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丽朵
打猎的少年在风雨中迷了路,等雨稍停的时候,他发现这山中的路径十分不好辨别,只好向着远处的一线灯光走去。那是看墓人的小屋,外面堆着些柴草。少年举手欲敲门时,听见里面有孩子的啼哭声和少妇说话的声音。他举起的手犹疑了。
“不要哭,等我做完这点儿活,就过来陪你睡。”那少妇哄着孩儿。
一个老妪的声音响起,她说孩子恐怕是饿了,她床头还有半张饼,喊妇人拿去给孩子吃。那妇人却迟迟不肯,直到老妪发怒,说陈家就这一个独养的孙子,儿子又当兵好几年不见回来,万一饿坏了小孩子怎么办?妇人才同意掰一半饼过来。
少年知道了屋里只有女眷和幼儿,自己是不便敲门的,便在门口的柴草中蹲下来,打算等天亮了再走。屋小窗低,屋里的谈话声,叹息声,抽泣声,甚至孩子梦中的呓语,一一传送到他的耳中来。
“我昨晚做了个梦,不大好。”那老妪忧心忡忡地说。“我梦见你的丈夫满身是血,冲着我笑。我就怕梦里见人笑。前几天听好些人传,说那一营的人,都全军覆灭了呢。”
多半少妇是老妪的儿媳妇了。打猎的少年想:怎么这么凑巧,撞到这样凄苦的事情。看来这世间很多人都是聚少离多,只是自己绮罗中生,繁华中长,见得少就是了。
“多亏了你了。咱们家里穷,娃子就是因为这个才去当兵的。这两年的吃、穿,全靠你一个人的针黹。可是也快吃光用净了。昨天李奶奶又来说前两天的那个事儿。我寻思着,比一家三口儿饿死在这里强。那家人,跟咱家不一样,有的是地。自从大娘子去世了,说亲的多着呢,李奶奶说,有的是十几二十岁的姑娘想嫁过去。人家就是看上你贤惠,所以托人来说。”
少年听了整晚上,差不多听得很明白了。他听见老妪劝少妇改嫁到一个殷实的人家去,而少妇不肯答应。两个人絮絮叨叨,这几年生活艰难、担惊受怕、挨饿受冻的情形,从老妪口中说出,而少妇一边道歉没让她过上好日子,一边劝她再等等,等到确切的阵亡消息,再做打算不迟。一个主意,在少年心中暗暗地形成了。
陈金标家里这天早上,收到了来自前线的信,这让陈家老母亲和媳妇喜极而泣。信中说,他得到了提拔,不久就会回家,知道家里没钱,先寄来二十块现大洋,让她们先用一阵子。打那天起,婆媳俩就翘首而盼,等着陈金标回家。一日一日过去了,二十来日之后,已经当了营长的陈金标果然回来了。然而他说,并没有给家里写过信。
“就算这封信是我糊涂收了,这明晃晃的二十块现大洋,还会是假的不成?没有这钱,你媳妇儿早成了人家媳妇了。”
一家人死活想不通。最后,有些人说可能是狐仙干的。之后他们把这份“天书”好好保存下来了。 (鸭梨摘自《深圳商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