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油企业在“一带一路”上如何防控投资风险

李良

无风险的投资决策相对简单，比较容易，但即使在国内投资，石油投资的风险也无法完全避免，而海外油气投资的风险一般来说更是高于国内。

2015年3月28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博鳌亚洲论坛上表示，“一带一路”合作倡议契合中国、沿线国家和本地区发展需要，符合有关各方共同利益，顺应了地区和全球合作潮流，已经有60多个沿线国家和国际组织对参与“一带一路”建设表达了积极态度。

20年来，中央油企和非公油企在能源丝绸之路上艰难探索获得了丰硕成果，如今一下子融入了国家战略、区域战略和全球经济战略的大格局。

净进口推动油企“走出去”

伴随着国内生产总值的持续高速增长，中国的能源需求，特别是石油需求迅猛增长，出现了原油和石油产品出口减少、进口增加的新情况。1993年，中国再次成为石油净进口国的消息，不仅成为国内焦点新闻，更引起美国、欧洲等西方媒体的大肆炒作，有媒体甚至惊呼“谁为中国加油？”

伴随着经济和进口石油“双增长”，进口石油所占比例开始增长。国内、国外专家和著名咨询机构，开始提出并逐步升温热炒“石油安全”问题。尽管那个阶段，全世界都处在低油价忧虑的苦闷中，中国石油企业已经开始认识到，作为完全市场化的战略物资，石油不可能永远低价，单纯进口不仅仅面临供应安全问题，一旦油价飙升，外汇平衡、经济发展都将受到重大影响。党中央、国务院审时度势，及时作出了“走出去”重大战略决策。

中石油、中石化、中海油和中化集团等中央油企及一些勇敢的民营企业，开始在壳牌、BP、埃克森、道达尔等跨国石油公司的夹缝里，进入石油资源国寻找油气投资机会。

经过20年的积极探索，能源丝路沿线能源投资、能源合作项目迅猛发展，海外油气实现储量、产量双跨越。截止2014年底，中国在海外油气权益产量达到约1.3亿吨油当量，到海外从事油气投资活动的中国企业超过20家，其中非公有制企业10多家，沿着能源丝路的“走出去”战略取得了骄人的成就。

如果要说能源丝路上与中国合作的明星国家，那一定是安哥拉。2002年安哥拉结束长达27年的内战，为中安两国合作创造了条件。安哥拉能源资源富集，迫切希望把潜在的能源资源优势转化为现实的发展优势，以开放、自信的姿态与世界各国开展合作。2010年，安哥拉成为最早与中国建立战略伙伴关系的非洲国家之一。2014年中国从安哥拉进口原油超过4000万吨。安哥拉已连续多年成为中国在海外第二大原油供应国、在非洲第二大贸易伙伴和工程承包市场。

中国与安哥拉早已突破了具体项目合作，提升为经济、能源、金融的深度合作。安哥拉已经成为丝绸之路上的石油合作明星、金融合作明星、农业合作明星。2015年9月8日刚刚发布的《驻安哥拉中资企业社会责任报告（2015年）》介绍，习近平总书记曾评论说：“两国各领域友好合作取得显著成果，已经成为中非合作共赢的典范，给两国人民带来实在的福祉。”安哥拉总统多斯桑托斯评价说：“安哥拉同中国保持着深厚互信和互利合作，为两国战略伙伴关系奠定了牢固的基础。”

“走出去”遭遇的挫折和主要风险

据相关媒体报道，“三桶油”的海外收购取得标志性成功的同时，由于多方面原因，部分项目已经出现了严重损失或损失的苗头，如媒体广泛关注的中国石化在安哥拉06区项目、中海油澳大利亚煤层气项目等，中石油的海外投资也多次遭到媒体议论。

2004年10月及以前，国际石油市场度过了近10年的低油价时期。美国发动的伊拉克战争，点燃了油价上涨导火索，国际油价持续增加，一度突破100美元/桶。石油价格上涨幅度、上涨持续的时间，都远远突破了所有专家、机构的预测、预计。

油价专家、预测机构和跨国石油公司都开始习惯于继续做高油价预测并据此开展经济和商务安排。但是，2014年国际油价突然开始下跌，并一直持续到今天。中国油企与跨国石油巨头一样，对突如其来的油价陡降缺乏准备，在油价高企背景下做出了海外油气资产收购决策，立即表现出巨大的隐患，这就是决策时委托世界知名投行所做的估值根本无法实现，再评估所测算的投资回报率无法达到基准收益率水平。

石油天然气资源勘探的世界经验表明，进入一个含油气盆地到发现并建成油气田，往往需要8-10年的时间。在把石油资源量转化为商业产量的过程中，需要先经过勘探阶段。早期的探井成功率往往只有20-30%甚至更低，进一步提高成功率主要依靠运气。

对海外含油气盆地的认识，无论如何都没有达到对国内含油气盆地的认识程度。这一点对外国机构也一样，2011年6月美国能源信息署预测说中国页岩气资源量约340万亿立方米，这个明显过高的估计主要也是由于对他们的“海外”资源认识不到位导致的盲目乐观。从地质、石油地质和含油气盆地地质上看，每个国家的石油地质都有其特殊性，到任何一个国家勘探石油，都无法避免来自地质、理论、技术、工程等方面的资源风险。

即使发达国家和地区，石油政策也可能出现大的调整。20世纪末以来，加拿大政府为鼓励开发石油砂资源，吸引了很多国际石油巨头到这一领域。但是，2000年以来，迫于环保和就业等方面压力，加拿大联邦政府和相关省政府，纷纷出台了更为严格的环保政策和就业政策，导致稠油和沥青砂开采综合成本大幅度提高，即使油价突破70美元/桶，投资稠油和石油砂勘探开发项目仍然很难获得合理回报。澳大利亚也出现了类似情况。对一些发展中国家来说，政策变动的可能性更加值得关注。

伊拉克、利比亚、叙利亚、也门和乌克兰都曾经是石油投资的乐园和富庶的国家。在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势力的影响和操纵下，这些国家先后陷入动荡、战乱，人民流离失所，数以万计的难民远渡重洋到其他国家躲避战火、成为难民，已经开发的油气田无法正常生产运营。中国企业的很多投资，以及相关油气田的收益、权益，很难得到有效保障，在一些国家和地区的石油投资，损失惨重。endprint

无论是央企油企，还是非公油企，在对国内业务管理上建立了较为严格、成熟的管理程序和相关制度，但是在涉及海外业务的时候，往往因为具体项目的特殊性、项目位置遥远特点等，容易在评估、决策和管理等方面放宽要求或允许突破。

以中石化为例，国内业务管理推行扁平化组织模式已经15年了，积累了丰富的成功经验，但是安哥拉油气投资项目，中石化没有直接与安哥拉国家石油公司成立合资公司，而是经过中安石油公司、大远国际等环节，间接地与安哥拉国家石油公司合作，不可避免地增大了管理风险。

就安哥拉项目来说，最大的管理风险还不在复杂的组织结构，而在于垫资。中间人在合资公司、投资项目中享有权益，但其投资由中石化垫资；这样的模式，在国内业务管理上，无论如何都不会发生。

无风险投资决策相对简单，比较容易。但即使在国内投资，石油投资的风险也无法完全避免。海外油气投资的风险一般来说高于国内。假若海外投资的测算内部收益率为18.00%，在不考虑风险的时候，这个收益率远高于基准收益12.00%，因而可以毫不犹豫地决定投资。但是假如测算综合风险概率为40%，那么考虑风险后的期望收益率应为10.80%，显然已经低于基准收益率。

如果在决策的时候，将风险分析与投资决策分离，即风险分析、风险评价只是作为可行性研究报告的一个附带内容，按照汇报率大于12%的项目都批准的话，实际上从管理上就没有对风险做任何准备。当风险来临的时候，等待投资者的只能是损失或亏损。

“一带一路”上防控石油投资风险的措施建议

无论是石油央企，还是非公油企，牢固树立风险意识，着力抓好风险管控，应当成为“一带一路”石油投资战略的突出内容。

石油企业应该深化海外管理体制改革，积极推行扁平化管理。充分发挥我国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地区友好外交、战略合作关系等优势，总结中石化在安哥拉06区块合作中过于复杂、层层叠叠的组织结构，研究直接与安哥拉国家石油公司成立合资公司的可行性，解决多重法人结构问题，与资源国的国家石油公司开展直接合资合作，避免间接合作，通过扁平化的管理模式、直接合资合作方法，有效化解、防范管理风险。

安哥拉06区块案例中，对应权益出资投资之外，代其他合作方出资、垫资，缺乏资金安全保障措施。这垫资、代资部分，突破了风险管控的底线，从模式上和方案设计上就埋下了资金安全隐患，成为风险管控最薄弱的一环。慎重垫资、消灭垫资、禁止代资，才能构建本质安全的海外石油项目出资、投资管理机制。

在油气企业“走出去”之初，国内投行在国际上影响力有限，资源国或项目出售方往往强推西方背景的投行，且往往以中国油企聘请了投行为标志来判断投资诚意。但是，就像房地产中介很容易更多地代表房东的利益一样，投行们也很容易坐在资源国或项目出让方的椅子上。对这些估值结论，投资决策过程中，还应作新的分析和判断，而不是简单地相信、接受并作为决策的依据。随着“一带一路”合作不断深化，应积极探索聘请中资背景投资银行评估的可行性。

要解决风险评估与投资决策相分离、相脱节问题，海外石油投资活动要深入开始风险识别、风险分析、风险评估。定量估算主要风险的概率，估算综合风险或整体风险系数，计算海外石油投资收益可靠性。综合考虑可靠系数和无风险的投资收益率、财务净现值，计算考虑风险的内部收益率期望值、财务净现值期望值，并将期望值引入支持决策的关键指标。实际投资活动和作业过程中，不能让风险管理方案中的风险控制措施睡大觉，要认真梳理、全面落实各项风险控制措施，有效消除、避免主要风险。

此外，还应该加强油价预测研究，投资决策重视油价波动。20世纪80年代低油价时期，中石油曾组织过油价预测、油价波动对中国经济的影响研究。但2004年10月新一轮油价暴涨以来，油价预测很少列为重点研究方向。相关评价、评估工作需要引用油价时，往往简单采用西方机构的预测结果。

2014年以来的油价波动表明，所谓西方权威机构的预测并不可靠。那种海外收购不考虑油价的想法更为可怕。面向2015年和“十三五”经济新常态，对油价的长期趋势做出科学预测的重要意义越来越突出。不仅中央油企、非公油企要支持，科技部及国家能源局等都应关心、支持油价预测研究，并将油价预测研究列入科研计划、积极推动。

（作者系民建会员、中国海外产业发展协会专家委员会顾问专家）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