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门弟子志怪文章浅说

2015-10-26 15:03朱晓青丽江汉大学武汉语言文化研究中心
安徽文学·下半月 2015年2期
关键词:辟谷思想观念道士

朱晓青 宗 丽江汉大学武汉语言文化研究中心

苏门弟子志怪文章浅说

朱晓青宗丽
江汉大学武汉语言文化研究中心

摘要:苏门弟子张耒、李廌作有一些志怪之文,在文学观念、文学趣味、表达方式等方面都有其特色,也反映了北宋后期文坛的一种创作倾向,值得研究。

关键词:张耒李廌志怪创作倾向

苏门弟子中,张耒、李廌都作有志怪一类的文章,如张耒的《记异》《书司马槱事》《书道士齐希庄事》,李廌的《张拱传》。这几篇文章在文体上属于杂记、题跋和杂传,以记人、记事为主,类似笔记小说。其所记人事的奇异、怪诞性质,具有传统志怪小说的一些质素。

苏门弟子的这几篇志怪之文,有几方面值得注意。

第一个方面,作者思想观念多元化,作文意在明理。

苏门弟子在思想观念上表现出多元化、自由化的倾向。主流倾向是以儒家思想为本,而旁及其他,如道家、佛家、纵横家、阴阳家等等。这是苏门在思想观念上的一个突出特色。

即如张耒,他的思想反映到文论观念上,提出文章重在明理,以理为主。他在《答李推官书》中说:

“夫文何为而设也?知理者不能言,世之能言者多矣,而文者独传。岂独传哉?因其能文也而言益工,因其言工而理益明,是以圣人贵之。自《六经》以下,至于诸子百氏、骚人辩士论述,大抵皆将以为寓理之具也。是故理胜者,文不期工而工;理诎者,巧为粉泽而隙间百出……故学文之端,急于明理。夫不知为文者,无所复道。如知文而不务理,求文之工,世未尝有是也。”[1]828

张耒认为明理是为文的首要目的,从他的表述来看,诸子百家、“骚人辩士”的文章都是“寓理之具”,可见张耒说的理,不限于儒家,而及于其他思想派别。张耒的文论观直接贯之于他的文章写作,表现出好讲道理、好发议论的特色。这也是宋人为文的一大特色。

李廌论文也讲到“理”,而且他说的“理”要“不谬于圣人”,如其《答赵士舞德茂宣义论宏词书》所言:

“述之以事,本之以道,考其理之所在,辨其义之所宜,卑高巨细,包括并载而无所遗,左右上下,各有若职而不乱者,体也。体立于此,折衷其是非,去取其可否,不狥于流俗,不谬于圣人,抑扬损益,以称其事,弥缝贯穿,以足其言,行吾学问之力,从吾制作之用者,志也……”[2]卷二八五〇,124

联系这几篇志怪之文,从题材内容来看,张耒的《记异》是写某道士对老子不敬,受到惩罚。《书司马槱事》写司马槱遇苏小小鬼魂事。《书道士齐希庄事》写齐道士居王屋山,因道行浅薄,被神灵驱逐。李廌的《张拱传》写张拱辟谷事。从内容上看,除了司马槱之事,其他都与道家道教修行求仙有关,反映出作者思想观念上驳杂、多元的一面。

就创作倾向、创作目的而言,这几篇文章都是作者某种思想观念的表达,如张耒所言,意图在于“明理”。

如张耒《记异》,记某道士在太清宫老子殿下烧药,对老子不敬,以致引火烧身,惨遭不测。对此惨剧,张耒发感慨又兼发议论,他说:

“狂士之以僭诞自尊者,其情岂有他哉?欲惊愚夫痴氓以自售其药,为一金之利而已。世之狂者,欲自售其学,以诳昧者之耳目而冒其利,?弃训典,毁訾先儒,操臆见私智而以圣人自欺者,与太淸之狂士何以异哉!得无有怒目切齿者乎?夫学不死,养气炼形者,皆宗老子,狂士之术,出于老子者也。因其师以有知,乃掩其所得而求售焉,叛其本甚矣。世之欲自大而忘其本者,可以鉴诸此。”[1]774

张耒先是感慨如某道士诳愚以谋利的行为,随即引申世之自大者,不论宗或宗道,都有“掩其所得”,“叛其所本”,而自售获利、狂妄自大的行为表现,这类人都应该从某道士之事得到教训。

再如张耒的《书道士齐希庄事》,写庸道士齐希庄“仅闻养生小术”,居王屋山修行,被王屋之猴驱逐之事,说“凡天下名山,有神主之,非有道者不得居。若顽然无闻,徒中夜咽唾,山鬼笑汝”。[1]816则齐道士非有道之士,不容于名山,就不足怪了。

李廌《张拱传》叙述张拱有仙缘,行辟谷之术,文中借道士之口发议论:

“神仙以辟榖为下。然却粒则无滓浊,无滓浊则不漏,由此亦可以入道。子房诸人乃以丹药疗饥,固亦迂矣。儒者讥诃神仙,以谓仙者不死,则昔之延龄者皆安在哉?盖不知仙之为仙也。夫仙者,玄也;玄者,天也;天者,道也;道者,万古以固存。人能仙,则虽死不死。夫人以有累,欲体玄妙而传之于身,身者必尽之形,安得以必尽之形,而使之不死哉!顾世之人,死则神与质皆逝;而仙者形则有生死,而神则无变迁,移时日、改姓名而已。如彼精金,皷铸炉锤,眞性如故。而昧者乃欲按摩吐纳,交媾服饵,补益躯干,以求不死,则愚矣。汝欲得此道,能自此不淫色可乎?人能不淫,俗念自

息;俗念旣息,仙之才也。”[2]卷二八五三,192

李廌如此详尽地解说道教修行成仙的道理,可见他在思想观念上是有认同之感的。李廌写过《浮图论》讲辟佛之理。而他并不辟道,《张拱传》即可见一斑。

这类文章值得注意的第二个方面,是其表达方式。

其一,在即事以明理的说理方式。

张耒、李廌写作这类志怪之文,都是为了宣讲某种道理,这些道理并不空洞抽象,而是从具体的人事抽绎出来,与生活息息相关。他们说理,都是由事即理,由人即理,即事以明理。文章前一部分讲的故事越生动形象,后一部分阐发的道理就越具有说服力,更能被人接受。

其二,在生动细致的描写。

为了增强说服力,作者调动了多种艺术手段,诸如对人物神气的刻画,细节描写,场面描写,心理表现,气氛烘托、渲染,等等,来强化接受效果。

如《记异》写某道士意气扬扬,僭越狂妄,文曰:

“有道人方士者,贫窭,而意气甚扬,携药炉烧药老子殿下,大言自尊,指老君像曰:‘吾老君师也。’众聚观须臾,有火自其炉出,然其衣,即焰发满身。其人惊走,左右以水沃之不灭,狂走庭中,火所经地,物不然,独烧其身。须臾,北面老子像若首伏者,已而毙,视其身灼烂矣。”[1]774

张耒为了训诫、警告那些忘本自大、傲慢无礼之人,故在文中着意写此道人妄自尊大的神气,和受到严惩的场面,场景怪异恐怖,读之令人印象深刻,也就强化了警示效果。

再如《书道士齐希庄事》,张耒写齐道士被王屋之猴所逐,分三个层次,层层推进,场面一次比一次诡异、恐怖。其文曰:

“一日,有猴入其室,希庄初不甚怪,逐之不去,视希庄坐起百为,从旁效之。希庄大怪,念初居山时,客有教希庄逐猴法:取猴矢悬而击之。试用,猴为去,希庄独喜。居数日,有大猴,异甚,如五六岁儿,垂毛至地,熟视希庄,效其动作如前猴者。希庄惧,莫知所为,不敢复逐。久之,猴复去。希庄意欲出山,未决。一日,有人呼,希庄出视,有人若两髻童子,黄单衣,绿帯,目有光,貌不甚类人,问麻笼山安自往,希庄指告之。童子疾去如飞,直度岭壑,望视不及。自是希庄夜闻舍傍百物有声。一夕,大雪,晨出视,门外人迹无数,希庄发悸,不能复居。走山下,得瘖疾,数岁方愈。”[1]816

这段文字从场面递进的铺写,到人物动作、心理,以及对大猴、童子的神气、外貌等等细节描写,无不刻画精到,细致入微。所有描写都意在渲染气氛,累积环境对人的压迫感,蓄力到足够强劲,到达一个临界点,齐道士终于抗不住,而至崩溃。作者炼字炼句的功力非常深厚,如表现齐道士的心理变化过程,从开始的“初不甚怪”,到“大怪”,到“独喜”,到“惧,不敢复逐”,到“意欲出山,未决”,层层递进,层层累积,而且语意节奏富有变化。人物心理不是一直恐惧下去,而是有反复,有波折,有起伏变化,从“怪”,到“大怪”,到第一次驱猴成功的“喜”,到大猴复来的“惧”,“不敢再逐”,再到大猴自去之后,齐道士对是否下山的犹豫不决,心理波动的轨迹非常清晰。到后来,童子到来之后的一系列描写,诸如两人对话、动作、身形等等,都是作者用力处。这时,作者不再直接写人物心理,而是通过“望”和“听”,以齐道士的观感和听觉感受侧面表现其心理崩溃的过程。等到某天大雪,齐道士早上开门一看,“门外人迹无数”,心理恐惧到极点,终于“发悸”,狂奔下山。这段文字给人的阅读体验,就是作者一直在蓄力,在施压,到达极点之后,压力释放,一泻千里。

相对于张耒用笔着力于读者的感情体验,李廌《张拱传》则显得冷静平和许多。盖因张耒意在警诫,故用力强化效果;而李廌写人辟谷学仙,本就与俗世生活保持距离,故而行文有明显的距离感。

李廌此文以客观化的角度,冷静地叙述张拱学仙的过程,重心在道士神仙理论的宣讲和张拱辟谷体验过程的描述。对人物神情动作着墨不多,但细节精到,很有表现力。如开头写道士径去张拱家,张拱以为他是荒唐无稽之人,一系列描写很有生活气息:

“元丰二年上休日,日将岀,百官诸卫入贺同天节,街尘不惊,朝巿未集。一道士迎日而来,目光瞭然,射日不瞬,径往拱所,顾而不揖,振衣上坐。拱方披衣栉发,未盥颒,意颇忿其倨,作色语之曰:‘炼师何为者?何所自而至于斯?’道士应之,玉音琅然,曰:‘汝无诘吾所从来,正欲见汝耳。’拱意以谓此诞人也,京都似此者甚众,遽以一钱掷而与之,且使之去。道士笑曰:‘吾无求者也,以汝有道质仙缘,故来教之,何见拒之深也?’”[1]卷二八五三,192

这段文字刻画道士的神情、举止,张拱的反应、动作,笔触简洁、生动、形象,尤其是以张拱掷钱的动作表现人物心理,画面感、动作感很强,这一动作细节对于整个事件的叙述是非常重要、非常突出的一笔。可见富于文学意味的笔墨贵精不贵多。

《张拱传》的文风是对其内容的适应。李廌将笔墨重心放在张拱辟谷过程的描述和神仙之理的宣讲,而对张拱家庭生活的变化一笔带过,比如文中交待他妻子对辟谷行为的反应,就是“忿恚而卒”四字而已,表现出明显的对世俗生活的疏离和淡漠。仙人不同道,也是自然。

这类志怪之文值得注意的,还有文中体现出的文人趣味,即对怪异之事的兴趣。如张耒对怪异场景的描写,李廌对学仙学道体验的表现,以及张耒对人鬼之间情感交流沟通的叙述(《书司马槱事》),都可见一种创作倾向。如郭预衡先生所言,唐代后期文人好写传奇,北宋后期文人好写志怪,可见文坛走向的趋同。[3]562

参考文献

[1](宋)张耒,撰.张耒集[M].李逸安,孙通海,傅信,点校.北京:中华书局,2005.

[2]四川大学古籍所.全宋文[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 2006.

[3]郭预衡.中国散文史[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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