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劼人
天行先生:您一月十一日的来信,虽然又绕了一个圈子,而后到我手上,幸而还在一月份的当中。我们未曾见过面,却得了您两封信。第一封,您以为我仍在四川大学教书,将信寄到成都,不料我已改了行,在重庆打铁,于是此信绕一圈子;第二封,您自然相信我定在重庆了,将信寄到民生公司,不料我半年前就已辞了打铁,仍回成都,但未教书,却在当我自己的司书生,故所以此信又绕了一个圈子。天地间事,本来是圈了,多绕几个倒也不妨,只是您要我做点甚么东西以虱于《人间世》作者之林,这却难坏咱家了!论写字,倒是咱家本领,去年天热时,十三小时中曾写过八千多字。但是自去冬以来,成都气候变得太怪,一冷便是两月。我们成都房子,本不是为御冷而建筑的,而我在去年回来新佃得的,更其是老北风的过道。以此,早晨一起来,便痛快的感觉在北冰洋里,而要保持两手不冻,就只有跑到一个房子建筑得稍为合法的老朋友家去烤镶边火,带着说闲话。也以此,而司书的职务竟旷废了整两月。况乎此时又正在过废历新年,今日之日,正为正月上六日,黄脸老婆以及两个正当不懂事而只知欢乐的女子,又闹着要咱家陪他们掷骰子,顽这种本位文化的把戏。然而以不谋面的先生远道征文,又给咱家开出许多道路,盛情可感,安可空函推卸?思之思之,哦!有了!去年在重庆时,曾经心血来潮,把二十余年来弄过的把戏,又顽了一次:做过三十八首七律艳体诗,这倒可以录呈以博一哂。但是回头一想,自己是中年人,那能再呌人说我荒唐!天地间许多事,做是准许做,说是说不得的,然则,艳体诗仍不可录矣。好在还有几首不大好的五绝七绝,直头不叫诗,只能叫屁,当众放屁也是咱们中国的本位文化,故所以恭谨从命,屁即放在下面:(诗见上期)。天行先生,这样怕可以塞责了罢,倘若灾棗祸梨,不妨寄一本到成都少城斌陞街十一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