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才
旧教堂
我知道,你最偏爱
秋天的黄沙,吹过衣衫凌乱的教堂
细雨敲打陈旧的柴门
老眼昏花的牧师
闭目念叨,越来越空的台阶
牧师说,石头是静止的
阳光也可以停顿
而生命在途中停留,就消失了
老码头
不必慌乱,多少缠绵毁在此刻
让我好好看看你
乌鸦开出的白花,如孤零零的茅草
墙上的柿子,你再不摘取
风就吹走了
寂静的冬日 拖拉机要发动
还得依赖一个路口
每一个路标,都指向十分迂腐的码头
最后的茶铺
坐在百年前,开过茶花的地方
木格窗子的夏天
透出向死而生的暗示
纽扣屈服于流年
我愿意把酒杯还给粮食
岁月的长鞭,沾满落英的灰烬
我愿意以瓷片的方式
紧贴雨雾中 安慰失眠的茶铺
远行的秋天
桌上的信笺
是天空的旧床单,如此的安静
安静的秩序,留不住飞鸟
背负理想的鸟
需不需要光亮,和波澜壮阔的花开
几页废弃的信笺 写下的暗淡
让她有些悲伤
响亮的秋天,渐行渐远
古寺僧侣
每一次席地打坐
都会让古寺草木欣荣
舌尖上经卷激荡
扬起的莲花,如白云之手
轻抚遗世的瓦楞
鸟语,似万法皆空的闲雨
仰望群山的老僧 皓首穷经
也仅能读懂一半
小镇遗梦
经过知青林时,秋天喂养的驽马
仍眷恋于礼州的栈豆
阳光如烟,从野鹤的眼里
折射出一段物是人非
山河的新旧与梦的节奏
不会有多少关系
像一枚丢失在花园的钥匙
久了,就会长出野果
光芒,樱花内心的独白
阳光,像受伤的骑士
惨烈而浩瀚
嘶叫着,扑向孤单的旷野
路边的日子,樱花自由地开放
深处有淡淡的红
像一只泛红的蜻蜓
沿着空洞的篱笆,缓缓地向上爬
或许是为了,花朵上潜伏的小兽
为了人类的使命,花的使命
穷其此生,我才发现
那浅浅的光,是樱花内心的独白
呓语般,忧伤着,游走着
在刀锋一样,阳光的另一面
江南的邮票
烟雨的足迹,有绛红,有粉色
让一枚老旧的邮票
这江南的火种 死而复生
时光如寄,寄走朝夕相伴的鸟语
春天挂在木船上
懒洋洋如裸泳的女子
半池桃花随波逐流
年轻如鱼类,抚摸空寂的孤舟
一枚邮票,寄走宿命的摇篮
像一只苹果,流落他乡
怀抱野渡,越来越旧的衣衫
为少年的得失 一生叹息
码头是过客 有阴干的秋风
吹走花伞,美眷和酒事后的悲欢
江南的走廊,七零八落的蒿草
和我一样,都是苦涩的味道
算 计
早年遗失天涯的
一块骨头,将一世的悲欢
交给了沦落的村庄
这么多年了 我无法描述
那一段流水 跌宕起伏
它是如何穿越
那些苍凉 矮小 不为人知的光阴
如何被它领向虚无
每搬动一次落日
它就在我的村庄种下
向阳的葵花
把寂静的流水 燃烧成灰烬
每迁徙一缕炊烟 在我的故园
就预设一场旷世的风暴
让飘摇的天花板,动荡不安
短暂的一生 哪熬得住
一块骨头,噼里啪啦的算计
我不再计较,一粒沙子的重量
从此与骨头协议和解
仅余的一点时光,让寒鸦飞走
留一寸温暖,在战栗的屋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