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前走，莫回头（上）

柴兴志

一、贪多嚼不烂

只为“吴”、“无”谐音，取名字就挺伤脑筋，后面加上啥吉利字听起来都是“没有”的意思，老爸在儿子出生后，便给他取名“吴有”。

有没有不是名字说了算，家里的地少，收入有限，玉米苗长不成摇钱树，吴有便想去城里打工，多挣点儿钱，盖新房娶媳妇。好朋友田七听说了，冲着吴有吼了一嗓子：“哥哥你大胆地跟我走呀，向前走，莫回呀头，通天的大道……”

田七是吴有的铁哥们儿，为人豪爽忠厚，只可惜长了个大嘴叉子，村里人背地里叫他“蛤蟆”。蛤蟆是网迷，有点儿空就要视频聊天，网络语言管面相有缺陷的男生叫田鸡，他又恰恰嘴大，网友们便给他冠名“田鸡”。田鸡总比蛤蟆好听，众人的嘴又堵不住，他也就两害相权取其轻了。

田鸡被大嘴所累，年近三十搞不到对象，吴有替他着急，便想起了自己的表姐。表姐颇有几分姿色，也是年近三十找不到对象，凡是这样的人都有点儿毛病，表姐的毛病就是性子急、脾气暴。如果两个人不想一辈子当孤男寡女，互相一包容说不定就搞成了。

见面那天，田鸡晓得扬长避短的道理，便要展示自己的长项，满嘴都是网络语言，什么“亲”、“把妹（找女朋友）”、“美眉”、“好康”一齐上，哪知道表姐却是网盲，听得云山雾罩、心里发急，可又不好不搭理他，估摸着意思对答了几句。

田鸡白话的兴头正高，听表姐答得驴唇不对马嘴，一时忘形，竟然顺口溜出一句：“奔四（笨死），真够二的。”这一句表姐听懂了，火爆脾气顿时爆发，甩手给了田鸡一耳光。

田鸡捂着脸目瞪口呆，表姐看他咧着大嘴的傻样儿，忍不住“扑哧”一笑，扔下田鸡转身走了。吴有认为这事儿肯定黄了，田鸡却认为“打是亲，骂是爱”，那一笑便是因缘。吴有不信，找到表姐一问，果然表姐欣赏田鸡挨了耳光不吱声的好脾气，很愿意继续交往。几次交往下来，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田鸡知恩图报，恨不得为吴有两肋插刀。

田鸡在省城的大学里打工，故作神秘地不说他干的是啥活儿，吴有看他一副斯文样儿，穿的也颇像城里的大学生，估摸这个活儿肯定不错，哪知到了大学才知道，田鸡原来是个清洁工！田鸡怕吴有不乐意，劝他不要这山望着那山高。其实吴有根本不在乎，啥活儿不是人干的？再说收入是按工作量计算，干得好还有奖金，咱种地的有的是力气，便一下子包了两个人的工作量。

教学区管理员“老刺头”劝吴有不要贪多嚼不烂，好好看看“管理规定”和“清洁标准”。吴有扫了几眼就拉倒，啥子规定标准的，不就是搞卫生吗？我给你打扫干净不就结了！

吴有新来乍到，不知道老刺头的厉害。田鸡警告铁哥们儿，老刺头比刺猬还厉害，连眼睛里都长刺儿，做卫生一点儿都马虎不得，谁搞驴粪蛋子外面光，他一眼就能看出来，马上刺你没商量，扣奖金那是家常便饭。田鸡还提醒吴有，别把这活儿看得那么简单，最好先看看他是怎么干的，免得受累不讨好。

吴有怎么也想不通，做卫生还有啥不简单的。第一天上岗，吴有只想着自己要干两个人的活儿，哪里顾得上去看田鸡怎么干，自己攒足了力气，抡起拖把擦楼道、刷厕所，边角旮旯一寸不漏，累得出了一身臭汗，总算彻底完了工。

吴有挺得意地去喊老刺头来验收，老刺头走进楼道里，歪着头一看就发了火：“我让你来画地图呢？返工！”转身就回了管理室。

什么叫画地图？吴有看了半天找不到毛病，这个老刺头，是不是欺负新来的，特意要给我个下马威？吴有气呼呼地去找田鸡，田鸡过来一看就乐了：“难怪老刺头吐槽！让你先看看我是怎么干的吧，你偏不看，这擦地一定要用半湿半干的拖布，你那拖布水淋淋的，刚擦完看着挺干净，地干了以后都是一道道印子，比画了地图还好看！”

吴有瞪着眼再看地面，怎么也看不见什么道子，田鸡指点：“正对着光看不出来，你背着光看看！”吴有侧过脸来一看，可不都是道子，怪不得老刺头要歪着脑袋看！

返工的力气倒是有，可时间却是有限，教学楼白天上课，晚上十点散了自习才能做卫生，干完两个人的活儿已是黎明时分，等吴有拼死拼活返完了工，已经到了早餐时间。老刺头再来验收，看看楼道没说话，进厕所扫了一眼，瞪着眼又喝道：“不合格，返工！”说罢又转身走了。

吴有气得目瞪口呆，这个老刺头真不是个东西，哪儿不合格你说明白呀，放个空屁转身就走，这不是故意整人吗！若不是有田鸡指点，这活儿还真是没法儿干了！说曹操曹操就到，田鸡看吴有还没有回来吃早餐，急匆匆找来了。他听说厕所不合格，进去瞥了一眼：“切！大便池里面没刷干净。”吴有仔细一看，大便池里面果然有一些污迹。

清洁工的活儿不清洁，连大便池里面也要刷！眼看教学楼就要开门了，老刺头拉响了预备铃，又气呼呼地过来催命。吴有使尽了最后一点儿力气，憋着气一通猛刷，田鸡也跟着帮忙，总算是赶着完了工。

出了教学楼，田鸡一路埋怨：“你以为钱是那么好挣的？人家定的工作量都是有根据的，怪不得老刺头说你贪多嚼不烂。要不我跟老刺头说说，你还是干一个人的吧。”吴有瞪了他一眼：“不是非要挣这份钱，我是非要争这口气，不信能累死！”

吴有确实没累死，回到宿舍一头扎到床上昏睡过去，只是比死人多了口气儿……

二、遭遇女厕所

做人不能记吃不记打，吴有学着田鸡，头天下班先把拖把涮净晾上，晚上来上班正好半湿半干，几把拖布轮流用，几层楼道一气呵成。虽然如此，时间紧任务重，只能一鼓作气，生怕放个屁把气儿泄了。

吃苦受累也就罢了，最难对付的就是老刺头，急着赶活儿难免会有点儿疏漏，老刺头就是火眼金睛，一旦发现就要返工，疏漏多了就扣奖金，整得吴有是焦头烂额。咬着牙干了一个星期，田鸡看吴有实在吃不住劲，知道他累死也不肯打退堂鼓，便说自己搞对象用钱多，抢着分了他半个人的工作量。

搞对象就是费钱，田鸡对表姐是又爱又怕，只要表姐来逛省城，他就要陪着买东西、下饭馆，表姐说啥就是啥。田鸡和表姐也请吴有一起下饭馆，吴有不敢去，因为按照规定，每天午休时间要做一次保洁，如果为吃饭耽误了工作，老刺头真能整得他把饭吐出来！

这天，田鸡和表姐又去逛街了，到了午休保洁时间还没回来，吴有拼命抓紧干完了自己的活儿，赶紧来替田鸡救场。匆匆来到田鸡的责任区，一进楼道就愣住了：老刺头正在替田鸡做保洁！

吴有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浑身长刺的老家伙，居然也有人情味儿！

田鸡回来却没有大惊小怪，听说老刺头替他做了保洁，只是笑起来：“呵呵，你是不了解老刺头，他知道好多人瞧不起清洁工，咱们找女朋友不容易，人家来了能不请吃顿饭吗？我又不是出去打酱油！”

原来搞对象还有这般好处。吴有看到许多大学生搞对象，尤其到了晚上，湖边都是一对对情侣，看得吴有心痒眼热。这儿的女生有的是，十八的姑娘一朵花，可人家都是大学生呀，只可养眼，休生妄想！

一个多月过去了，吴有对这份儿工作已是驾轻就熟，没料到平地里也有翻车的时候。这天散了自习关了大门，吴有马上开始干活儿，按惯例先从最脏的地方干起。吴有上了楼直奔厕所，推开门直奔水池，刚要伸手拿拖把，猛听一声尖叫：“来人呀！抓流氓呀！”吴有一抬头，里面蹲着一个女生！

吴有急转身往外跑，却忘了门是朝里开的，脑袋“咣”地撞在了门上，眼前顿时金星乱飞，捂着脑袋跑出厕所，正在磕磕巴巴地对着厕所门道歉，田鸡和老刺头拿着拖把、棍子赶来了。

女生听到“救援”已到，也举着拖把从厕所里冲出来，她看到吴有竟然没有逃跑，捂着脑袋低着头，涨红着脸直说“对不起”，也不像是流氓的做派，不由得放下了拖把。

老刺头一看吴有这副模样就明白了八分，一问果然如此：这个女生下了自习回到宿舍，突然发现手机忘在了教室，便从侧门进来拿了手机，捎带上了趟厕所。吴有起初做卫生的时候，进女厕所前都要招呼一声，只因从来没有遇到人，后来就省了这道程序，哪知这道程序省不得！

事情搞清楚了，女生通情达理，二话没说转身走了。吴有被老刺头狠狠训了一顿，虽然脑袋上撞了个大包，总算没戴上“流氓帽子”。

田鸡告诉吴有，咱们服务行业不但要吃得辛苦、还要受得委屈，遇事谦和忍让，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学生们啥性格都有，碰上“刺头”你也得忍着，一旦发生冲突，你就是有十分理也先输了八分。

这才是说人容易律己难，田鸡刚教育完吴有，自己就跟学生们吵了起来。说起来实在不能怪田鸡，只能怪现在的纪念日太多，不但把外国的节日都搬来了，还有世界这个日那个日。碰上跟学生们有关的，他们就要借用教室搞活动。碰到严肃日还好，若是碰到喜庆日，他们还要买来水果饮料、花生瓜子什么的，又吃又唱好不热闹。

清洁工最怕碰到这种情况，学生们搞活动都在晚上，搞到多晚你也得等着，耽误活儿不说，最怕他们乱丢瓜子皮，如果瓜子皮外壳朝上扣在地上，扫帚一扫一出溜儿，只能把它踩碎了才能扫起来，棉花脾气也忍不住着急上火。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