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筱
还有机会和你做亲人
●王筱
我和江浩结婚不久,公公就被查出肝癌晚期,必须得做手术。尽管医生说,即便做了手术,也不过多一年的时间。家里的积蓄,在付完房子首付办完婚礼后,已经所剩无几,每月还有巨额房贷。我们捉襟见肘,一时乱了方寸。那天晚上,瞒着公公,我们开了一个家庭会议。除了奶奶、大伯和姑姑,还有她——梅姨。
江浩的母亲,10年前因病去世。这些年,公公一个人把江浩拉扯大。在江浩大学毕业那年,有亲戚给公公介绍了同样丧偶的梅姨。据说当初她因为生了一场大病而失去生育能力,而她的前夫几年前在车祸中去世。这些年,她一直一个人。
梅姨一年前来到这个家。这个家,因为梅姨的到来,增添了不少欢声笑语。我和江浩结婚那天,当着全场亲戚的面,一起改口叫了她一声“妈”。因为她在另一个镇上有份工作,如果改嫁迁走户口,等于丢失了那份稳定收入。所以她和公公商量好,领证的事情再缓一年,等正式退休了再去办也不迟。谁也没有料到,公公的身体,一下子出了这么大状况。
开家庭会议那晚,大伯和姑姑出了很多主意,可提到钱的问题时,全都缄默不语。倒是梅姨开了口:“要不先从我这里拿两万吧,手术可拖不得。”于情于理,我们从她那里拿钱都不合适。推来推去的时候,一直未开口的奶奶突然说:“谁稀罕你的钱,你早点儿离开这个家,我们就谢天谢地了。我看你就是克夫的命,克了自己的老公,现在又来克我的儿子。”没人料到,奶奶会说出这番话。梅姨去房间里收拾东西回了自己的家,我和江浩拦也拦不住。
公公做手术那天,梅姨还是赶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信封,里面是两万块现金,还有一张欠条。她说就当是借的,让我们不要有心理负担。手术室门口,她坐我旁边,我能感觉到她的紧张,她的手一直在颤抖。那一刻,我认定,她是真心对公公,对这个家是有感情的。
公公在无意中得知自己的病情后,脾气变得古怪起来,甚至还听信亲友们的谣言,觉得梅姨是“克夫”的命。这话从公公嘴里说出来,梅姨再一次被气走了。我和江浩说了很多抱歉的话,希望她不要和病人计较。那时并没有奢望,她能再回来照顾公公。可她还是回来了,并且辞掉了工作,对我和江浩说:“你们安心去上班吧,我来照顾他。我就不信,我拼命对他好,他还会这样误会我。”公公大概也意识到自己言语有些过激,梅姨回来后,他再也没有提“克夫”的事情。大半年过去,公公的身体,在她的精心照料下,恢复得还不错。
有一天,我和江浩正在上班,公公突然打电话让我们务必回去一趟。以为他身体不舒服,我们赶紧放下手头的工作,请假回了镇上。一问,才知道梅姨要和公公去领证,公公不同意。眼看拆迁马上就要开始,自己剩下的时日已不多,这结婚证一领,不就平白无故要给她分掉一半吗?亲友们又开始说她居心不良。
我们拗不过公公,只好劝她,别放在心上,先缓缓再说。可3个月后,公公的病情恶化,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公公走后,说了几年的拆迁,终于有了动静。按照法律,没有领证,梅姨不能分到任何遗产。亲友们纷纷说她赖在房子里不走,是在打拆迁的算盘。人言可畏,梅姨搬回了自己的家。可拆迁款一下来,她就把我和江浩叫了过去,说:“江浩,我为了照顾你爸爸,工作也丢了。这一年来,忍受着旁人对我的奚落,坚持到今天。你们说吧,这钱要怎么分?”
我和江浩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她又接着说,自己当初愿意跟公公在一起,也是看中了家里的老房子要拆迁。说到这个份上,我们心里有点儿堵。难道她之前为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假象?
我和江浩反复商量后,还是决定给梅姨一定的补偿。这一年来,悉心照顾公公的人是她。从情分上来说,我们永远感激她。可是,当我和江浩拿着10万块钱去找她的时候,她却拒绝了。“说实话,这一年来,我心里一直很憋屈。他们都说我克夫,我就想,如果真是我命不好,那我至少要照顾好你爸爸。可他们又觉得,我是图你家的拆迁款,所以我就想试探一下,不过还好,我没看错,你们不一样。”她一边说,一边抹着眼泪。
我和江浩都没想到,她会说这些。江浩说:“对不起,让您承受了这些委屈。但您为我爸做的,我永远感激。”“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认定你就是我儿子吗?结婚那天,你俩一起叫我‘妈’,我就想这辈子要对得起这个称呼……不管别人怎么误会我,我知道你们俩是打心眼儿里对我好。”我和江浩被她说得眼圈红红的。
也许这个世界,有时人心很复杂。可总有很多善良的人,是真心实意对你好。在过去的时光里,我和江浩曾以世俗的名义误会了她。不过好在,一切还来得及,我们还有机会和她做亲人。
(荷塘月色摘自《妇女》2014年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