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

◎靖琦

听说

◎靖琦

那夜我茫然地看着他们那极具扭曲而又夸张的表情，那一夜我看到原本干净的家转瞬之间就变成一个战场，没有硝烟、没有流血，只有那满地的狼籍和那渐渐消失在黑暗中远去的背影，在没有月亮的夜晚，家中的光显得那么的渺小而软弱无力；昏黄的灯光冷漠地看着发生的一切。

他渐渐地安静了下来，呆呆地站在原地；身体因强烈的感情而颤抖着，就像树林中那即将枯死的大树，没有一丝生命，眼睛呆滞地望向她远去的方向，嘴巴轻轻地张合似乎在说着什么，最后，慢慢地倒了下去；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这是我最初的记忆，也是最深刻的关于父母的记忆；从那天起，她再也没有出现过，只留下那灯光中瘦长的黑影被无限地拉长而后消失，我是一个听障孩子；永远生活在无声的世界中，想听听不到，想说说不出，只能靠地面的震动感知到声音的存在，我还记得那一夜我也像父亲一样，在屋中的一角呆呆地看着，内心中充满恐惧，我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听不到他们争吵的原因，只能躲在黑暗的角落里默默凝视着一切。

无助是我的第一个感觉，从那时起，只有影子能无声地陪着我、追随我从无怨言、从无冷漠，也是我第一个朋友。

后来，我被送到了一个年轻女人的身边，那里有许多和我一样的孩子，在记忆的最深处我还记得那天的阳光很刺眼，父亲那难舍的身影最终消失在那条车水马龙的尽头，我等待着，我不想留在这里，我想追随父亲，想永远陪伴在他的身边，后来，我被那女子拉了进去，眼泪不知从什么时候早已流干。

在这陌生的环境里，我用孤独诠释着一切，从那时起，我经常站在校门外，看着道路上的繁华，但这一切却与我无关，高大而成群结队的人们只是匆忙地向前方走去，从不曾注意周边的一切，仿佛这一切都与他们无关，从那时起，父亲就很少来看我。

但我仍然会感到满足，老师那从心里发自善良的微笑慢慢融化开我这早已冰封的心，从那时起，黑暗的记忆离我越来越远，朋友越来越多，我们都是不完整的，但却像面团一样紧紧地抱在一起，用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手势去沟通、去交流、去了解这个世界，父亲那屈指可数的探望成为了自己最奢侈的愿望。

每月周末的两天是我最孤独的时光，看着那些曾经亲密无间的伙伴与父母结伴离开校园时的幸福，我总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课桌前回忆着曾经的快乐，偌大的校园就像一个巨大的坟墓，将我囚禁当中，那种从心里喘不过气来的压抑让我更加痛苦。

我总是在幻想，总是在想象为什么他们的父母那么爱自己的孩子，而我却想得到跟他们一样平等而公正的待遇；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我到底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为什么要我感受这种痛苦，我想发泄出来，我想说话，我想证明自己的存在，但回应的依旧是宁静，依然是那个无声的世界；只有双手代替了嘴巴，只有孤单可以永远陪在我身边，从不吵闹，从不抱怨，无论悲喜都只是静静地听着来自我内心的声音。

我想说话，我想听见，想听见自己的声音、想听听父母的声音、想听听鸟鸣，想听听这座城市的喧嚣；我想表达内心中所有的情感，我想表达对父亲、对同学、对老师的爱；我想得到这个世界的认可，我想活着，我想要有希望、有光明、有身边人所有的肯定。

这世界总有些佶屈聱牙的话说不出口，总有些山高水远的话听不见，一个想了解这个世界的孩子：听说。

(责任编辑 薛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