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距离叫土耳其

2015-10-26 03:41砂砾
花火B 2015年17期
关键词:姑妈面包

■文/砂砾

编辑/爱丽丝

其实我不明白什么是真爱,只是在遇到钟震廷后,我不想再嫁给别人。

作者有话说:

《花火》对我来说就是一个梦,我兜兜转转好几年的青春,才终于推开了这道门。能站在这里和大家见面,我很激动也很平静,因为我知道这只是开始,什么都不能够说明。在这个世界上,我会做的真的只有这一件事,我想让它成为我的骄傲,这是我从九岁开始的夙愿。可能走到如今,我的步伐太慢了,但我不知道在哪里看到这么一句话——人生永远没有太晚的开始,虽然这话有点矫情,可我现在就是这样安抚自己。世界上能人太多,我唯有拼命努力。是我的,终究是我的,哪怕来得晚了点。最近我拼命地去听老歌,用一句歌词来鼓励自己吧:记忆是阵阵花香,我们说好谁都不能忘。我要和《花火》说好,一起前行。现在你带我飞,将来我带你飞。另外,我还在爱丽丝手上过了一本长篇,最近也要上市了,希望大家可以记住我的笔名“砂砾”,意思是细小沙砾也有它存在的意义,希望新书你们可以喜欢!

1.束之高阁的寂寞

我的父母都是工人,家庭普通,十六岁时的我在两点一线的生活里像一只呆滞的木偶,从未想过会有什么改变。有一天父母把我叫进房间,问我愿不愿意出国留学,我才知道远在土耳其而离异多年的姑姑岁数渐长,独自一人甚是寂寞,好几次都打听我这个侄女,他们想让我过去陪她。

我像是一直被闷在一块黑布里,突然被人划开一道口子,我急于抓住这绚烂的阳光,当然满口赞成。

于是生平第一次坐飞机的我把遮光板打开,即便阳光非常刺眼,我也觉得柔和如缎。这时有个不悦的声音响起:“能不能把遮光板关上?”

我转头看到身旁的男生把眼罩拿了下来,直直地瞪着我,剑眉星目,秀色可餐。

我愣住了。

原谅我确实没在生活的周遭见过这么好看的异性,那一刹那足以令我颠倒人生。见我发呆,他直接越过我,伸出修长手臂把遮光板猛地拉下,只丢给我三个字:“土包子。”

颜值高的人能让无礼得到相对的宽恕,我咬着嘴唇,虽有些不悦,但更多是来自与帅哥邻座的惊喜。飞往土耳其的近七个小时里,他不止一次地抱怨经济舱座位的距离太窄,放不下他的大长腿。他气度不凡,举止高贵,我猜他应该是急于赶机,而未能买到商务舱才纡尊降贵。后来飞机餐上来,他怨愤地和面包较劲,我看着他掉在地上、滚了好几下的面包,默默地把自己的面包放到了他的餐盘上。

他终于正眼看我,我以为他要谢我,没想到他把面包丢回给我:“我不接受别人的施舍。”

我算是看出来了,这帅哥性格很欠揍。我的好脾气终于磨尽:“有本事你肚子不要叫!还有好几个小时才能到呢,你这算是噪音污染!”

他粗眉一挑,说不清那是什么表情,缓缓伸手把面包拿回去,叫空姐撤了其他东西,然后重新戴上眼罩。这之后他很安静,一直到飞机落地,我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看到空姐催促我下机的温柔笑容,一转头,才发现身旁已空。

萍水相逢即是缘,我未曾想得深远,只觉即将开始的新生活有了个不错的开头。

下了飞机,姑妈亲自来接,她老了很多,拥我入怀时激动得打战,这冰冷的怀抱仿佛多年都未曾温暖过。这一晚,在安卡拉郊区的别墅里,姑妈拉着我说了很多话,大部分是感谢我能来这里,还把学校录取通知书放到我手里。这一晚我陪姑妈睡,偌大的房间里却溢满了清冷,我悄悄下床把窗帘拉开些,月光照进来,姑妈脸上有比妈妈脸上还深的皱纹。她似极怕光,皱着眉侧了侧身子。

我忽然想起飞机上的那个少年。

他同姑妈一样,眼底都是被优质生活束之高阁的寂寞。

2.我叫钟震廷

还有一个月学校才开学,我除了去上姑妈安排的语言课之外,便到处游荡,尽快适应异国生活。我没想到在索菲亚教堂门口会再次遇到他。

因为教堂星期一是固定休假,一时忽略日期的我到门口才发现进不去,郁闷地仰头时听到身旁有人用英文骂“shit”,于是便看到了他。他戴着蔚蓝色球帽,帽檐压得很低,却掩不住那出众的面容。

他大抵注意到我的目光,缓缓转头,对重逢露出不悦的表情:“你跟踪我?”

我瞪眼,他这话是从何说起?

“要不然怎么哪儿都有你?”他振振有词。

我嗤之以鼻,极力掩饰内心的激动:“你……你以为你长得很帅啊?谁要跟着你?臭美!”

他突然挑眉靠近我,露出一抹痞笑:“那你是承认我很帅,还是想说我们很有缘?”

从未有男生这样逼近我,连脸上的绒毛都能清楚看见,我的脸不可控制地红了,像快要炸开的气球。就在我觉得腰快要断掉时,他及时后退,转身就走。我跟上前去,提议不如去对面的伊斯兰寺院,那里是开放的。他瞥了我一眼,没说话。我只当他是答应了,脸皮很厚地和他并肩同行。

寺院是神圣的地方,每个游客参观前都要洗净手脚,这是礼仪。我把袜子脱下,露出脚丫,听到他淡淡地轻笑:“你的脚不是一般的胖。”

我像古时被男子看到玉足的女子一样羞愤难当,用手盖住:“谁让你偷看的呀?”

他倒淡定,扭头纠正:“我这是光明正大地看。”

我瞪着他的背影,脸再次变得绯红。后来我回忆这些旧时光,似含蜜糖,心动无比,不为别的,只为那个最容易脸红心跳的十六岁。

但凡进寺院的女性都要用纱巾遮发,我把皮筋抽下,让长发披肩。他眼神恍惚了一下,随后伸手帮我把纱巾系好。他身上有栀子花香,我怔了怔,只听他低语:“你是要把头发好好包住。”

我对上他的眸,他补充道:“因为有碍观瞻。”

方才他动作轻柔,嘴角含笑,和习惯性板脸的样子迥然不同,令人心跳失控,我好像知道了他最后的画蛇添足到底想要说的是什么。

用蓝色瓷砖装点的天花板让寺院更显庄重,听说在这里祈祷很灵验,我双手合十,跃跃欲试。他问我许了什么愿,我俏皮地眨着眼:“我想让天主告诉我你的名字。”

他双手抱胸,轻勾嘴角,说那有什么难,他现在就可以如我所愿。

“你听好了,我叫钟震廷,情有独钟的钟,震慑的震,宫廷的廷。”

我用力点头,这个名字连同他的解释像一颗石子投进我的心湖,泛起一生都无法平静的涟漪。我说我叫林星烟,取自李白的诗:炉火照天地,红星乱紫烟。

我从未有像当下这样庆幸自己的名字有这样的典故,也只有这样才配得上他说他叫钟震廷。

相邀结伴而行,自然顺理成章,埃及市场Egyptian Bazar,对于作为吃货的我来说绝对不容错过,好吃的有青花鱼烩饭、飞天烧饼等等。川流不息的人流里,我挤进一家客似云来的水果摊,用还算流利的土耳其语让水果摊的老板娘榨了两杯榴梿汁。钟震廷接过一杯,我自顾自大口地喝着,没注意到他眉峰高耸的纠结表情。满街的美食让我目不暇接,结果待我回头找钟震廷时,才发现早已与之走散。

人流熙攘,我拼命喊他,却得不到半点回音。环顾四周全是陌生面孔,我忘了自己和他是那种走失就不必再找的关系,开始焦头烂额地去寻,终于在一个人堆里找到了倒地不醒的他。

医院里,我守着他醒来,气不打一处来,质问他去哪儿了,知不知道我差点就找不到他了。

他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半晌才开口:“找不到就不必找啊,我和你又不是很熟。”

我瞪眼,把被子给他拉上:“谁说我们不熟了?你知道我叫什么,我也知道你叫什么。”

“……”

“更何况——”我学着他的样子突然靠近他,字字铿锵,“我现在还救了你。”

这回,轮到他脸颊微红,手足无措。

3.难道,你真的喜欢上我了

关于钟震廷为何会晕倒,我的推断是他对榴梿过敏,但当我骂他笨时,他欲言又止的表情又好像显得我有失偏颇,此事便暂且放下,无碍我和他关系的递进。

他今年十九,是来土耳其留学的,读医,在Eminonu 有栋别墅,是早前他父母在这里做生意时买来留下的。他从小衣食无忧,生活优越,去日本吃海鲜、到南极看极光这类的休闲活动都是习以为常。那天他匆忙登机,一时无票才挤进了经济舱。

我好奇他为何那么匆忙,他只丢给我两个字:“你猜。”

我想了半天,蹦出一个无厘头的答案:“难不成你是被仇家追杀?”

届时在加拉塔大桥的露天餐厅,他笑得眼泪都下来了,说我真逗。和他相处的这些天,我还从未见他这般开怀大笑过。

他这是寻我开心,我也知道自己说得很离谱,便缩起脖子咬吸管:“就说了我笨嘛。”

服务生把马鲛鱼面包送上桌,钟震廷用修长的手指拿过其中一个递来:“吃吧,这回不用给我了。”

我扑哧笑了,想不到他也有幽默的时候。面包被纸包裹着,我分不清那温热是不小心触碰到了他的手,还是面包的余温。

我和他并肩而行,下桥坐在广场台阶上,大口咬了一下面包,或许是期待过高,觉得味道很一般。我盯着手里分量十足的面包,正纠结该拿它怎么办时,听到一旁的钟震廷说:“还是你给的那个面包好吃。”

说者许是无心,却像竖琴之音入耳,我失神地望着他。张小娴说:“好的爱情是你透过一个男人看到一个世界,坏的爱情是你为了一个人舍弃世界。”我不知何为爱情的好坏,我只知道我透过钟震廷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别吃了。”他皱眉夺过我手里的面包,牵起我的手,说要带我去吃土耳其有名的烤土豆。

他的动作如此自然,自然到让我以为他自己也不知有牵手这个动作。是谁说小心而珍惜是爱情最初的模样?

我故作不知,任其手心的温暖给予我青春里最动人的景色。

这天姑妈突然去学校接我下课,终于看到我身旁的钟震廷,她黑着脸带我回别墅后便厉声质问我那是谁。

我没说话,姑妈气不打一处来,她说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更何况我还这么小,应该注重学业,而不是胡乱早恋!她的话像激光一样射伤了我的心,我气愤地反驳,一时说了重话——你不能因为自己婚姻挫败,就把错加给天下男人!

姑妈睁大了眼,脸色如土。

话一出口,覆水难收,尽管我当下就后悔了,却只能望着她佝偻着背踉跄上楼。

姑妈大病了一场,父母打来越洋电话,责怪我怎么能如此不孝。我愧疚难当,除了去上课,就把自己关在家里煮汤熬药,照顾姑妈。钟震廷在学校门口出现的时候,我也只当没看见。他拦住我,问我发生了何事。我紧咬着唇,告诉他我姑妈不愿意我和他来往,只想我专心学业。

他挑眉眯眼,打量了我一会儿,伸出一根手指戳我脑门:“你姑妈真是想多了。”

我捂着被戳处,愣住,看到他轻声叹气:“你才十六岁啊。”

是啊,我才十六,钟震廷是在提醒我我还未成年吗?还是在提醒他自己我还只是个孩子?十六又如何?该懂的都懂,对于一个女孩来说,十六岁已是亭亭玉立的年纪。

可我只是瞪着他,无力辩白这貌似是我独自一人的自作多情。

他带我去他的别墅,说等他拿医药箱,亲自去给我姑妈瞧瞧。我看到客厅放着一架白色的三角钢琴,上面一尘不染,看来不像是单纯的摆设,而墙壁上挂着的照片上,严父慈母,后边站着的男孩略显青涩,却能看出他的模样。

我问钟震廷照片上的他几岁。

他想了想回答说,大概是五年前拍的。我点头问他:“那时一定有很多女生喜欢你吧?”

“你怎么知道?”他蹲下换鞋。

“那你有喜欢过谁吗?”我追问。

“没。”

“为什么?”

“她们都太幼稚。”

“嘁,那时你才是十四岁的小屁孩啊,懂什么?”我逮住机会回敬他。

他抬起头,忽然发现了什么,哑然失笑:“林星烟,难道,你真的喜欢上我了?”

我的脸瞬间红了,他站起身轻抚我的短发,告诉我可以出发了。

4.爱情本来的面目

姑妈只是怒气攻心,加上年岁大了,所以恢复的时间会慢些。难得钟震廷把他和我之间的关系说得光明磊落,硬是把姑妈说得心服口服,安心无比。我听不下去,闷闷地躲到后花园里,他不知何时找来,见我踩地上的石子,便问我怎么了。

我回头瞪他:“你就这么急于和我撇清关系?”好像沾上我会特丢人。

他坐上秋千,顾左右而言他:“我以为你会感激我,我的话胜过良药。”

我不知该说什么,小小的自尊还是令我忍住欲脱口而出的诘问。姑妈生病的日子他每天都会按时过来,但都不会逗留太久。他在厨房煎药,我在花园假装浇花,然后回头透过玻璃窗偷窥他是否有在看我。

这天送他出门后,我负气说:“别再来找我,很快就要语言考试,到时我就正式上专业课了,会很忙。你不也会很忙吗?医科不是轻松的科目。”

他点点头,如我预料般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我目送他的身影直到不见,然后蹲下抱住自己,泪眼婆娑。我以为牵手就是承诺,以为言语就是担当,是我把爱情想得太过简单,才会错想了结局。

钟震廷,你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人,因为你可以选择爱我或不爱我,但我只能选择爱你,或更爱你。

这之后,姑妈身体日渐好转,而钟震廷再也没有来找过我。放学后我有时会下意识地在人群里寻找他的身影,可始终都是失望而归,仿佛我和他真的只是萍水相逢。

他或许从来都没有想过我,而我却在没有他的日子里拼命地念想关于他的点点滴滴。思念痛苦,为了减轻这种痛,我奋力念书,仿佛把几辈子的力气都掏空殆尽,当然是顺利通过了语言测试,正式进入高三学习。土耳其的高中学业并不繁重,社团生活十分热闹。同学们只觉目不暇接,而我却独独在冷清的钢琴社前驻足,递交了我的报名表,不为别的,只是想起钟震廷别墅里的那架钢琴,想象过他弹琴的模样,更想象过自己和他四手联弹的美丽画面。

喜欢一个人就是欲向其靠近,爱一个人就是想把自己变成他。学钢琴整整一个月后,我坐在窗边,挨着桃花树,风吹窗帘,闭眼弹琴,把自己想成钟震廷。从未设想有一天我竟也如小说里写的,独自一人去完成不可思议的暗恋。

一阵掌声令我回过神来,我睁眼,看到一帅气男生向我走来,用英文赞我不错。

我收手摇头,坦白自己学琴不久。他摆了摆手,解释鼓掌不是因为我的琴声好,而是画面美。我愣住了,他倒是坦白,像极了我认识的某个人,不讨人喜欢:“你这样能讨女孩子喜欢吗?”

他笑着说:“只要能讨你喜欢就好。”

他眼眸明朗,善言谈。他说他是韩国来的交换生,名叫韩俊基,会一点中文。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我对你印象很好。”

我怔了怔,一见钟情这个词多美好,像情有独钟那般美好。思绪翻飞间,我一笑置之。

不想韩俊基却是个执拗的主,他强行占据了我的生活,从早到晚,即便我用现在只想安心完成学业这般冠冕堂皇的理由拒绝,他都无动于衷。他说:“喜欢一个人,怎么能轻言放弃?若是不能令你一见钟情,日久生情也未尝不可。”

就在我生日这天,韩俊基托我同学引我到学校操场,我看到围成圈的人群为我让开一条道,那一端他坐在白色钢琴前为我弹起张杰的You Are My Sunshine,红色玫瑰花瓣落满琴键。他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大束的栀子花来,问我可不可以做他的女友。

最爱的歌,最爱的花,我的喜好,他了解得通透。

韩俊基让我看到爱情里飞蛾扑火的炙热,我曾希望能为我弹琴一首的人是钟震廷,替我实现的却是韩俊基。难不成错付,原是爱情本来的面目?

然而回头间,我却看到了钟震廷。

许久不见的钟震廷,此刻正用犀利的目光望着我。

5.等我变得更好

没有你想的三角升级,因为——

钟震廷晕倒了。

医务室里,社长心急如焚。钟震廷可是钢琴社邀请来的钢琴老师,是医学科的第一才子,忙着跑医学报告都来不及,社长也是动用了好多人情关系才请来的,可现在却这样突然昏厥,这可怎么是好?

我守在床边,拧眉望这张日思夜想的脸,医生说他没事,只是不知他为何晕倒。若说上次晕倒是榴梿过敏,那这次呢?还是说他又在逗我?

待我把闲杂人等都轰出去后,我对他说了一大堆话他还毫无反应,这才相信是自己想多了。我急了,用力摇晃他:“钟震廷,你给我醒醒!你这个大笨蛋!”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醒来,看到是我,竟侧转过身。

“你怎么样了?为什么会突然晕倒啊?”

“你怎么会突然来我们学校?”

“喂,你……”

我在床边左右跑着,但他就是不愿正眼瞧我一下。我恼了,正不知如何是好时,韩俊基推门进来,手里提着两大袋吃的,越过我,对钟震廷嘘寒问暖。我看出钟震廷很抗拒韩俊基,便让韩俊基出去买我最爱喝的果汁。我重新关上门,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你不是说不早恋的吗?”

阳光透过纱帘斑驳地洒在地面,他挑眉看地的别扭神情令我的心瞬间融化。我搬椅坐近,疑惑他现在是不是吃醋了。他终于正眼看,哦,不,是瞪我,如初遇时的暴躁模样。

不过他终于肯说出鲜为人知的秘密,原来他有人群密集恐惧症,若有成堆的人靠近,他就会呼吸不顺,甚至昏厥。我听罢又蠢性萌发:“你自己不是医生吗?”

他没好气地白我一眼:“那难道牙医就不会有蛀牙吗?”

我呵呵地笑,如山的思念此刻化成潺潺流水。时光叮咚作响,我本来还想问他来这里的原因是否有我,可看他完好地坐在我面前,只愿岁月静好。社长打来电话说已经订好包房给钟震廷接风洗尘,问我他醒了没有。我开着免提,某人听见浑身打战。

我心地善良,怎能不保护弱小?于是我拉着钟震廷从后门溜走,乘热气球望断卡帕多西亚的黄昏,远离纷扰人世。在接近天空的位置,只有我和他两个人,万千气球如熠熠星光,壮美的风化区似大自然的铁画银钩。我拉过他遮眸的手,兴奋地唤他俯瞰这一切。晚上月色正好,我带他来到神秘的陶瓷小镇,钻进一家古老的工坊,和他一起做了两个陶瓷人偶。我有看到这一路他脸上的安逸和温柔,听到他呼吸里透着的舒适。

工坊里有一架老旧的钢琴,钟震廷不知何时坐上去,弹起一首我没听过的曲子。一曲毕,我失神在这美妙的音乐里,突然听到他说:“林星烟,快点长大吧。”

他的话就好像衣架上公主的礼服,给我无尽的期待和遐想。

他灼灼的目光像黑暗里的两束星光,令一切尽在不言中。

而我,在这星光里,结束了一个人的暗恋。

回学校后,我主动去找韩俊基,我欠他一个答复,我不想当逃兵。他在社团教室里弹那首You Are My Sunshine,见了我,苦笑着先开了口:“因为他你才拒绝我的,对吗?”

我点头:“比起一见钟情,我选择情有独钟。”他是个聪明人,三国里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也要另一个愿挨才行。他应该明白,爱是两个人的事。

他起身,像是鼓起很大的勇气去做告别,他说他要回韩国了,希望我能送送他。离别总是那么猝不及防,三天后在机场,他微笑着与我挥手:“说不定我会回来找你。”

我只当他在说笑,给了他一个拥抱。他说那天他其实一直跟在我和钟震廷身后,看到我脸上久违的笑容,他才下决心放手。我震惊了,我竟无意间伤害了一个真心对我的人。不想触景生情,我退出了钢琴社,每天躲在后门等钟震廷上完课,然后和他泡在图书馆,他“咀嚼”他的医学,我备战我的高考。偶尔我们也会说起梦想,他希望将来能当外科医生,我希望未来能做记者。在朋友面前,我们也都是以朋友相称。我并没和钟震廷恋爱,他在等我长大,而我在等自己变得更好,那时,我们再好好说爱。

多美好的感觉。

可惜,青春盛年,见过的世面太少,只是专注那一张脸。

6.惩恶锄奸才公平

临近新年时,我父母问我能不能回去一趟,语气隐晦。我答应姑妈只回去三天,不会留她一人冷清地过年。

想起曾经几次问过钟震廷过年的计划,我敲开他家的房门,问他是不是真的不回国一趟。他皱眉,再三搬出学业繁忙的由头。

这是他第一次发脾气,我看着墙上的照片,这才恍然大悟。我从认识他以来就鲜少听他说起家里的事,也从未听到他和父母通话。他陷在沙发里的身影,神秘而寂寞。许是觉得自己话音重了,他起身看我,扬起嘴角:“我会等你回来。”

我怔怔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开,冷风似要把这些时日的疑云给吹开。其实扪心自问,我并不了解钟震廷,他的身前似遮盖着一块黑布,而我之前仅仅是凭内心出发,动了感情。爱情和了解并不矛盾,却在我这里产生了冲突。

回国那天,土耳其下起了很大的雨,我叫他不必来送,独自匆匆飞回上海。父亲热情来接,赞我变化极大。回到家我才知道母亲怀孕了,他们这次叫我回来除了告知这个消息之外,便是想和我说他们想把我过继给姑妈,从此安心在土耳其生活。

父母一直都想要个男孩,他们对这次的怀孕满怀期待。我说不清心里是何滋味,竟也答应了。我说我只会待三天,不会在这里过年。他们把晚餐做得极丰盛,对我客气非常,倒像是招待客人。我不忍看他们,把视线投向电视屏幕。此时电视上正在放实时新闻,报道某地方的知名商人被举报是奸商,就在我觉得无聊准备换台时,我突然愣住了。

一阵熟悉感一闪而过。

这时手机响了,是钟震廷发来的短信,问我是否顺利到家。

我再抬头时,电视里已在播下一则新闻。我对父母说我吃饱了,便躲到阳台上打电话。钟震廷很快接起电话,那边很吵,我便问他在哪儿。

“我也不知道,可能离你家还有一段路。”他声音急促,好像十分没有安全感。

我震惊了,一分钟后,我冲下楼,用身上仅有的钱打的到他说的地方。十字路口,他紧紧地靠着一根电线杆,见我飞奔到跟前,一把将我抱住:“林星烟,还好这次我没晕过去。”

见他风尘仆仆的模样,我有点感动,却还是气得直跺脚,他怎么可以这么吓人?

“你怎么来了?”

“就这么飞过来的呗。”他就爱嘴上逞强,肚子却开始唱起小调。我领他去一家咖啡厅吃东西,座位按照他的习惯靠着角落。看他风卷残云的模样,我眼眶湿润。他穿越人海,排除万难,只为我而来。钟震廷说我为他做过很多事,而他却没有为我做过什么。

这时,电视上回放新闻,我再次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主持人说得义愤填膺,身旁有不少人鼓掌叫好,奸商坑老百姓的事实在让人可气。我用拳头捶桌,大叫干得漂亮。

钟震廷放下筷子,清冷地望着我:“世间多纷扰,哪有真对错?”

我不懂他的弦外之音:“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惩恶锄奸才公平啊。”

他没和我继续纠结这个话题,起身结账。在餐厅门口,初雪飞舞,他双手插在外衣口袋里,问我想不想去他家看看。

7.他可以等我长大

这是钟震廷第一次主动让我了解他,我迫不及待地和他坐上开往南京的火车,又坐了五个小时的大巴,赶在翌日日出前来到他的家乡——梅花山山脚。他问我要不要看日出,我虽身心疲惫,可想到领略了卡帕多西亚的恢宏黄昏,就没有理由错过梅花山上的绝美日出。

相比我的气喘吁吁,他只是小喘,这令我意外。他说小时候每天早晨父亲都会让他爬一趟山,摘一朵只有山顶才有的栀子花回来,尽管事过多年,但基础还在。从他的言语间,我能听出他对父亲的尊重和敬爱。转弯处我一下未站稳,幸好他反应敏捷地拉住我,我惊魂未定地猛拍胸口,撒娇问他能不能背我上去。

他摇头,说脚下的路要自己一步步地走才有意义,不过他可以牵着我。他的手心温热,不松不紧地牵着我,像灯塔指引我前行。终抵山顶,暖色红光映照着整片栀子花,我摘了一朵递给他:“钟震廷,你帮我戴上。”

他温柔浅笑:“若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我害羞地躲闪他的款款深情,把手机掏出来,和他一起拍下这美不胜收的景色。下山后,我终于看到了他成长的家,那是一处老宅,有新修过的痕迹,门前的两座石狮气派非常,特别是红木门上那“钟府”匾额实在惹眼,我有种到了古代大户人家门口的错觉。

钟震廷推门领我进去,他十岁那年父亲带着他离开这去了市里,起初一年回来一次,后来便许久不来。若不是我,他也不会来重温童年旧韶光。我看到了大厅里的照片,电光石火间,惊愕转头——

电视上放得如火如荼的新闻主角,正是他的父亲。

怪不得之前我就觉得如此熟悉,在土耳其他家的别墅里同样挂着这张全家福。

钟震廷坐在红木椅上,双手扶握绣着牡丹图腾的扶手,像一个老者一样,说起心底的故事。

那天在飞机上遇见他,他的确是在逃亡,他父亲好像预感到会出事,就把他送上了去往土耳其的飞机,并把所得汇到他在瑞士的账户上,嘱咐他千万别和家里联系。若平安,家里会主动联系他。

他抗拒光,就像不相信希望。

在漫长的等待里,我是意外的星,照亮他灰暗的心。

“父亲这一生就算在世人眼里做错了很多事,可他依然是我最敬爱的父亲。”他眼底的平静让我害怕,我意识到这里对他来说很危险,想到他坚持不归,最后又反悔,“那你为什么回来?”

“我怕你会不回去。”钟震廷苦笑,他可以等我长大,却怕我不能为他返程。

8.爱情最美的姿态

这一夜,窗外雪花纷飞,屋内炉火吱吱,熏香袅袅,我笑说他像侠客,而我像红颜,旭日东升时我们继续上路闯荡江湖。

他的唇落在我的额头,问我韩俊基那么好,为何偏偏喜欢他。

我仰头,反问他明明说好不再见,为何会受邀到学校。

我们相视而笑,爱情是种默契,两颗心若想要靠近,又怎会有所谓距离?

翌日,一群自称是工商局的人来到钟府,向钟震廷确认身份,没说什么就将他带走。他让我别担心:“我没事,你先回土耳其。”

我追出去,无能为力地看他上了车。红木门上被贴了封条,最后走的男人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姑娘,你和钟震廷什么关系?”

我质问他:“他爸爸犯的错,为什么要抓他?”

“他替他父亲隐瞒那么久,是错上加错!”男人不悦地皱眉,让我别等钟震廷了,以免惹祸上身。安静的村庄突然炸开了锅,所有看热闹的村民都朝我围了过来,我脑子一片空白,晕了过去。

待我再次醒来,身旁竟坐着韩俊基。他把一个包递到我手里,我打开,里面有一本日记本,还有几张飞机票。

待我看清,我哇地哭了。钟震廷本来是有机会离开的,若不是因为我,他就不会……是我那张发到微博上的照片造成了如今的分离。

“我骗了林星烟,那个善良的、把面包让给我吃的女孩。我知道我随时会坠下悬崖,我这样的人不该在心里装一个人。可那天她带我远离人群,做玩偶,她的费尽心思让我忍不住对她说出那句话来。”

“我想带走林星烟,至少那样我不会一无所有。可她的那句“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还是让我看清了我的无能为力。我改变了主意,带她回到自己的老家。那宅子原先破旧不堪,现在已堆满了父亲的贪欲。我不怪他,但我仍希望她能原谅自私的我。”

“林星烟,她会等我回来吗?”

“他自知难逃法网,便写了邮件给我。”韩俊基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问我是否还会等他。

我强忍泪水,起身迈步。

自然要等,等我长大,等他回来。

有时,等待,谁说不是爱情最美的姿态,不是最情有独钟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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