和工友因一点小事发生了摩擦,起初只是吵嘴,后来越吵越凶,我一时性起,随手捡起一块砖头,拍在了工友的头上,工友一头栽倒在地,鲜血直流。我怕出人命,撒腿就跑。情急之下,我跑到火车站,随便上了一列火车,就来到了这里。为了不被人发现,我还特意去美容院把单眼皮拉成了双眼皮。这么多年,我做梦都在想念家里的妻女,也很想回去看看她们。但一想到我回去就等于自投罗网,所以一直没敢回家,连信也不敢写。”
老崔头顿了顿,继续说:“你知道吗,刚才进来的那个女人就是我的老婆,虽然二十多年不见了,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我离开家那年,女儿才一岁多,现在是啥模样,我当然不会知道了。凭直觉,芳芳就是我的亲生女儿。”
小李都听傻了,他不敢相信老崔头说的是真的。但听老崔头的口气,又不像是在说谎。他记得有一次,他和老崔头正在瓜地干活,来了几个警察买西瓜。老崔头像老鼠见了猫一样,赶紧躲进了瓜棚里。当时,小李心里还犯嘀咕,卖西瓜又不犯法,警察有什么可怕的。原来老崔头心里真的有鬼。
小李说:“既然你这么想念她们,刚才为什么不勇敢地走出来与她们相见。与其像只老鼠一样,整日躲躲藏藏,备受煎熬,倒不如主动到公安机关投案自首,争取宽大处理。芳芳和她妈妈这会儿应该还没有坐上火车,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到车站去找她们吧。”
老崔头被小李说得动了心,把心一横,说:“你说得对,今生只要能和她们母女再见上一面,就是真的死了,我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当他们风风火火赶到火车站时,老远就看到芳芳和她母亲正要通过检票口。老崔头像疯了般冲了过去,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一把抓住芳芳妈的手,激动地说道:“老婆,你还认得我吗?”
芳芳妈被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她揉了揉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老崔头好半天,才哆哆嗦嗦从嘴里蹦出一句话:“你……你……你是老崔吗?”老崔头眼泪吧嗒吧嗒落了下来:“我是,我是,我们夫妻终于见面了。”芳芳妈扭过头去,拉着芳芳的衣襟:“女儿呀,二十多年了,你天天嚷着要爸爸,这就是你的亲爸爸!”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芳芳也仿佛在做梦。小李简单地把事情的原委向芳芳说了,芳芳抑制不住激动,一家人又是抱头痛哭。过了一会儿,老崔头先止住了哭声,对芳芳妈说:“今生能再和你们相见,我非常知足了。自古杀人偿命,现在我就和你们一起回去,到派出所自首去。”
芳芳妈听老崔头这么一说,转忧为喜:“自什么首,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你都没看明白是咋回事,就逃走了。你这一走,叫我找得好苦呀!”
原来,挨了一砖头的工友貌似伤得不轻,其实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很快就苏醒过来,也没留下啥后遗症。念及都是多年的老同事,况且本身也有责任,加上事后芳芳妈积极主动给予了补偿,工友也就没再追究下去。倒是老崔头去向不明,搅乱了一家人的正常生活。芳芳妈发动亲戚朋友找遍了附近的大城小县,始终没有老崔头的任何音信。有人劝芳芳妈死了这条心,以老崔头的性格,心眼比针孔还小,他以为杀了人,肯定早就自杀了。要不,一个大活人怎么会没有一点踪影。也有人劝芳芳妈趁着年轻早点改嫁,但芳芳妈说啥也不肯,她不相信丈夫会自杀,就是自杀,也要找到尸首。
二十多年了,真像做梦一样,一家人终于团圆了。
这会儿,芳芳妈瞅了瞅小李,问老崔头:“你是不是又成家了,小李就是你儿子,莫非你也改了姓?”老崔头脸一红,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就一五一十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小李脸上有点挂不住,忙向芳芳母女赔礼道歉:“伯母,真是对不起,我不是有意骗你们的,我离不开芳芳,怕失去她,才想到了这一招。”
芳芳一家人意外地在他乡团聚,自然是欢喜得不得了,哪还把小李欺骗的事放在心上。芳芳妈高兴得合不拢嘴:“要不是你这样做,我们一家人恐怕今生永远也不会见面呢。只要你以后踏踏实实做事,真心对待芳芳,我也不苛求那么多了。”
这世上的事咋会这么巧,只是临时租了个假爹,哪承想,到最后还真成了爹。
(发稿编辑/苏 朝 插图/卢仲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