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女人不等于女权主义

樊博(法国)

巴黎女人不等于女权主义

樊博(法国)

巴黎男人们承认，巴黎女人只有在国外受欢迎。

那些恨天高的高跟鞋还有比她们扬的更高的鼻孔，这也许就是她们最IN的生活态度了。不知道这种不可一世世袭了谁的衣钵，香奈儿，波伏娃还是碧姬芭朶。

我的朋友Alexia是个土生土长的巴黎妞儿，在市中心的贵族高中毕业，然后去了索邦法学院，现在在被老佛爷和春天盘踞的奥斯曼大街上班，天天周旋于各色银行家和保险大亨中间。我还记得我第一眼看见她的感觉，深绿色的眼睛里活生生地刻着我是巴黎妞儿几个字。讲话的时候手舞足蹈好像指挥着一支交响乐队，很少听人把话说完，不管在哪里等你，都是一杯白色马丁尼一本书。有一年夏天我们几乎都在亚历山大三世桥下的船上酒吧渡过，巴黎人民纳凉的壮观场面绝对不亚于武汉江滩。我们穿着ZARA的打折货肆意地喝人家的粉色香槟，卖艺的小提琴文艺青年送了我们一支又一支舞曲，那种感觉好像回到了十七岁。当时我突然有种很奇怪的想法，如果这是在国内，我看见一个中国女孩和其他法国女孩一起像蝴蝶一样周旋在各种party里，我会觉得她不正经，但是巴黎不正经的女孩子也许就叫有魅力。这是多么可笑的想法，但是这种想法非常真实地不止一次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不是巴黎的女人羡慕巴黎的女人，也许正因为如此。巴黎的风情让女人做什么都理所当然。这份理所当然也让女权主义成为了一种偏见。一度我也认为巴黎，甚至是法国的女人都是强势的，傲慢的，都有种吹弹可破的敏感的自尊心，但事实并非完全如此。

写硕士毕业论文的时候我在蒙田大街上一家非常著名的律师事务所当实习生，我所在的团队里有个女合伙人，我们叫她卡普，金发，美的可以去给任何一家奢侈品代言。她三十五岁，老公是一位很有名的风险投资商，有一个五岁的儿子。对于我而言，卡普是许多女孩子会幻想成为的那种女人。

有一次我们工作到很晚，下班的时候卡普请我去吃宵夜，我们和一群男合伙人走在一起，卡普一个人走在最前面，我和另一个同事走在最后，走到餐厅门口的时候卡普等我一起进门，她用一种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语气对我说，Bo，你知道吗，作为一个女人行动一定要快，不然男人们会等的不耐烦。

我实习结束的时候有机会和卡普一起喝下午茶，我们聊到女性的工作环境这个话题。也许是觉得我要离开了，卡普敞开心扉和我聊了很多，她甚至叫来另一个部门的一个和她同龄的女合伙人，单身，在美国拿到法律博士的学位，持有好几个英语国家的律师证。席间卡普给我们讲了一个故事。

法国有句谚语，金发的女子一般都很笨，“我知道我是个金发姑娘”是很流行的一句玩笑话。卡普说她当年参加一个会议，会议室里只有她一个女人。她坐在前排，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在靠近咖啡机的地方。主席进来，她和大家一起起身，主席的随行人员对她说，小姐，可以开始准备咖啡了。

“我不知道主席有没有注意到这件事，但是他并没有表态。”卡普自己笑成一团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我们一起催促她快点说后续如何。

“我什么都没有说，开始准备咖啡。不只如此，我还给他们一个一个都端上桌。”我想我一定露出了和她的朋友一样难以置信的表情，卡普从来不发怒，但是她在电话里厉声指责对手的时候整个部门都听得见她的声音“不！先生我不这么认为！您最好也别这样对我说话。”

“事情还没完呢”卡普继续说，我们谁都没有注意到茶早就凉了，“主席发言完毕以后说，下面请拜勒尼先生（卡普的姓是拜勒尼）给我们对这个计划做个简单地分析，也许你们并不知道这位拜勒尼先生，但是这个计划最初的设想来自于他的一篇评论，我想他比任何人都更有资格分析这个计划。

“然后我站起来，大家都看着我，也许不少人都纳闷儿为什么这个倒咖啡的家伙一直呆在这儿。那个时候我看见主席的随行人员脸红的和虞美人的花心一样，我相信主席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了但是他没有道歉。然后我走到前排，我说，大家好，请记一下我是拜勒尼女士。”

之后卡普的朋友也分享了一些她在谈判桌上尴尬的故事，很少有人听她把话讲完，这好像是男人们之间心照不宣的潜规则。有一次她不得不站起来，她说：“我什么都不在乎了，我说要么你们听我把这话讲完，然后我们再来听听你们的建议，要么我们就停在这儿因为我把我的话说完以前我是不会让你们指手画脚的。”

下午茶结束的时候，卡普说，她从来没去过中国，原谅她对亚洲没有概念，但是和我共事的这段时间她觉得中国的女人们并没有她们想象中那么弱势。我说很多中国女人都和我一样，虽然很多法国男人说起中国女人只会想到中国菜按摩还有不会说不，但是我很高兴我让接触过我的人改变这些偏见。我一直记得卡普的反应，她说，每个女人都是偏见的受害者，但是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平的，我知道我不管怎么做都不会得到一个男合伙人可以得到的那些，或者这意味着我要付出更大的牺牲，但是你要继续玩这个游戏，你就要遵守一些规则，大自然不就是这样的么，社会不就是这样的么。

她最后说，所以我觉得，中国和这儿也许没那么大的区别。

女权主义本身也许就是个带有偏见的词，谁听说过男权主义呢？为什么我们必须要强调女权主义？也许我们要做的不过是弱化男人的权力而已。三八妇女节的时候巴黎的地铁里有一个著名的广告，一个铁血范儿的男明星说，如果你是个男人，给女人权力。

说起巴黎人们会想到巴黎的女人，多么强势多么傲慢……其实哪怕是Alexia，也不过是活出一份表面上的“女权主义”，有时候我甚至觉得，法国女人的强势其实是相对于法国男人的弱势。但是有一件事是不会变的，不管是在巴黎还是在其他地方，那就是女人对自己权力的争取和保护，这不是简简单单的女权主义四个字可以概括的。

责任编辑：陈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