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武++林袖++珍文苑
罗小庆醒了,他是被窗外打奶的吆喝声惊醒的。
屋子里静悄悄的,静得让他有点隐隐不安。
他们走了,他们几乎带走了这个家中熟悉的一切。他们像一棵大树,罗小庆和妹妹是大树下面的两根小草。树冠、浓荫、安全感、平静感……统统消失了。
妹妹小毛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手里捧着一本《七彩葫芦兄弟》的画册,口中念念有词。
“打——奶,打——奶!”悠扬的打奶声赶跑了罗小庆的困意。哦,该给小家伙打奶了。他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厨房寻找盛奶的小铝锅。
“哥,哥,你干啥去呀?”妹妹小毛跟着跑了进来。
“哥,你给我去打奶,是不是?你上楼小心一点,别摔了;你不要把奶洒出来,啊。”妹妹小毛像个小大人似的,喋喋不休地提醒罗小庆。她有过一次摔跤的经历,有过一次洒奶的经历,两次都是在楼梯之间发生的。
“记住啦。”罗小庆不高兴地说。其实,如果不是担心小家伙会无休无止地唠叨下去,他才懒得理她呢。
罗小庆端着小铝锅,心里挺自豪的,这是他给妹妹小毛干的第一件事儿。他想起妈妈忧心忡忡的眼神,感到非常可笑。“我还照顾不了这个小人么?”
小毛两手抱在怀里,像个小明星似的,无限陶醉地说:“我最爱喝奶了。”
死妮子,嘴巴像一块口香糖一样,甜得使人发腻,怪不得妈妈把她当心肝宝贝呢。
楼下卖奶的人一拨一拨的,他们都是附近的农民。他们推着自行车,车上挂着白铁皮做成的盛奶大桶,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罗小庆突然想起一件事儿,妈妈平日里给爸爸唠叨过,说有一个人的奶质量好,每一次打完后还能多添一点儿。罗小庆踌躇着,茫然地瞅着来来往往的打奶人。
哪一个是妈妈说的打奶人呢?
“大兄弟,打奶么?”一个中年妇女笑眯眯地问他。
“啊,是的。”罗小庆急忙递去盛奶的小铝锅。
浓浓的白色的鲜奶被缓缓地注满了希望和喜悦。他一直打量着那位中年妇女,她的眉梢、面孔、嘴角都透露出一种仁慈的光芒。他相信这位妇女就是妈妈说的打奶人。
打够了一斤奶,中年妇女把铝锅递了过来。罗小庆愣了一下,和打奶人对视了数秒钟。
啊,不是不是不是……妈妈说的打奶人,她没有多添一点儿的意思。罗小庆沮丧地付了钱,心里酸涩得难受。
小小的挫折影响了他的情绪,他闷闷不乐地走进厨房,没有理会妹妹小毛的询问。她不停地问这问那,兴高采烈。他始终想着那个妇女等他付钱的情景。
支好奶锅,点上火。他又开始惶惶不安。奶热到什么程度才算好呢?哎哎哎,真糟糕。他急得在厨房里团团转,恨不能摔碎几只盘子出出气儿。吱——悠扬的蝉声似乎被捂了很久,一下子爆发出来一样,尖锐地刺激着他的神经。
“出去出去出去,你站在这儿干什么,啊!”
罗小庆冲着妹妹怒吼,她喜笑颜开的模样简直是在幸灾乐祸嘛。
妹妹小毛做了个鬼脸,她离开了厨房,但又回过身来,奶声奶气地说了一句:“哥,气冒泡泡就好啦,别溢出来哦。”
会冒泡泡,会冒泡泡,嗨,真笨。煮奶和烧开水的道理是一样的嘛,罗小庆拍拍自己的额头,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感。
小毛4岁了,妈妈要给小家伙断奶,爸爸说再等一等吧。小毛对牛奶有种特别依恋的感情,每断一次,她便哭闹一次,就像别人抢走了她心爱的玩具似的。罗小庆想,妈妈并不是真心想断小毛的奶,她是故意让我看哩,那是假惺惺的姿态。
小毛一边喝奶,一边问:“我妈呢?”罗小庆说他们上班去啦。小毛说:“怎么还不回来呀。”罗小庆说:“快啦。”
罗小庆躺在长条沙发上,浑身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儿力气。他抱住脑袋,恨不得钻进沙发里面。他的自豪、信心、满不在乎的劲头经历了一场小小的考验。啊,这仅仅是个开头呢。
“起来,起来,给我涮奶瓶去!”
一下,一下,妹妹小毛就那么推着他,固执地,像雨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