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尤精 古韵盎然

吕友者

在当今火热的艺术市场上，海派书画占据着重要的位置，如吴昌硕、谢稚柳等。尽管不少海派名家作品受到各路藏家的追捧，价格迭创新高，但因海派画家人数众多，目前仍有一些画家作品价格偏低。其中就有位前辈级别的海派画家陆恢，似乎人们对他作品的关注太少。虽近年来市场行情有所涨值，但总体来讲还与实际价值不符，目前市场最高价也未突破二百万，而大多数还处于几万至几十万元之间，具有较强的增值空间和潜力。

藏家交往 练就眼力

陆恢（1851—1920），原名友恢，一名友奎，字廉夫，号狷庵，一号狷叟，自号破佛庵主人。原籍吴江，卜居吴县（今江苏苏州）。书工汉隶。画则山水、人物、花鸟、果品无一不能。其山水尤精，且古韵盎然。少学于刘德六，习花果、翎毛。尝过僧寺，睹十八应真像，即以墨画为描摹而归。他集传统山水技法之大成，人谓其清王石谷之再现，是近代海派对清代“四王”的继承。

值得一提的是，陆恢的艺术是与吴大澂的帮助和交往分不开的。他与大澂“相与谈艺，大悦，纵观吴之所藏，上窥唐宋，下俯元明，艺事大进”。吴大澂的书画成就得益于他的收藏以及过眼的古代书画真迹。陆恢与他关系密切，因此有机会观赏历代名画巨迹，这对他画艺的提高是至关重要的。我们从吴大澂、顾若波、陆廉夫、倪墨耕、金心兰合作的《庚寅除夕祭画图卷》中，也能管窥他们的书画交流、鉴赏及创作活动的事实。上有吴大澂题曰：“光绪庚寅除夕，检点一年所画山水花卉人物卷册、立轴，自留展玩者四十余本……爰请友人绘《除夕祭画图》而自为之赞，并埘其目于后”。

同时，在吴湖帆所著《吴氏书画记》中有《北宋人画商山四皓图卷》上也有提到陆恢，其记云：“宋人画《四皓图卷》，本身无款字，仅于松节处画一‘年字为记，尚书公（吴大澂）题签为刘松年笔。光绪间尚书公曾属陆廉夫先生摹一本，今附装卷后。” 说明他们经常诗书唱和。

1887年，陆恢来到吴大澂家里做教师，期间至1895年，这是陆恢在书画艺术达到巅峰的一段时间。吴大澂不仅是当时的军政大员，也是一位出色的篆书大家。尤其是吴大澂在书画、钟鼎彝器方面的收藏，使陆恢在艺术眼界、上手观摩学习方面成为了可能，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这个期间，陆恢通过吴大澂，也接触了艺术圈里各方面的成功人士，如：吴昌硕、费念慈、王同愈、翁绶琪、顾麟士、吴秋农等，这些交往使陆恢玩进了顶级书画界和收藏圈，在后世所说的“海上六十名家”中占了一席之地。

时至1892年重阳节，吴大澂率僚友十余人同登岳麓山。之后，陆恢绘《岳麓纪游图卷》以纪游，有《岳麓山图》、《岳麓书院》、《爱晚亭》、《白鹤泉》《万寿寺》和《屈子庙》等六幅。大澂在《岳麓山图》中题跋曰：“光绪壬辰重九日，余偕僚友同登岳麓。廉夫陆君（陆恢）既将经历之所分绘六图，复登城楼，纵观形势，江山一览，收拾掌握中。”陆恢题诗云：“秋风容易送重阳，岳麓峰头又举觞。湘水依然前度绿，鬓丝只觉近来苍。索书僧识游山客，题壁诗留醉墨香。”此图卷不仅描绘了岳麓胜景，也记载了意斋公和僚友们入山访古，饮酒赋诗的风雅生活。1895年吴大澂出关北征，陆恢应也随侍，遼东胜景得以饱览。古来名家，能为山水传神者，无不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一方面是为了开阔胸襟，增加见识，养胸中浩然之气；另一方面也是为画山水积累素材。陆恢能在清末民初画坛占有一席之地，与此经历是有很大关系的。

与吴大澂交往的经历，使陆恢练就了四王山水、恽氏花鸟的硬功夫，同时对宋、元、明、清的临摹观赏，也使其成为鉴定界的一把好手，曾为张之洞所主持的《钦定元王恽承华事略补图》六卷的绘制主要工作，并为江南收藏大家葛金烺和庞莱臣掌眼。

得六家之遗韵

陆恢早期山水重在从古法中汲取精华，得清六家苍秀隽永之遗韵。由于陆恢经历之广，笔意益苍劲遒丽，古拙幽深。后更以元人写山水之法，写花卉蔬果，得徐、黄之意，时现笔底，有田园风趣。其山水近王（石谷）而温润平淡。又因其遍游三湘、辽东名胜，“搜尽奇峰打草稿”，因此，画事益精，画作更见写实之风。

事实上，陆恢的绘画功力和艺术水平与“海派”的领军人物相比，应该是毫不逊色的。如《雨歇云归图》作于癸丑即1913年，陆恢时年62岁，仍自谦“略师石谷子（王翚）笔意终不能得苍浑之气”。本幅可见画家中晚期一变早期的秀润清雅而达到沉厚郁茂之特点。画面采用近、中、远布局，林峦往复，烟岚蒸腾。近景树石采用短披麻、雨点、折带等皴法，颇有王时敏、王翚秀丽清腴画风之遗韵。远景略似“米家山水”，以淡墨构山之轮廓，轻敷薄染。山脚点景人物提携呼应、意态生动。远近虚实相接，气势酣畅。整幅画用笔苍厚而不失清腴之气，富有沉静幽澹、清疏朴茂之美。王同愈曾在卷末题跋：“精心结撰，用力弥勤，无寻常图谱气，此其所以难也。前惟石谷最为擅场，近世不得不推廉夫矣。即其云山变幻中点缀人物屋宇，情景逼真，不肯随手放过，抑何神勇乃尔。”

另外，《浮峦暖翠》图应为陆恢的山水精品之作。此山水条幅构图严谨，上下遥相呼应，笔墨秀润，气势酣畅，意境清秀远致。细观此画，让人领略到江南山水的雾气萦绕、烟波浩渺之景象；而陆恢的《雨歇云归图》也是个人风格明显佳作。陆恢的山水画受王鉴、王晕的影响颇大。他的设色山水，就是仿王鉴的画法。画面用淡墨构山之轮廓，直接运汁绿，用米家点皴染山石，松针用浓墨，树干用淡赭石，渲染极匀。整幅画用笔苍厚，墨和色相融浑成。气息古朴清丽，有沉静幽淡之美。吴大澂有一段画论：“曩晤潘星斋（潘曾莹）侍郎，述及戴文节（戴熙）论画语云，画家酝酿既深，即楼台殿阁金碧辉煌，亦何尝不雅，何尝无书卷气耶。余初未之信，后见烟客（王时敏）、廉州设色山水，极浓厚中仍不失清腴之气，乃知胸有卷轴，不以浓淡分雅俗也。”这段话用来评陆恢这幅仿古山水，也是十分相符的。

总体而言，陆氏的艺术并不保守，既前行于时代潮流，又不违传统，兼收并蓄而技艺全面。总之，客观来讲，陆恢乃当时一代名家，追随者甚多。民国期间声名赫赫的山水大家，如吴湖帆、冯超然等，都曾受到陆恢提携或亲授。吴湖帆的绘画启蒙即得益于陆恢。陆用旧的教学方法，边教吴看图识字，边手把手让吴用薄纸印于其画上摹写能在这些对后世极有影响的人的成长过程起到传道授业的作用，足以让陆恢扬名后世、名垂千古。

陆恢又精鉴别，时名藏家如庞莱臣、盛宣怀等家藏书画，均请陆氏品评审定。

享誉沪上 画价甚高

陆恢在当时的海上画坛是一位重要人物。早在同治初，吴大澂在加入上海萍花书画会，曾仿明末吴梅村作《画中九友歌》，其中就有陆恢，而此时的陆恢还是翩翩少年，可见陆恢成名很早。另据黄宾虹于1930年发表《近数十年画者评》中写道：“吴县吴清卿大澂，由词林出抚湖广，研精篆籀，著《说文古籀补》。同治初，曾寓沪时入萍花社书画社，集诸画家作《画中九友歌》，以继吴梅村之后。”“时九友中，以吴江陆廉夫恢得名最早，山水专宗四王，渲染尤能逼肖。晚年寓沪滨，一志廉州（王鉴）、清晖（王翚），务极精能。”

光绪中叶由汪洵、吴昌硕、王一亭等发起的“海上题襟馆金石书画会”，陆恢是主要成员。之后在1910年李平书、哈少甫等发起的“上海书画研究会”，陆恢也是主要会员。1907年3月10目，在徐园设立的书画助赈义卖，集资2000余元，捐赈灾区，参与者有：钱慧安、汪渊若、高笆之、杨伯润、陆廉夫、黄山寿、金吉石、倪墨耕、吴昌硕等100余人。1909年2月20日，中国金石书画赛会在愚园展出5天，发起人为郑孝胥、陆恢、王子展等。1908年11月24日，日本佐佐木苏江、长尾雨山发起第三次古书画展览会在六三亭展出，赞成人为庞莱臣、张菊生、李平书、郑孝胥、陆廉夫等。从中看出陆恢在清末的画坛上是非常活跃的一位画家。

而早在上世纪之初，陆恢的润格就有大家为之捧场，1909年9月11日上海《时报》上刊有程德彝、庞莱臣、狄楚青为陆恢改定书画润例：“廉夫（陆恢）先生山水花卉能得宋元各家神髓，本朝六大家后、一人而已……爰代为改定润例如右。”

同时，笔者也注意到另一方面。晚清时为避洪杨兵乱，国内贵族阶层携财富聚居上海。外国资本大量涌入，资本主义经济在上海得以急速发展，上海一跃成为国际性的大都会。“十里洋场”崇奢之风盛行，人们的观念发生了很大变化，好奇、趋新、尚俗成为市民普遍的审美趋向。“海派”画家在绘画题材上迎合了这种需求，而以陆恢等为代表的吴门画家，士大夫的儒雅情趣还较为浓厚，难以和这股潮流合拍。另外，“海派”画家大都以大写意画见长，画得快，迅速占领市场，而陆恢他们“十日一山，五日一水”慢节奏地摹古，自然跟不上形势了。但是，在狄楚青等为陆恢所订的这则润例中，把清代六大家奉为“正宗”，把陆恢奉为其后重要的繼承者，可见绘画思想在新旧鼓荡之际，传统绘画仍占有着重要的地位。

陆恢过世14年后，1934年3月20日《申报》刊登“名古新得书画展览会”标出各路名家的书画价格。对比可知，陆恢的画价和其他均已过世的海派名家相比并不算低。当然画价并不能完全说明艺术水准的高低，但至少可以说明一点，像陆恢这样传统功力深厚的画家在当时还是被人们认可的。

当今画作 价值低估

陆氏虽在近两三年的拍卖行情中升温不少，然其价常不及当代二三流画家，与其成就并不相合。这也可能是陆氏的绘画风格不够奇特鲜明，在美术史的海派地位中就不如善开风气的赵之谦、“四任”、吴昌硕等海上诸辈。

目前，陆恢书画作品超过百万的有三件。最高价是2009年创造的。其《风光无限》在中国嘉德拍出了168万元的高价。另外两件分别是2012年纽约苏富比以107.5万元拍出的《FLOWERS OF THE FOUR SEASONS ink and color on silk，handscroll》；还有陆恢的《侍慈礼佛图》在2013年的北京保利拍卖会上，以126.5万元成交。

值得关注的是，陆恢的屏条和册页尤其受到藏家追捧，价格也较其他形式要高。如陆恢《花鸟四屏》在2007年的西泠拍卖上，成交价为64.96万元。此外，陆恢 《钩摹古本人物册 》（画心二十七开）在2011年的西泠拍卖，以57.5万元落追。其《花果集册 》（十二开）在2013年的朵云轩拍卖会上，以71.3万元成交。2014年，陆恢《 临王翚山水十帧》在西泠拍卖以20.7万元拍出。当年的最高价是其乙未年（1895）作《青溪空山》在朵云轩拍出了25.3万元。

另外，陆恢的每平方尺均价从2002年的2857元，上涨至2011年的最高值21118元，之后稍有回落，目前是15372元。作为海上的一代收藏大鳄、书画巨擘，现在沦落为市场行情每平方尺1万多，最高时也才每平方尺2万多，不得不令人深思。

从以上的分析可知，陆恢的作品在民国时期都有可观的市场行情，尽管那时没有艺术品拍卖，但民间的流通和交易都是相当发达。陆恢在当时可称得上是中国画坛上的明星，而如今的市场行情却不理想，甚至被遗忘，这是不正常的。

总之，陆恢作品值得藏家进一步关注，其地位与价值也是与日俱增的，相信不久后会闪耀拍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