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抗日而死，不能跪下挨枪”——永远思念父亲吉鸿昌

吉瑞芝

“我为抗日而死，不能跪下挨枪”
——永远思念父亲吉鸿昌

吉瑞芝

吉鸿昌遗照

今年是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也是我父亲吉鸿昌烈士诞辰120周年。我深深地怀念着我的父亲。父亲离开我们已经81年了，但我却从未感到他离我们太远，好像常在身边，因为他的高尚品德和民族气节一直在教育和影响着我们。父亲把自己的一切奉献给了祖国和人民，也给我留下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贵精神财富，成为永远激励和鼓舞我奋进的力量！我为有这样的好父亲而骄傲。父亲永远是我们的榜样，他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父亲一生爱国为民。他于1895年出生在河南省扶沟县吕谭镇上的一个贫苦善良人家，幼年失学，14岁当学徒，从小就有一股勤奋好学不服输的劲头。1913年父亲投入冯玉祥将军麾下当兵，因憨厚耿直、骁勇善战、有智有谋，深得冯玉祥将军赏识和重用，入伍10余年，很快升为排长、连长、营长、团长、旅长和师长。1929年任国民革命军第十军军长、宁夏省政府主席。1930年3月，任冯玉祥第二路军副总指挥。同年10月，任国民革命军第二十二路军总指挥兼第三十军军长及第三十师师长。父亲为人做官的信条是，为做事而做官，做一个老百姓信赖和拥护的官。他严守“做官即不许发财”，还亲书“作（做）官即不许发财”七个字烧印在500个瓷碗上，分赠给大家共勉。

父亲具有强烈的民族意识和爱国思想。当1931年九一八事变爆发后，父亲闻讯义愤填膺，决心与日军决一死战，誓把侵略者赶出中国。但残酷的现实使父亲悟出了一条真理，要摆脱和改变中国目前的困境，若寄希望于一个不顾国家安危而一味执行“攘外必先安内”政策的国民党政府，无疑是痴人说梦；而能拯救中国、振兴中华者，必定是中国共产党，因此拒绝“剿共”。事实上父亲几次给蒋介石发电报，请缨抗日，都遭到无理拒绝。当局不仅不批准父亲抗日的请求，反而复电强令要“携带家眷”“出国考察”，意在流放不得归来。作为一名爱国军人，父亲被逼含泪离开了正饱受外敌蹂躏之苦的祖国。出国前，党组织嘱托父亲到国外要多做抗日救亡宣传，以激发华侨的爱国之心。父亲和母亲在国外的日子，一直遵照党的指示做了大量工作，每到一处都向侨胞宣传抗日救亡之道，号召大家团结起来同仇敌忾，用热血和生命来捍卫国家与民族的尊严，侨胞们深受感动。在一次集会上，不少侨胞高喊，吉将军你快回国组织好军队，我们都是你的后盾。父亲也激昂地说：“我一定不辜负同胞们的热望，誓死也要把日本侵略者赶出中国，中国人绝不当外国人的牛马！”讲到动情处，父亲振臂高呼：“打倒日本帝国主义！还我河山！”数千名侨胞群起响应，整个会场沸腾起来，当场就有10多位华侨要求随父亲回国抗日，还有华侨变卖资产支援东北抗联之需。

当侵华日军不断占领东北国土的消息陆续传到欧洲，父亲再也按捺不住胸中怒火，未经蒋介石许可，巧妙地摆脱了特务的跟踪，秘密返回祖国。回国后，父亲很快与党组织取得联系，汇报了出国期间的有关情况，并述说了自己准备跟随共产党抗日救国的心愿。党组织肯定了父亲在国外所做的抗日救亡工作，并建议父亲到湖北宋埠去说服旧部起义投奔苏区，参加革命。经过父亲艰苦细致的说服动员，宋埠旧部中有一部分人表示愿意追随他投奔红军。这样，父亲很快便集合起一支约有三四百人的队伍，趁黑夜悄悄出发，奔往苏区。由于起义准备仓促，队伍向苏区行进途中，被国民党军队围堵于山坳中，在寡不敌众的情况下起义失败。也就在这一年即1932年4月，父亲在北平被批准加入中国共产党，从此在政治上获得了新的生命。

1933年2月，面对日本侵略者对华北地区的进攻，共产党在武装抗日的问题上和冯玉祥将军达成共识。于是，经精心组织和党的大力支持配合下，察哈尔民族抗日同盟军宣告成立。冯玉祥将军出任总司令。父亲任第二军军长兼北路前敌总指挥。作为刚刚加入共产党不久的党员，父亲在战斗中一切服从党的领导，听从党的指挥，为了夺取战斗的胜利，总是充满信心，身先士卒，鼓舞士气。在父亲的指挥下，同盟军一举收复康保、宝昌、沽源和多伦等地，其中多伦一仗打得非常艰苦，才将日伪军驱逐出察哈尔全境。收复多伦是自九一八事变之后，中国军队首次从日本侵略者手中夺回被占领土的壮举。在同盟军军械粮草不足时，父亲毁家纾难，变卖家产后拿出6万块银元，用于购置武器、补充军需。可以说，父亲为民族抗日救亡运动倾注了全部的热情和心血。

吉鸿昌为纪念辛亥革命死难烈士亲笔题词“国魂”

正当举国振奋、同盟军乘胜前进之际，由于以蒋介石为首的国民党政府坚持推行“攘外必先安内”政策，不仅不给抗日同盟军以有力的支持，反而逼迫冯玉祥停止对日作战，并与日伪军勾结，联合夹击，于9月底武力扑灭了这股刚刚燃起的抗日烽火。

同盟军被扼杀后，父亲接受党组织的指示回到天津，继续从事抗日救亡活动，并把我们家居住地作为党的秘密联络站。为了推动抗日救亡活动的开展，按照党的指示，父亲和南汉宸、宣侠父二同志共同组织了中国人民反法西斯大同盟，父亲被选为大同盟中央委员会主任委员，并且成为中共反法西斯大同盟的党团领导成员之一。

根据抗日救亡形势发展的需要，父亲和南汉宸等同志商议后决定出版《民族战旗》，作为反法西斯大同盟的机关刊物。为了办好《民族战旗》，父亲自己出钱购置了简易的印刷工具，并在我们家三楼设置了简易的印刷室。母亲成为该印刷室的专职刻字工。《民族战旗》积极宣传中国共产党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号召“枪口对外不对内”，“全国各种抗日力量在民族旗帜下团结起来”，在各地产生了很大反响。此外，父亲还与南汉宸、宣侠父等同志积极筹组建立抗日武装力量，准备在长城内外发动农民起义，开辟抗日根据地。他们计划重新举起抗日同盟军的旗帜，号召散居在北方各地的原抗日同盟军官兵起而响应，并动员当地农民收集藏匿在民间的武器弹药，参加抗日队伍。在很短的时间内，他们的工作取得了较大的进展。

父亲在天津的积极活动，引起了国民党特务的密切注意。为了摆脱特务们的盯梢，父亲不得不频繁更换聚会和活动地点，有时在家里，有时在国民饭店。就在1934年11月9日这一天，父亲匆匆回到家里，向母亲要钱，说是革命活动急需经费。母亲将手里仅有的一万元存款单交给了父亲。拿到钱后，父亲满意地对母亲说，你不仅支持我的爱国行动，还希望你也投身到抗日救国的行动中去。临走前父亲把我抱在怀里，又对母亲说，为了咱们的孩子和所有的孩子不当亡国奴，是该我们为国家做出奉献的时候了。说罢父亲就转身离开了家门……没想到父亲这次离家竟成永别，我们再也没有看到父亲回来！

当天，父亲从家里出来便去了国民饭店，到那里与广西李宗仁的代表商谈组织抗日武装事宜。商谈正在进行中，国民党军统特务突然冲进房间，向父亲和房里其他人开枪。父亲因肩部受伤而被捕。

11月24日，是父亲殉难的日子。临刑前，父亲给母亲和叔叔们写了遗嘱；另外还给中山学校校长们写了遗嘱，嘱咐他们继续办好父亲集资创办的贫穷子弟学校，并声明学校是地方公益事业，非吉氏私产，充分体现了他一片赤诚的为国为民之心。在国民党的刑场上，父亲以大地为纸、树枝作笔写下了气壮山河的就义诗：“恨不抗日死，留作今日羞。国破尚如此，我何惜此头？”然后厉声地对刽子手说：“我为抗日而死，不能跪下挨枪，我死了也不能倒下，给我拿个椅子来，我得坐着死。”然后端坐在凳子上，对着持枪的刽子手说：“我为抗日死，死得光明正大，决不能在背后挨枪。你站到我眼前开枪，我要亲眼看到敌人的子弹是怎样打死我的！”时年39岁。父亲牺牲的噩耗传来，母亲万分悲痛。11月28日，母亲到国民党北平军分会领遗体，遭到无理拒绝，无奈只好将天津花园路5号住宅（红楼）典押，用这笔钱运动典狱长才将遗体领回，移到北平长春寺成殓。更换血衣时，从白布裤褂里找出铅笔头一根，小香烟纸一方，上有遗书一行，写道：“我的死暂不要告诉我妻子知道。”另一行写：“不要厚殓。”为掩人耳目，母亲化名付伯英，假称富商之妻，置楠木棺。父亲入殓时身着中式长袍马褂，戴瓜皮帽（抛弃陆军上将之戎装），并拍了照片留念。相片上明显看到左眼上方黑洞，子弹迎面射入，成为父亲壮烈牺牲的见证。父亲留给母亲的遗书中写道：“夫今死矣，是为时代而牺牲。”并叮嘱母亲一定要将我们培养成为社会有用之材。父亲用鲜血和生命为中华民族的解放事业谱写了壮丽篇章，他虽死犹生，永远活在人民的心中。

2015年6月吉鸿昌之女吉瑞芝在天津接受中华爱国工程联合会常务顾问陈干群采访

父亲牺牲后，党和人民给予很多荣誉和崇高评价。1945年中共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决定授予父亲革命烈士称号。1953年，毛泽东主席亲笔为父亲等签发了革命烈士纪念证书。1964年，父亲遗体迁葬郑州烈士陵园。1971年，周恩来总理在国务院召开的一次会上提到父亲，评价说：“吉鸿昌同志由旧军人出身，后来参加了共产党，牺牲时很英勇，从容就义。很有必要把他的事迹出书。”此后，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父亲的事迹以小说、话剧、电影及书刊等多种形式广为流传。1984年，为纪念父亲牺牲50周年，中共天津市委党史资料征集委员会编辑出版了《国魂——吉鸿昌将军牺牲50周年纪念辑》，邓小平同志为该书题写了书名；聂荣臻元帅题词誉父亲为“民族英雄”。1995年是父亲百年诞辰，中共河南省委、省政府在扶沟县举行纪念大会。党和国家领导人分别为父亲题词。宋平、王光英同志亲临大会，充分体现了党和人民对烈士的崇敬和怀念之情，表达了党和人民永远不会忘记革命先烈们的！

敬爱的父亲，您是民族英雄，伟大的共产主义者。您将和历史上的民族英雄一样名垂青史，万古流芳。我们要继承先烈遗志，爱国爱党，为把我国建成繁荣富强的社会主义强国而贡献出自己的一切。

（作者系吉鸿昌之女，曾任天津市政协港澳台侨委副主任，荣获天津市劳动模范和全国关心下一代先进个人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