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青春，搁浅在岁月的海岸

禹波

灿若繁星的曾经终究没能衍生出最美的落幕，再温情的相识也依旧无法逃离浩浩汤汤的离别。岁月的海岸，青春的沙滩上，惟记得那年你曾重重的写下：勿失勿忘。

一

初三暑假那年，我经历了人生中迄今为止最漫长的一个夏季，我独自一个人去了省城，在一所以高质量与高效率著称的辅导班里补习着我那永远也跟不上节奏的英语。辅导班的教室闷热拥挤，空气中到处都弥漫着风油精、红牛以及高浓度咖啡混合出来的味道。有人会把刚发下来的英语测试卷揉成一团用力扔在地上，拳头紧了又松后捡起来;也有人会看着黑板莫名的出神。那时的我坐在辅导班的窗边，每当中午，毒辣的阳光便会透过灰暗的玻璃向我照射而来，它们刺痛着我的皮肤，剥夺着我味蕾里仅存的水分。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想起黎晓莜，因为在这样炎热而又漫长的夏天，她总是会递给我一根冰棍然后轻轻地握住我的手如同孩子般撒娇地和我说：“夏瑾，今天晚上我可不可以住在你家？”

我和黎晓莜从初中起就开始黏在一起，她经常会住在我家。她穿着我的天蓝色睡衣，用手巾拭去额头上未干的水渍，坐在我的旁边，和我一起看《拥抱太阳的月亮》，我们一致认为里面的金秀贤看上去真帅。黎晓莜说：“以后我喜欢的人一定要长得像他。”

二

而我喜欢的那个男孩叫许落辰。

“落是‘日落的落，辰是‘辰星的辰，落下辰星的微光便是冉冉的太阳升起之时。”这是许落辰初次介绍时说的。那时他抱着一把棕色的吉他在新生欢迎会上弹唱着范晓萱的《眼泪》，“青春若有张不老脸，但愿她永远不改变。许多梦想编织得太美，跟着迎接幻灭。”动听的歌声从他的口中缓缓而出，伴随着悠扬的吉他声在教室内尽情的飞扬。许久以后，这个场面就如同上了色彩的画面般定格在我的记忆里，并且无数次被我忆起。

我央求黎晓莜和我一起参加吉他社，因为我知道许落辰是吉他社的副社长，每个星期六他都会在那里教授一节吉他课。可惜在音乐上我没有半点天分，学了很久也只是会一些简单的和弦。但是黎晓莜就不同，在我的眼里她简直就是天才，我常常弹着弹着就会停下来，怔怔地听着她的曲子，许落辰也静静地听着眼睛闭起来。她有时会轻轻地吟唱，声音让人觉得纯净而又感动。在最后一个音符飞走的时候，许落辰睁开眼，眼睛里闪烁着亮如星辰的光芒。我欢呼着鼓掌，我知道那时的自己一定很吵，我只是不想让自己静下去，看清楚心底的那一份落寞。

三

周末许落辰带我和黎晓莜去白色沙滩，那天出着太阳，天气却出乎意料的冷，我们戗着寒风走了很久才到那里。许落辰从背包里拿出吉他问黎晓莜喜欢什么样的歌曲，黎晓莜说她喜欢陈奕迅的歌，喜欢他的不羁与才华横溢，喜欢他歌曲中淡淡的忧愁。许落辰便开始弹奏着陈奕迅的歌曲，一首接着一首，一直到金色的太阳跌倒水里，一直到漫天的晚霞开始延伸到天际。黎晓莜伴随着他的吉他声轻声的和唱着，而我在一旁捡着海潮时带上来的贝壳，然后再将它们一个个的丢到海里。离别时，黎晓莜提议让我们每个人在海滩上带走或留下一些纪念，说着她轻轻的捧起了一捧白色沙砾，装进了随身携带的水瓶里，说：“你看，真美，就如同美人鱼的眼泪。”一如既往的文艺与清新。许落辰则微笑着重重地用手指在沙滩上写下：“勿失勿忘”，每一笔每一划都显得格外的用力，仿佛要将它们刻进这沙滩里，纵使沧海化为桑田，它们依旧。而我只是在沙滩上胡乱的留下了几个浅浅的脚印，因为那时心中有着太多的悲伤无法诉说，只能在那柔软上的沙滩宣泄着心中的落寞。

学校的元旦晚会，吉他社要出一个节目。许落辰便邀请我和黎晓莜和他一起去表演，我以身体不适推辞，其实只是不想让隐藏在心底的落寞与悲伤在那种欢乐的场合被无限的放大，虽然心中早已下起了漂泊的大雨，可我也不希望它们溢出胸口，在众人面前赤裸裸的呈现着我无力的悲伤。晚会上，黎晓莜穿着一袭洁白的百褶裙在许落辰悠扬的曲调中唱着陈奕迅的《你会不会》，许多人都在为他们喝彩，我也在台下为他们鼓掌，只是泪水如同决堤般从我的眼角倾泻而出。原来我曾经所有的坚强，都只是柔软生的茧。虽然我曾在心底一遍一遍地告诉我自己我不是因为想要被许落辰爱，才去爱他的。可是当这一切开始历历在目时，我终究只能如同所有失意的女孩一般小声啜泣。

四

高二开始，我便开始投身于学习，一蹶不振的英语成绩始终都给了我一种岌岌可危的感觉，心里对于未来一直都有种不确定的感觉。我鲜少再去吉他社，整天都坐在教室里埋头于学习，偶尔去走廊的开水间冲一杯速溶咖啡，这样天昏地暗的日子仿佛没有尽头。

直到有一天，许落辰打电话和我说他就要毕业了，想邀请我去外面的餐馆一起聚一聚，为他送别。这时我才记起许落辰他比我们高一届，他马上就要离开这个学校了。

我早早的来到了约定的餐馆，许落辰他穿着一身洁白的T恤一个人坐在桌边，明亮的灯光将他的身影刻画得更加洒脱，我问：“黎晓莜呢，她还没有来吗？”许落辰微笑地摇了摇头。我坐在桌上无聊地摆弄着吸管，我们之间没有什么交流，气氛安静得让我心中有种隐隐的疼。突然他一本正经的对我说：“夏瑾，我今天打算在最后的时间里向晓莜表明自己的心意。”我看着他的眼睛，平静地点了点头，心里并没有涌起太多的苦涩，仿佛这一切我似乎应该早就懂得了。

等了许久，黎晓莜来了，在她的旁边还跟着一个男孩，我们都认识，那男孩是学校的艺术生，英俊而又洒脱，就如同《拥抱太阳的月亮》里面的金秀贤一般，他曾是黎晓莜众多的追求者之一。黎晓莜还未坐下便向我和许落辰说：“这是木翊。”说着甜蜜的牵起了那男孩的手，那一刻我大脑“轰”地一下空白。我震惊地看着黎晓莜：“这是什么情况啊？”

许落辰说：“我出去透一下气。”然后转身走出去，我想也没想就追了上去。他靠着外面的玻璃门，眼睛红红的，我看见有晶莹的泪珠在他的眼里闪烁着。“许落辰，你不是说你喜欢她吗，你不是打算表明你的心意吗，你为什么不告诉她，你快去告诉她啊？”我拽住许落辰的胳膊，使劲地把他往里面拽。

许落辰轻轻的放开了我的手，然后摸着我的头发，说：“夏瑾，你真傻。”“这不公平”我鼻子一酸，不知为何，眼泪从眼角滑落，滴落在地就如同那一颗颗破碎了的玻璃心。

“晓莜她也有自己的选择，不是无情，也亦非薄幸，只是我们一生中会遇见许多人，真正能停留驻足的又有几个？青春是终将荒芜的渡口，连我们自己都是过客。在我们可以拥有的时间里温柔相待就不枉相逢一场。白驹过隙，美景岁逝，温暖善留。”许落辰红着眼睛对我说。我仰起头看着他，发现那时他的眼里有着许多我都不懂的悲伤，那时的他像极了一株在风中流浪的蒲公英。

五

高三毕业后，黎晓莜独自一个人去了会下雪的北方，而我选择了呆在细雨朦胧的南国。她走的时候我为她送行，她握着我的双手用手指在我的掌心轻轻地写下“勿失勿忘”，一如那年许落辰在沙滩上那般。走过通道的时候她回过头，目光越过人群看向我，轻轻地向前伸了伸胳膊，我知道那是告别的意思。我一直没有问她是否曾经有那么一点喜欢过许落辰，在今后的岁月里会不会怀念那年在沙滩上的我们。也许曾经喜欢许落辰的人自始至终都只有我一个，也许也只有我会孤注一掷的怀念着那些逝去却又不再属于我的年华。毕竟曾经的我们年华青涩，在善变的人世中坚守不住永恒。

暑假我碰见了许落辰，他在一家酒吧里驻唱，他穿着黑色的柳丁鞋抱着一把火红色的吉他在舞台上声嘶力竭的唱着陈奕迅《你会不会》，他邀请我去白色沙滩。彼时的沙滩早已不再是昔年的风景，我们坐在当年我们曾经坐过的地方，谈论着逝去的点滴，许落辰拿出背包里的吉他，开始弹唱着范晓萱的《眼泪》。“青春若有张不老面，但愿它不会改变，许多梦想编织得太美丽，跟着迎接幻灭。”我脱掉鞋子，沿着白色沙滩一步一步的向前走。许落辰的歌声在我的身后越来越远，越来越轻。我看见漫过的海水褪去了沙滩上残留的印记，我看见那年我们的“勿失勿忘”仿佛随着波涛慢慢地沉入了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