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丽
婉美的杏树
◎武丽
喜欢杏树,喜欢她的白色的花朵,红色的秋叶。北方的乔木中,唯有杏树可以独自完成白与红集一身的杰作,唯有杏树是温婉的智者,用白的纯洁与红的热烈安抚民间渴望的眼睛。
懵懂的童年,爱杏树更多源于爱杏子。一年四季中,杏子是陪伴童年最久长的水果。
三月杏花落,小杏子就藏在互生的单叶下。我们几个小孩子摘下小杏子,放进嘴里,一个个酸得挤眉弄眼,笑成一团。没有成熟的小杏子,酸酸涩涩,含着丝丝缕缕春天花朵的清新味,酸酸生津,让人有口水欲滴的开心感觉。更开心的是,把白格生生的,不带一点儿木质化的杏仁,放进耳朵里,等待杏仁变成一只小鸡出来……那是童年最富想象的游戏,我们做孩子的执迷这样的想象,大人们也成全我们的想象,从不点破。吃杏子的味道,还有杏仁放飞我们的幻想,是杏子带给我们童年最有趣的回味。
六月杏子成熟,镶黄的样子,在浓绿的杏叶间,分外迷人。我们会爬上树,像小松鼠一样,寻找自己最喜爱的一颗颗杏子,挑拣最鲜艳最饱满最香甜的杏子,带回家,掰开,送给奶奶。有时,奶奶会故意张开嘴,等待我们给她喂杏子,还装作要咬住我们手指的模样,惹得我们格格地笑。一定要掰开的,因为奶奶的眼睛不好,我们担心万一杏子里有虫子,被她咬到。奶奶是个自强自爱的人,只有在我们面前,她经常表现出老态龙钟的样子,愿意看我们做那些微不足道的孝事,满足我们小小的心意。她活到88岁,没有让任何人给她喂一口饭,没有让任何人给她端一碗汤药,她就走了,留下泪水涟涟的我们……后来在报纸上看到,杏子是防癌的水果,欣慰自己曾给奶奶喂过杏子。感谢杏子,让我们做孙子的曾有尽一点孝心的机会。
童年渐行渐远,无法重合。
吃杏子的欢乐还在,只是没有了单纯的童年做背景,滋味淡了很多。如今,更喜欢看春天的杏花,秋天的杏叶。
草色遥看近却无的春天,杏花出现,凌空的飘逸,在苍茫的黄土地上,在散落的村庄中,在鸡犬相闻阡陌上,一片片粉白,像春水,白漫漫,泛着春天的朦胧微红。杏花的白色伸在哪里,我的目光会跟在哪里。看着白色的杏花,有时会想起陆游的诗句: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年少的时候,痴迷优美的唐诗宋词,不求甚解,只为琅琅上口的感觉;年少时,痴迷美丽的花朵,不为学科不为研究,只为心中怜爱的美感。那时,捧一本书,像捧一树杏花,仔细端详,满面喜色,唯恐怠慢了花瓣的娇气。
一场春雨落下,听听那杏花的沙沙声,看看被雨水清洗过的杏花,白得洁净,白得透亮,白得直抒胸臆。抒发的是纯粹的热爱。雨中会有下落的杏花,一朵,两朵,三朵……含着笑,如纱似梦,馥郁馨香,沁人心脾。杏树的花瓣娇娇而洁白,装点了黄土地上每一个村庄的春天。
秋天,杏树的叶子变红,明媚靓丽,层林尽染,与萧瑟的秋草形成鲜明的对比,把黄褐色的沙滩、山峁装扮得活力四射,引人入胜。簌簌红叶,随心飘飞,然后,静卧树下。我和妹妹在爷爷的指引下,提着小柳筐,拿上小扫帚,来到杏树下,扫红叶。“哗哗”“哗哗”,随着扫帚触及,落叶响出声来,那么悦耳,那么怡人。扫成堆,装进柳筐,把杏叶塑造的美艳,把山峦叠影中的红叶,换成点点的童趣。红红的杏叶,是羊羔的最爱。看着羊羔吃着红红的树叶,觉得羊羔很爱美,懂得享受美的熏陶,所以才变得可爱而温顺。
杏叶的红色染红童年的镜头,我的白纸写下童年的乐图。如今借用微信、网络看别人镜头里的满山红叶,突然发现,走向红叶的路,荒草及腰。是否沿着古典的秦直道,可以抵达杏树的红颜?
杏树上的小扇子,遮挡秋风的微凉,摇啊摇,摇出腼腆的红霞,摇出脉脉余晖,邀来山色丹心涂画妩媚。有时,相信红色的杏叶是大地热烈的唇,轻吻一夜白霜。杏树火红的朱颜未改,瑰丽叶片,诗词一般传达着古典的意境。
秋天红叶,黄河之上最美的笙歌,胜于二月花朵的感叹。
家乡人把杏树叫恨树。应该是苏东坡“不应有恨”的恨吧!千古才情的苏东坡,被排挤,被贬发,被酷刑拷打,他说爱情“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他说亲情“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残酷的现实,悲凉的世事,他不说这些,他只是记着美好,美好的爱情,美好的亲情。站在人生苍凉的底色上,他是拈花微笑的高人!杏花一样纯洁,杏叶一样热烈的情感,是他诗词风华绝代的蜜源。
思念家乡的杏树,春天开白花,秋天变红叶。用白的纯洁与红的热烈安抚民间渴望的眼睛。在我的回忆里,杏树站成永恒的婉美,没有悲伤的姿势,非常纯洁,非常傲人,从不依靠,从不寻找。
(责任编辑 高云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