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利亚,是西班牙安达卢西亚地区的首府,是国外游客最常到访的南部城市,也是弗拉门戈气息最为浓厚的地方。对大多数从异国奔赴这里的外国游客来说,看一场弗拉门戈演出是行程中必不可少的一项活动。他们既可以事先在网络上搜索相关的演出场所和演出信息,也可以抵达后再进行实地选择,“公鸡”弗拉门戈表演餐厅(Los Gallos Tablao Flamenco)、“吉他之家”(Casa de la Guitarra){1}、“回忆之家”(Casa de la Memoria)等场所都已经是人们旅行攻略{2}中早已熟知的热门地点。
如今的塞维利亚,弗拉门戈已经成为了支撑本地经济命脉的重要产业,有着一条成熟的产业链条——不仅拥有众多的演出场所,还有与之相应的弗拉门戈音像书店、服装店、首饰店、乐器店等等。它们不但供应着齐全的各色周边产品,同时也构成了一个完整的信息网络:在各自的店内张贴或摆放上活动传单或相关艺术家的联系方式,从而发挥着相互推介的作用。塞维利亚红火的弗拉门戈演出反映了市场上的消费需求源源不断,这持久而稳定的消费需求在很大程度上都归因于国家、政府的大力宣传,他们不仅向外大力输出弗拉门戈艺术团的表演,让弗拉门戈声名远扬;同时,在他们精心打造下的神秘、深沉的音乐特质也吸引着外国游客纷沓而至,众人在游览景点之余,无不希望能够观赏一场最为正宗的“民族”艺术表演。
然而,在这座城市生活并学习{3}了弗拉门戈音乐一段时间之后,我所观察到的现象,还有与本地学者何塞·米盖尔·埃尔南德斯和莱妮卡·雷耶斯·苏涅加(Lénica Reyes Zu?觡iga)的长期交流,以及与吉他手兼歌手文森特·马洛(Vincent Malo)、俱乐部领头人何塞·帕蒂亚(José Padilla)等音乐家的接触中,都让我发现这门传统艺术的生存现状远没有表象看来的那么乐观——往昔的传统依旧面临着逐渐衰败的命运,这一派繁荣热闹的景象只是伴随着现代科技发展,弗拉门戈在商业领域内一个放大的侧面。因此,本文意欲在此将阐释这一番现象并解析与之有关的一些成因,揭示传统音乐在当代社会中求得发展与存活的一种可能性。
一、弗拉门戈的习得途径
尽管在弗拉门戈的宣传中,常会看到“只有吉普赛人才是最正宗的传承者”{4}的言论,但这门音乐传统无疑可以被习得,即便参与者本人并未经历过吉普赛人那般颠沛流离的悲惨遭遇。因此,在塞维利亚,除了表演性质的演出场所之外,还存在着大量{5}的弗拉门戈培训机构,其规模水平也参次不齐。如果说外国游客是弗拉门戈现场表演的欣赏主体,那么他们同样是各色培训班的主要目标群体。他们有的只是初涉未深的入门者,有的则是前来进修的半职业或职业艺术家,学习与停留的时间也长短不一。
实地考察中,我发现构成弗拉门戈音乐的吉他、舞蹈、演唱,还有打击乐、击掌等各项学习门类中,人气最高的莫过于舞蹈,参与者以女性为主。无论是业余舞者或是知名大腕都会普遍开设短期的培训班。一般来说,工作室的规模多不大,学生们的能力与层次也不尽相同,所以他们的流动性也很大,可以随意加入和退出。舞蹈的学习过程与其他舞蹈种类的课程没有太大出入,仍以模仿跟随为主。老师的教授风格也有不同,有的鼓励一定的即兴自由发挥,更看重感觉;而有的则要求一板一眼的精确度,达到完全复制动作的结果。
吉他也有相应的培训班,但较之舞蹈培训班数量上要少得多。更常见的形式为一对一的私人授课,由此学生与老师之间的互动也相应地丰富得多。通常老师会因材施教,上课的难度、内容皆根据学生的自身情况来进行调整。在传统的弗拉门戈吉他教学中,基本功练习与作品的传授相辅相成并无截然划分——作品中伴随着新技法的获得,而新技法的练习也是为了演奏特定的音乐作品。主要的传授手段则是民间音乐中常用的口传心授,如同教授舞蹈一般,一句一句的演示,一句一句的掌握;同时,也可以有一定的记谱,简略且极为个人化,主要用于提供记忆的参考。
直到上世纪90年代才出现了演唱课,据我推测这是因为弗拉门戈的演唱因有着特殊的音色偏好,沙哑、厚重且高亢,与美声或是流行歌曲演唱都不同,它独特的音色及发声方法都难以找到可以参照的获得途径。暂且不说声乐技能的掌握原本就有些抽象,更何况弗拉门戈歌手获得这种特殊音色并没有一个统一而明晰的方法,他们大多是通过不断地琢磨和领悟才找到适合自己的方法。因此,在没有一种科学系统的方法引导下,并非土生土长于此地的局外人更是难以找寻到其中的发声奥妙,也就限制了学习演唱的人数。当然,伴随着需求的增长,人们已经可以通过各种科技手段联系到教授演唱的歌手,他们也接受了这种新型传授形式,尽管演唱课上传授的仅仅是作品与其独到处理而非如何发声的方法。
所以,这就不难理解为何多数外国{6}爱好者及音乐家们,会通过学习吉他或舞蹈进入弗拉门戈的世界,而鲜有具备演唱功底的专业人士转向弗拉门戈演唱的例子。因为无论是吉他手或是舞者都有着相对便利的沟通桥梁——吉他演奏的基本技巧或舞蹈的基本功底等,他们所需要学习和熟悉的更多是弗拉门戈风格统摄下的具体音乐形态及其特殊技法,而演唱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体系。
二、传播过程中的一些变化
(一)口传与书写传播
在前文中,我已提及弗拉门戈音乐传授过程采用的口传心授,这种方法广泛采纳于世界各地的传统音乐之中,比起谱面传播,它并非如人们所想那样是一种相对低级的手段。如内特尔所言:“音乐学思想的状况辨明,书写传统被广泛认可为传播的标准形式,若非世界音乐传播的标准形式,也是能够进行便捷、有效研究的音乐(即已有记谱的音乐)的标准传播形式。……听觉传播是世界的标准,学习任何地方的音乐,实际上更多是通过听觉而不是读谱,听觉传播真正主导着一个甚至是有文字社会的音乐生活,通常也主导着一首乐曲的生命。”{7}
若以弗拉门戈吉他的学习为例,我们可以很快地从中找到口传心授的优势。构成弗拉门戈吉他音乐的要素为歌曲式的旋律及其由各式演奏技法构成的变奏(falseta)——主要旋律保持基本的恒定,而变奏则是音乐中的变量,也是弗拉门戈吉他音乐的即兴所在。即兴的框架建立在旋律的基本框架或和声进行之上,乐手凭借自己掌握的各种演奏技法、节奏型来进行变奏,也就是说,变奏的具体形态及先后顺序可以进行自由发挥。那么,我们在上课时要学习的除了基本的旋律之外,大部分的精力要放在不断地积累变奏手法{8}上。通晓的变奏手法越多,弗拉门戈吉他音乐上的呈现就越丰富。
由此看来,听觉传播必然在吉他学习的过程中发挥关键作用,结合一定的旋律基础,学生需要对每一种变奏手法牢记于心,才能在实际演奏或伴奏演唱的过程中游刃有余。这些手法长期以来一直依靠口耳相传的形式代代相传,是吉他手们穷尽一生需要学习的资料宝库,然而这些内容却难以在乐谱上一目了然地表现出来,这也就是蕴藏于如今流传于市面上大量乐谱内的普遍问题所在。一门原本充满着即兴智慧的音乐传统转化为谱面上的固定音符,暂且不论众位编者之五线谱记谱成果是否准确无误,关键的是伴随着传播媒介的变换,音乐本身的性质和精髓已经发生改悄然变——从即兴表演到按谱演奏,从每一次都会呈现出不同面貌简化为一成不变的固定形式。
尽管存在如此问题,此类型乐谱的广泛流传俨然已经让除圈内人以外的其他世界公民逐渐默认乐谱才是习得弗拉门戈吉他的主要手段。由此看来,乐谱是日见增多的消费需求推动下的产物,乐谱的核心消费者专属于那些远道而来的热忱爱好者(常常师出古典吉他),并且在其他各国的弗拉门戈传承中占据着重要位置。讽刺的是,这些乐谱对于传统意义上的本地吉他手来说却毫无存在价值,不仅其表现的音乐与他们的传承现实明显不符,况且五线谱对于民间乐人们来说认知不便,而且价格也难以消受。
(二)网络与电子设备
学习手段的新增不仅包含印刷乐谱的大幅度渗透,同时还有电子媒体的相继登场,如广播、电视、网络以及诸如摄像机、录音机等各类电子设备。如今,对于圈外人来说影响最深的莫过于网络,人们通过各式网站上的视频,借助于声音和画面的描绘重现了日常生活中人们可以感知到的“逼真的现场“,这种真实感又由于不受时间和空间的限制而得到了最大化的应用。打破空间束缚的传播对身在异地的人来说无疑是受益最深的部分:他们或许根本无需亲赴实地,而仅仅需要通过一台电脑,便能够在任何时间和地点随意地“师从”视频,或从音乐大师们的经典表演进行模仿,或直接观看个人录制的教学视频学习。尽管这种渠道依旧难逃以一次表演作为模仿蓝本的“失真”学习,但丰富多样的广阔范围可以让受众享有多样选择。
科技解除了人们在地理空间上的隔阂,却也无形中改变了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方式。现在学习弗拉门戈,师徒相处的时间远比从前缩短了许多,这不仅仅因为快捷生活节奏已经难以承担过去的师徒共居模式,而且如今科技工具的便利与相对低廉,也使得外国学生在上课时与老师的互动日趋减少。一个明显的例子就是,我在第二次上弗拉门戈演唱课时,老师没有像第一次上课一般,一句一句地教授直至我当场掌握为止。其缘由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摄像机的介入使得课上的任务变成了单纯的感受和聆听歌曲旋律,而少了很多你来我往的互动。在这样的情形下,更多的作业留给了学生自己课后进行自学,这也是教学形态的变化之一。
(三)性别限制的松绑
“在一些情况下,一种体裁或风格的象征手法自身便带有明显社会性别概念,这些概念可能在歌词、表演风格,或者在体裁或风格的描述中反映出来。在另一些情况下,有关一种体裁的描述也许较少直接地被社会性别化,但‘适当行为(谁扮演什么角色以及如何扮演的规则)的实践反映出被广泛接受的社会性别态度,这些态度经常以“自然”的面貌出现,而非是使其成为社会性别的产物”{9}。
尽管在风格上没有社会性别的倾向,但我们可以观察到弗拉门戈传统表演中的性别角色划分相当明显,而这些并非明文规定的标准属于大家心照不宣的规则,即“自然”(没有明确因由)的常识。弗拉门戈的演出中,女性常常充当着舞者的身份,其发挥空间从古至今变化不大。演唱的歌手在过去多为男性,女歌手要真正得到认可也非常难,直至“发梳女孩”(Ni?觡a de los Peines,原名Pastore Parón,1890—1967年){10}成为首位打破这一局面的女歌手;现在,女歌手人数增多,她们与男歌手的比例大约在一比五或六{11}左右。然而,弗拉门戈吉他的演奏则始终垄断于男性之手中,且至今依然如此。人们通常认为吉他这件乐器天生就象征着一种男性气质,尚且不论由于女人的生理条件人无法胜任弗拉门戈吉他长时间演奏所要求的力量和耐力。而且从弗拉门戈的历史发展上来看,其存在环境多以酒馆等男人出入的场所为主,女人在此出现基本上都是受到社会舆论排斥的妓女和下等女人等。
但是作为不谙当地传统潜意识的外来学习者,与土生土长的从业者相比,他们不太需要介怀所谓的性别角色,且时时充当了打破本土限制的角色。于他们而言,开始学习弗拉门戈的目的本质在于兴趣而非传承:喜欢演唱所以学习演唱,被吉他吸引所以想要学习吉他演奏,而不仅仅满足于只能充当舞者的局限。而接受的一方也由于经济利益与传承目的的驱动而做出了相应地调整和改变。在这种情况之下,同一种行为也由于参与双方持有的不同文化背景与预期社会性别代码而投射出不同的理解,开放之下的音乐规则也继而被一点点改变。于是,借由着外来者的特殊身份,性别的高墙被稀稀疏疏地渐次瓦解,虽然人数依旧不多,但也不乏一些女性开始演奏吉他了。
(四)音乐性质的更改
音乐的具体形态一直处于流动发展之中,弗拉门戈领地除了坚守传统的保守派之外,仍有众多音乐家在尝试创新,始终在接纳新的元素,如爵士、拉丁节奏、摇滚及其他地区地民族音乐等等。对于这部分人而言,弗拉门戈并非固化的样貌,而是可以与其他音乐类型碰撞出火化的精神力量。“音乐虽发生了形态上的变化,但是其文化的观念及行为方式却没有变化,因而,此接触并不构成传统社会文化方式的变更,亦不形成对其深层文化的冲击”{12}。
“反之,原来植根于传统社会中的仪式性或自娱性的民间歌舞亦完全能够变成向外部世界展示的表演性舞台节目,逐渐形式化并脱离原生活的整体性关联。此变化对外部世界来说无非增加了一种新品种、新素材,然而对传统社会来说则导致了文化方式的改变,甚至于特定观念和行为的终结。因而观念和行为的变革,是文化变迁的本质因素”{13}。除了音乐形态上出现的诸多新元素之外,弗拉门戈同样也历经着观念和行为的变化,从原本属于边缘群体(以吉普赛为主)向命运向主流社会抗争的亚文化层次一举成为如今的西班牙蜚声海外的国粹,甚至是世界音乐阵容中不容忽视的主要风格流派之一。
一种音乐向世界打开大门,它迎来的就不仅仅是音乐上的变化,同时还要担负着有可能动摇其生存根基的风险,因为音乐事象并没有纯粹单方面的改变。弗拉门戈音乐作为亚文化身份时的边缘性(无论是种族属性还是社会阶层)到如今跨文化范畴内,参与、欣赏人群的精英属性,其音乐性质的转变昭然若揭。
世界音乐的兴起是肯定各种不同音乐的正面价值,是个性化选择在当今的彰显,也同样是快捷而新奇的音乐消费习惯的例证:“作为相对长期性的整体的文化,在许多方面,已经让位于商业媒介充满享乐主义的短期生活方式。在世界许多地方,文化已经变得鲜有集体性,更多的个人主义,鲜有群体身份,更多的个性化风格。许多年以来,人类对社会性、群体性和身份的需要也许变化不多。变化的是人类,技术的和符号的全貌,引发新的文化形态和样式。”{14}如今传统的维护已经不仅仅是关起门来那么轻松,异国音乐的层出不穷与流行音乐的迅速扩张使得“博物馆式”的保护成为一场乌托邦的美梦。传统稳定性的变更愈加频繁,今日维系原样的难度早已超过了从前,更何况这一变化的主体因其本身的音乐魅力而得到了广泛的关注与喜爱。
三、大众媒介的引导与强化
说起弗拉门戈,马上跃入人们脑海中的画面常常是艳丽的红色长尾裙。人们会产生如此印象是因为红色一直是商业的海报与传单宣传、演出的服饰或是网站的设计主色。火红是一种文化、商业策略上的选择,它代表着激情、奔放与不羁,也与西班牙南部的阳光与热情联系在一起。因此,红色就成为了一种替代物、一份象征和一个简单明了的符号。而大众传媒对此一波接一波地不断渲染,也使得红色与弗拉门戈的关联在大众的思维习惯上逐渐内化。“大众传媒加深了人们对于某一事物的印象,有时是强化,有时是夸张,有时甚至是谣传。正是大众传媒的传播速度和波及范围使得集体行为的反映更加迅猛”{15}。谈及弗拉门戈在传播过程中可利用的媒介几乎囊括一切,从人际传播到大众传媒再到网络传播:依然随处可见的传单印刷品、弗拉门戈的独立广播电台、电视台播放的弗拉门戈节目、网上可以轻易获得的相关场所、活动信息与各式视频等等。
从视觉层面来说,原始的纸张广告以其简便的可获得性、直接性和针对性强等优势依然在弗拉门戈演出、教学的宣传中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平面的广告页因其同一性和可重复性,能够让人们轻易地带回家,在不同时空中多次浏览和体验:既可以成为引发你做出某种行为的导火索,也可以是见证你体验弗拉门戈相关行为之后的物质存在。而且,年龄、性别、民族、地域、身份原本可能毫无关系的人们因为印刷物的联系而结成了一个临时的群体,造成了他们此时此刻的一种同质化喜好倾向。
图片不仅仅存在于印刷纸张之上,也广泛分布于其他大众媒介之中,电视、电影以及网络。现今的社会早已走入读图时代,一张图片常常取代了更多的文字说明,而成为最终留存在受众心中的形象。这是因为“图片广告和图片新闻,都可以提供大量的瞬间传递的信息和一望而知其容貌的人像。……照片和电视诱使我们脱离文字的和个人的‘观点,使我们进入群体图像的,无所不包的世界”{16}。
从听觉层面来看,虽然乐声的效果不像图片可以在第一时间便打上烙印,但是聆听音乐却不必完全要求视觉的参与,多半可以从事其他的行为,从而成为一种背景式的渗透内容。尽管地方音乐比起那些跨越文化障碍的其他音乐种类来说,因文化上的相似可以在局部范围内能得到更好传播,人们理解起来更为通畅。但是与此同时,这种地方音乐又因为听觉上鲜明的可识别性而得到大家好奇地关注。如果一种舶来品想要在异国他乡获得成功,那么,它蕴含的元素中必然需要能与当地的音乐趣味产生共鸣,或者它表达的体裁是通俗的普世性情感。
在电子化媒介左右着舆论的今天,我们所了解的“事实”常常是他们人为打造话题,弗拉门戈的悠久历史、吉普赛人悲惨而神秘的流浪方式、对人生中不平的反抗、无所不能的情感表达范畴,还有举世无双的艺术价值等等以及更多{17}。我无意在此辩别其中的真伪程度,然而这样千篇一律的颂词背后必然共享着同一个源头,那便是官方与商业机构的联合打造。“在永无止境的经济利益追求之中,商业决定一直控制着艺术的选择”{18}。诚然,弗拉门戈为西班牙带来的巨大的旅游经济效益,还有独特的文化形象。尽管商业利益是追逐的大头,但我相信这不是唯一缘由,其中必然还有其他文化身份、国际影响,甚至是政治上的考虑。最后,舆论与从艺者都默默接受了上述说法,这也是他们各取所需的选择。
一个鲜明的红色抽象符号背后引发着人们的自由理解,从而使得更多的人可以共享这门地方艺术。“恰恰因为当代象征性形式广泛而容易地传播,它们吸引了如此众多的阐释意义与用途”{19}。弗拉门戈的热潮便恰恰印证了这一点,越来越多的世界主义人士通过各种各样的途径被吸引至此,从而在异国他乡也带动了更多的人进入弗拉门戈的世界,形成一个不断循环的热点和时尚。
结 语
如今,不仅是日益增多的弗拉门戈爱好者们,而且弗拉门戈的地方、国家或国际舞台上也不再专属于西班牙人,而是出现了更多的外国艺术家们的身影。他们执着而热忱地来到西班牙学习弗拉门戈,很多回到自己的国家后也因为对这门艺术的热爱也义无反顾地担负起音乐传播的重担,成为了他乡{20}的推广者。尽管如此,这门艺术却依然避免不了一些改头换面的举措:舞蹈成为独霸一方的主角,而弱化了演唱与吉他的分量{21};教授的曲式(palos){22}选择更流行、更炫技的种类偏好(如探戈、欢愉调、喧闹调等)而放弃其他较为慢速而偏门的曲式(如方丹戈、孤调等);重现旅游餐厅性质的演出现场氛围而忽略引荐曾经风靡一时的爱好者们聚会场所歌迷俱乐部(pe?觡);单纯营造一种火热的舞蹈画面而丢弃了更多涉及深层思考的风格等等。这不得不说是一场消费群体影响和推动下的现代革新。
“在任何情况下,文化群体从来不会简单地模仿其他的文化群体。从世界一个地区向另一个地区流动的流行文化,生成某些相似性,但是深层的差异仍然存在。全球文化互动的典型结构就是产生了杂交的文化。尽管文化的象征性表征来自大众媒介与卫星媒介技术驱动的遥远地方,但是它们在其进入的语境下,被批判性地调节,被社会地文化地加以欣赏。”{23}弗拉门戈随着传播而出现的众多现象值得引人思考,也值得担忧,但回想过来始终都是观者一种杞人忧天式的传统派思维。音乐上的成功也就意味着音乐上随之而来的变革,过去的几十年里,吉他和舞蹈也许正是因为更多的交流而不断探索创新,而演唱则因为外国人较少的介入而依然保持着相对传统的特征。但不管怎样,这两派如今的面貌都得到了大家的认可与喜爱,不正是皆大欢喜的结果吗?通过各国爱好者们的努力,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这门曾经的地方传统音乐,并且在大众媒介的不断推动下日益兴致高涨,这应当是一个值得欣喜的局面。
参考文献
[1][美]詹姆斯·汉斯林《社会学入门——一种现实分析方法》(第7版),林聚仁等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
[2]肖梅《田野的回声——音乐人类学笔记》,上海音乐学院出版社2010年版。
[3]张伯瑜编译《21世纪之交的西方民族音乐学理论》,上海音乐学院出版社2012年版。
[4][美]詹姆斯·罗尔《媒介、传播、文化——一个全球性的途径》,董洪川译,商务印书馆2012年版。
[5][美]布鲁诺·内特尔《民族音乐学研究——31个论题与概念》,闻涵卿等译,上海音乐学院出版社2012年版。
[6][加]马歇尔·麦克卢汉《理解媒介——论人的延伸》,何道宽译,译林出版社2013年版。
{1} 老板原为弗拉门戈吉他手,后因手伤停止表演,转而开设了内含一家小型吉他博物馆的演出剧场。
{2} 例如,国人可以在如穷游网、蚂蜂窝等大型旅游论坛的攻略帖或各式旅游书籍,如权威的“孤独星球”系列《西班牙》一书中得到相应信息。
{3}考察期间,我跟随弗拉门戈吉他手兼民族音乐学者何塞·米盖尔·埃尔南德斯(José Miguel Hernández)学习了最基本的吉他技法及基本曲式(palos)的初级曲目;同时,还参与了弗拉门戈演唱、舞蹈的课程体验。
{4} 此说法主要来自于上个世纪50年代,西班牙本土学者Ricardo Molina和Antonio Mairena在其著作《弗拉门戈的世界与形式》(Mundo Y Formas del Flamenco)一书中的说法。
{5} 根据界内相对权威且信息完整的综合网站http://www.deflamenco.com/guia-flamenco.html 显示(2015年2月10日),其对弗拉门戈的培训工作室、个人或机构在西班牙全境有一个相对详细的登记情况,其中数量最多的为塞维利亚(502家)。
{6} 非西班牙本国国籍的人。
{7} [美]布鲁诺·内特尔《民族音乐学研究——31个论题与概念》,闻涵卿等译,上海音乐学院出版社2012年版,第263页。
{8} 这种变奏主要由各式各样的演奏技法为基础,辅以个别的和声变化。学习一种变体也等同于练习一种新的技巧。
{9} 张伯瑜编译《21世纪之交的西方民族音乐学理论》,上海音乐学院出版社2012年版,第106页。
{10} 她曾在1910年录制了十张专辑。
{11} 根据网站http://www.deflamenco.com所介绍的艺术家名目估算。
{12}{13} 萧梅《田野的回声——音乐人类学笔记》,上海音乐学院出版社2010年版,第197页。
{14} [美]詹姆斯·罗尔《媒介、传播、文化——一个全球性的途径》,董洪川译,商务印书馆2012年版,第183页。
{15} [美]詹姆斯·汉斯林《社会学入门——一种现实分析方法》(第7版),林聚仁等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618页。
{16} [加]马歇尔·麦克卢汉《理解媒介——论人的延伸》,何道宽译,译林出版社2013年版,第262页。
{17} 可参见各式纸媒、视频广告的宣传用语以及各公众机构在新媒体上每日对弗拉门戈的推介文字。
{18} 同{14},第223页。
{19} 同{14},第302页。
{20} 诸如俄国、日本、芬兰等国都有了独立的弗拉门戈艺术节及繁多的专业课程,在中国的北京、上海等地都开设了不少弗拉门戈的培训机构。
{21} 这也与海外大量的舞者培训班不无关系,而且在今天舞蹈的角色不仅在于表演,也变成了人们强身健体的手段之一。
{22} 此“曲式”不同于西方古典音乐中的曲式概念,而特指弗拉门戈音乐中根据不同旋律框架、节拍、和声、唱词结构等方面而划分的细分种类。
{23} 同{14},第267页。
张玉雯 中央音乐学院音乐学系博士研究生
(责任编辑 张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