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璐(拉祜族)
拉祜族挎包手工艺口述史
——对拉祜编织能手罗娜妥的访谈
◎杨璐(拉祜族)
访谈时间:2010年5月1日
访谈对象:罗娜妥
访谈地点:澜沧县东朗乡孟边村松山林罗娜妥家中
访谈整理:杨璐,女,云南普洱学院政法学院讲师
小时候,家境贫寒,家里有四个兄弟姐妹,妈妈是能吃苦耐劳的农民,爸爸是个老老实实在厂里上班的工人。我在家里排行老大,我们几个兄弟姐妹很幸运,在那困难的时代还都上了学。这还多亏我爸,记得我爸曾对我们说过,只要我们能读上去,爸就一定供。所以,我成了那时寨子里能上中学的几个为数不多的女娃娃之一。
我从小就立志要当一名人民教师,考师范。可能那时的我付出还不够。最终,我没考上师范。
落榜后,我回家了。阿爸退休后,本来可以进阿爸的那个厂,但是,由于各种原因没转成。落榜和未能“农转非”的阴影笼罩着我,心就像有一块石头压着。那时候,我天天拼命地帮家里干活,什么也不想,只是一心想为家里多做些事,找点钱,让阿弟阿妹能好好读书。阿妈看着我天天这样闷闷不乐,就叫我跟她学编织包包。我原来不想学,编织包包要有耐心,一针一线都不得马虎,我怕自己学不好。我不像村里一些不能上学的女孩,从小呆在家里跟阿妈学做手艺,小学时我就到乡里读书,和阿爸住在厂里,初中时又到县城上学。所以,对编织只懂些皮毛。可是,阿妈坚持要我学,我懂阿妈的心思,她想我把她的手艺继承下去。而我又是家里的老大,拉祜人的传统一般是要把手艺传给大女儿。为了不让阿妈伤心,我就开始同阿妈学编织拉祜包包。
学编织包包后,我感觉我生活的另一扇门被打开了。原来,每天一干完农活,就把自己藏在小屋里,心里很自卑,觉得一切都失去了光彩,生活平淡无味。可自从学编织后,我每天下午跟着阿妈在堂屋里学做编织。亲戚朋友们来串门子,看见我在做编织,都少不了夸我几句。当时,那些赞美的话语就像蜜糖滋润着我的心田,鼓励着我好好学编织。当我做出第一个拉祜包包时,我非常高兴,一出门,就背上它,老乡们看见就问:“背新包包了,是你自己做的?还真不错!”这简单的话语荡漾在我的心里,把那些不愉快的阴影全都赶走了,让我感觉到另一种生活的乐趣。此后,我做包包越发积极了。我是一个喜欢琢磨的人,自己常常别出心裁地做一些不同颜色、不同样子的包包。乡亲们一看见就说,我的手很巧,能做出最漂亮的拉祜包包。
其实,生活是丰富多彩的,并不仅仅只有一条独木桥,也不只是那一条路可走,不管走什么样的路,只要勤勤恳恳、踏踏实实地做事,就会有收获!就这样,我和编织结下了不解之缘。
回到家两三年后,我当上了村里管计划生育的妇女干部。接着,和孩子的阿爸结了婚。
当上干部后,经常在农闲的时候和大伙凑在一块讨论讨论编织包包的事情,我们一起改进。以前的拉祜包包一般以黑色为底色,包上的花纹多用红色编织,图案有直饰纹、菱形纹。而我们现在编织的包包在颜色、图案上都比以前多样、丰富,例如:我们用菱形纹、直饰纹、水波纹、三角纹等组成“澜沧、拉祜”等的字样,以及拉祜族的图腾,如葫芦。虽然,我们在拉祜包包的编织技艺上走出了一大步,但那时我们的思想太封闭,没想把它拿出去卖钱,只想着自己背,或是送给亲戚朋友。
后来,我就试着组织了几个妇女干部以及干部的家属到县城里卖包包。刚开始我的心里也觉得挺害羞的,心里也没个谱,想着可能也不会有几个人来买。我们祖祖辈辈都是自产自销,当初我学编织时,也不敢想着拿出去卖。但是,我们第一天出去卖,两三个小时就把全部的包包卖完了!我们喜出望外。回到村里把这个喜讯跟大家一说,村里沸腾起来,各家各户的大姑娘小媳妇的都忙了起来,不会编织的学编织,会编织的就别提多忙啦!
自从我们的编织成果——拉祜包进入市场以后,我们这个村里的男子汉也行动起来了。原来,大部分家庭里的男人不帮妇女。自从拉祜包包进入市场,男人们开始帮他们的老婆绕绕线、撮撮线,用实际行动支持妻子们的编织。我的丈夫也是其中之一,也很支持我的编织。
现在,村里有百分之九十八以上的妇女在编织拉祜包包。我们村里妇女的手好像是被女神摸过一样,变得又快又巧。织出的拉祜包又多又好。慢慢地,我们村的拉祜包包卖出名了。我们在编织中得到实惠,生活状况也比那些单独靠做农活的人家要好。记得有一年,好像是1993年,我们村卖出了许多拉祜包包,收入就有6万元。
我们村的拉祜包包打出名以后,有许多外面的人来请我们这里的编织能手去教她们搞编织,也有一些是专门上门来学艺的。我们也组织自己的姐妹们相互学习,请村里的老人教我们学习传统技艺,同时,我也曾好几次被人家请出去教她们编织。我第一次被请出去是1995年,是孟澜乡那边的人请的。他们那边派出了二十多个妇女来跟我学。我记得她们都很巧,学得快。现在,那边的妇女也几乎都会编织拉祜包包了。
我有这门手艺,就希望有更多的人来跟我学。以前,我的梦想是当一名教师,现在,我也很乐意教那些想学编织的人,这样,我还可以尝到当老师的滋味。也园了我要当教师的梦!
手工搞的毕竟还是太慢了,如果能设计一种能编织拉祜包包的机器就好了,发明机器可要有知识的人来做才行。
此外,我还想只会做这种拉祜包包是不够的,太单一,不能适应现代市场的需求。现在的社会发展很快,传统的东西如果不根据时代的变化而变化,就会很快被淘汰。通常,来这里订购拉祜包的都是本县的单位,以及外地和本地的中老年人,年轻人却很少。其实,现在许多的年轻人都喜欢既有民族味又有现代味的手工艺品。我们自己如果不发展,不提高拉祜妇女自身的文化程度,可能在观念上无法突破传统的局限,不能开拓自己的视野。现在村里的妇女受教育程度很低,平均受教育程度是初中水平,像我这个年纪,四十左右的人一般只上过小学,有少部分还是文盲。所以,我们需要学的东西还很多。我觉得,我们的姐妹应该“走出去,引进来”,就是要跳出这个山沟沟,去学习新东西,把新的、好的东西引进来,对拉祜编织进行改革,做出多种多样与众不同的拉祜编织手工艺品。这样,才能吸引投资商,把我们梦寐以求的拉祜编织手工艺品小厂办起来,实现我们的梦想!
(责任编辑 冯雪峰)
杨璐(1980—),女,拉祜族,云南省普洱学院政法学院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