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晓杰
抗联:永远的丰碑(外二首)
宋晓杰
从1931年9月18日晚,日军蓄谋已久的侵华战争开始,至1945年8月15日东北解放,在长达14年的抗日战争中,有一支建立时间最早、斗争时间最长的武装队伍——东北抗日联军,一直穿梭在白山黑水之间,与日本关东军殊死搏斗,他们浴血奋战,马革裹尸,为抗日战争的
全面胜利赢得了主动。
——题记
如果说,你们是连绵的莽林
曾绊倒多少侵略者的铁蹄
如果说,你们是茫茫的雪野
曾让多少坏死的贪婪之心,崩塌、沦丧
否则,还是打吧——
武器冰冷,但最通人性
当正义的力量不能审判罪恶
忍让,变得多么无用……
主权,太过抽象了!
但它可以解析为:不丢一抔泥土
不割半两鲜肉,不亲手溺死一个花苞
不让一个孩子在隆隆的炮火中,涕泗交流
被余下的浩荡时光,无奈地认领……
自由,也不是一个广义的概念
它同样可以化身为——
苍穹中,翔舞的白鸽、舒卷的云朵
篝火旁,翩跹、缭绕的乐曲
柳堤岸边,轻盈的漫步和私语……
然而,掩体、哨所、遗址
那些冰冷、尖锐的利器
吸食着你们的体温
漫漫长夜的14年
烽火连天、爬冰卧雪的14年
炊烟化作烽火,鲜血注满河川——
凡是肥沃的,都令饿狼垂涎
青葱的,最易诱发霸占……
东北平原,长白山脉,辽河岸边
肥得流油的黑土啊
随便插根筷子,都能发芽
风中的大豆、高粱;地下的矿产、石油……
都是入侵者的“天鹅肉”
而子弹是个明眼人
如浓缩的力量,如你们的骨头
把整条命,都压进枪膛
尖利的啸音,释放着铀的能量
如行进中的移动靶
把日本关东军戏如陀螺
天幕,灰淡如生冷的铁
历史的天空下
红旗漫卷……红旗漫卷……
暗夜里,你们是钢筋,是水泥
一剑封喉。光芒中,有寒凉之气
带电的火焰——升腾!
成为至上的星辰
柳条湖、南满铁路、北大营……
这些敏感的词语,是钉子
每次路过时,都会硌我一下
那块巨石,它实际的重量可以忽略
但是,它更是拒绝合上的书
一段硬碰硬的铁轨,铿锵,冲撞
任谁,也无法轻巧弯转……
诗人说:一切离去的,都将通向未来
70年过去了,推开安宁和繁华
我的目光越过崇山峻岭
轻声地念出:稻谷、森林、流泉、
芳菲、糖、果仁、广厦、夜色……
我不赞美:赞美太甜腻,分量太轻
只有不老的时光,才配得上
庄重、传奇、松柏、奔跑的车轮
“愿神圣的正义,为你列数所有的幸福
也愿所有的永恒与你同在。”
当曙色曦微,草木葳蕤
欢腾的大地上
遍地英雄,和夕烟……
那个十二月,辽河还没有冰封
这温暖来得不是时候
——河水养人,也吃人
东北抗联第一路军的总司令
你首次出征便面临困境
然而,你一生的信仰
就是像丹柯那样,掏出滚烫的心
照亮森林、草原和黧黑的夜
俗话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1940年那个十六的月亮
是破碎的银,满地的松针
轻软的棉,使侵略者更加虚弱
闪电,无声地劈开大地!
站起来,海拔1.93米
你倒下去,也是半截铁塔——
他们哆哆嗦嗦地剖开你的腹部
一颗子弹,揭开一道谜题:
军大衣的棉絮、树皮、草根
唯独没有一粒粮食……
35岁,算不算人生的中途
而山川静默,雪野苍茫
三道崴子,陋屋,最后一夜
松风、呼啸的北风,为你饯行……
壮士啊!你陷于不义之举
贪生怕死的叛徒,不许他死!
——让他苟活!背上道义的十字架
四处流浪,无法返回故乡……
马灯高悬,孤胆英雄
“你的死为死亡竖起了纪念碑”
聚拢成火,散去是星
——即便灰烬,也闪着无法陨灭的光芒
“我爱在雪花飘飞的不眠之夜
把已死或尚存的亲人珍念……”
君不见:长白山顶的积雪终年不化
那是母亲为一个忠诚的儿子
华发早生……
牺牲的前夕,在行进的车中
姐姐,你写下了给宁儿的绝别书:
“母亲对于你没有能尽到教育的责任,
实在是遗憾的事情……”
但是,一朵被碾碎的荷,它的淡雅
使黑暗缩小……
姐姐,我忏悔来得太迟
——或许,可以代替几分之一的你
抱一抱宁儿:给这个过早失去母爱的婴孩
一个苦菜花的小小摇篮
让坚硬的稀粥,代替乳汁
止住漏夜和哭声……
八月,正是见风就长的夏日
轩窗外的蝉鸣,唱着谣曲
蜜蜂专心致志地给生活加糖
青蛙排练,蜻蜓练习低翔
孩子们一边奔跑,一边呼喊同伴
姐姐,你女儿的美,使花朵儿羞涩
——与一个民族的神态和江山,相呼应
“祖国不是任何人,但却是我们全体
愿你我的胸中永远燃烧着
这明净而神秘的火焰。”
然而,你止步于那个八月
死亡——使你永生!
姐姐,在这个雷声翻滚的黄昏
我在北陵公园里不安地走动
那么多快活的母亲,倾斜的孩子
他们还在学步
我总想抢上前去搀扶——
姐姐,他们当中没有“你们”
——你双手松开宁儿
整个世界都在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