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下
说到台湾,我们会想起什么呢?
看似离群索居的小岛,却有着那么质朴,那么美好的民俗民风。我身边去过台湾的朋友无数,对于这一块拥有十四亿人口的大陆,人们的见识、经历虽然千奇百怪却居然没有一个人向我袒露过关于这块土地消极的言论。在他们的口中,尽是对台湾和她臂膀上默默成长起来的人民,相濡以沫、宽容挚爱的故事。
云层之上,山岚暮霭
存这块有3.6万平方公里的岛上,透过镜头、来自天空,这片安静土地的背后,隐藏了哪些不为人知的故事?
过去的几十年不会有人告诉你,而土地展示给你的,都是出于母爱 般的慈悲,予取而不予求,付出却不问回报。直到,《看见台湾》的出现。
关于这部纪录片有很多想说的地方,它有很多首创、很多第一、充满复杂的土地情怀、也有太多来不及表现出的伤恸,和人们看完后久久不能平静的思索。
那么就让这一切回到土地上来吧。
云年五月刊,本刊就在当期航拍专题中刊登了《看见台湾》的相关报道,也是从那时起,导演齐柏林先生的身影也进入了大众目光。多次约访都不凑巧,一直到今年五月,终于等到齐导出差北京,果断约定好时司,完成了这次专访。
齐导演是个大个子,又高又壮,常年从事拍摄工作让他的肤色变成健康的小麦色,但与他对坐相谈的时候.你完全不会感到有压力。他举止得体、谈吐大方,身上有着台湾男人所共通的优雅而温柔的气质,缓声细语,对每个人微笑,耐心地回答你所有的问题。
问到齐导演的个人经历,为什么会喜欢空中摄影呢?他回答说,服完兵役后,从事的第一份工作是摄影助理,当时有机会被摄影师带上直升机,去鸟瞰拍摄房地产广告。
对于很多男人来说,能飞上天空,是他们毕生的梦想,笔者就是这群人中平静等待的其中之一,齐导演告诉笔者,当他的双脚第次踏上直升机甲板的时候,他就给自己许下一个愿景:要把航拍当做他毕生追求的目标。从小希冀飞行,学生时代又爱好摄影,而那次飞上天空的机会将这两个儿时的梦忽然结合,真的是太美妙了。第次飞行的经历在齐导演脑海里久久萦绕不能散去,为了继续实现他的“飞行”和“摄影”梦,随后的日子里,他积极地寻找飞行机会,不仅跟着自己的摄影师,还与航空公司取得联
Q:《数码影像时代》
A:齐柏林系,无偿为他们拍摄项目,为的只有一个原因我要飞上天空。
从此,他开始飞翔了起来。
Q:您在《看见台湾》里扮演了什么身份?
A:既是导演也是摄影师。在我拍摄《看见台湾》的那几年,小型无人机市场还不成熟,而且无人机无法飞上几千米的高空,所以那时我选择了“直升机邯它螺仪”的方案。那时陀螺仪也还没有民用化,仍旧属于军工产品,从美国购置的陀螺仪实际上还算足管制产品,需要审核批准才能买到。我执行拍摄任务乘坐的直升机大多很小,机舱内只能乘坐四人,除了两名飞行员,我和巨大的器材各占一个位置。所以每次出拍摄仟务时实际上只有二个人,《看见台湾》前后积累了400多个小时的素材量,全部由我拍摄完成。但成片基本是后面300小时的画面,前面100个小时的拍摄是在与驾驶员熟悉和个人寻找感觉的过程。在拍摄《看见台湾》之前我没有任何动态影像拍摄经验,但过去二十年里的照片拍摄也带给我很多优势,100小时的实验拍摄帮助我转变观念,后面300小时的素材质量越来越好。
我曾仰望天空,
问白云来自何处?
我曾仰挈天空,
羡白云飘然自如。
云儿呀,云儿呀,
你几番细数几番细诉?
千言万语化为一句呼唤,
云且留住,云且留住?
伴我同行,伴我同路。
俯瞰旷野,万物生息
第一次看《看见台湾》会给你什么感受呢?前二十分钟里,感喟台湾壮美的山峦和奔腾的大海,跟随镜头略过风吹稻浪起,望无垠际的麦田,追逐骄傲的鹿群,跟踪动物们的迁徙,一切自然生态和人类用智慧改造她们的景象,仿佛在向你铺展一幅天人合一的美好画卷。
然而20分钟后,异变突生因为过度开山砍伐造成的泥石流,冲塌断脊的阿里山;淤泥沉积缓慢吞噬掉的河流;无节制抽取地下水导致土地下沉,海水倒灌后为阻灾害筑起隔绝了文明和自然的防波堤,流入大海的化工污染,肆意妄为填埋的废料,无休止的暴雨和山洪……
原来 切美好的背后,是不敢轻易揭开的伤疤。如果不是齐导演执着坚持下的镜头,没有人会知道,这块土地正在忍受着莫大的伤痛。
1997年,彼时的齐柏林已经有了八年的飞行摄影经验(静态影像),出版了他的第一部个人作品集,借着出书而司名的契机,他有机会来到台湾各地演讲,那个时候,他的心中还是想去记录这片沃土的美好。
然而这太难了,用他的话说“我必须要飞到很远很高的地方才能拍到美好的画面,那个时候你会看到和在地面时无法感受到的周遭样貌。慢慢我发现,拍摄美丽的背后就是伤痕累累,那我到底是为了掩盖伤痕告诉大家台湾很美丽,还是如实讲述?我决定说实话,在演讲时告诉大家我们已经对环境造成了难以估量的破坏。但回馈很少、反映很弱,因为人们没有真的亲眼所见,他们中的多数人没有我这种可以飞上天空的幸运。在过去,人们认为家丑不可外扬,但在面对环境司题时,我们不能再逃避。因为我们造成的 切破坏,都会祸及子子孙孙。”
基于对土地的情感,基于对社会的使命感,齐柏林孤注_-掷,抵押房产、放弃公职,走上了四处募资,奔走告知,筹备《看见台湾》这部影片的道路。
Q:本片耗资九千万新台币,又有贵人相助,这是怎样的机缘?
A:过去台湾的纪录片更多是导演单打独斗,但就《看见台湾》来讲这部影片一定需要很多的经费和各方面支持。虽然 开始我提出这个议题不被看好,很多人听过我的想法觉得我好高骛远,为了给自己不留退路,展示我定要把它做好的决心,我放弃了公务员的身份,放弃了退休金,拿自己的房子去抵押贷款,想尽办法说服别人,才遇到了这些贵人相助。
我常常觉得,当你的计划可以感动人的时候,天使自然就出现了。在拍摄《看见台湾》之前,我完全不认识侯孝贤和吴念真位导演,当时唯一的想法是想找一个相信我的人,一位社会贤达或者这个领域的佼佼者。后来间接的机会,侯孝贤导演愿意见我们,我就把我的计划给他看,侯导身上有股侠客精神,当他看到我的想法时,竟然全力支持我,虽然我们之前素昧平生,他豪气地应允作为本片监制,也在很多场合为我们出来讲话,很感谢他。
吴念真导演也是,他在台湾知名度极高,声音是地道的台湾普通话,虽然并不像北京话那样字正腔圆,却能流入你的心中,就好像寻常百姓家的叔叔伯伯在和你讲话。当他看完我给他带过去的影片小样后说“你找我配音就对了。”他还说,在台湾,没人不会支持这部电影,因为如果人民都不支持,他对台湾会灰心。
同时,在我开始制作本片时我就知道,长时间航拍影像会让人疲乏,所以音乐一定要做到完美,以高低起伏、张弛有度的乐声引领观众看完全片。就在我一筹莫展之时,云门舞集的创始人林怀民老师向我推荐了何国杰先生,而彼时我对他唯 的了解就是,他是《赛德克巴莱》的音乐制作人。我们都不认识何国杰先生,只能硬着头皮去找他,我带着作品小样去给他看,他看完后非常惊讶,惊讶于台湾居然有这样的景色,我说不,这就是台湾。何国杰先生看完样片告诉我,导演你快把成片剪出来吧,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创作了就是这样的际遇让我们认识,他只用了两个月就为全片制作完成了原声音乐,放映现场,有不少观众感动得落泪了。
其实我一直不认为我的这部片子有人看,而我拍摄的初衷也是因为自我使命感,侯孝贤给我莫大的鼓励,吴念真的声音让旁白深入人心,何国杰的音乐造型给了影片全新的生命,后来得金马奖,那都是意料之外。
潺泉入林,善归大海
高晓松说,台湾,这里有大历史碾过的痕迹,这里有温良恭俭让的人民,这里保留着我们的过去,也预示着我们的木来。
这里有一群恪守着中古遗风的精纯汉子和宛若流觞曲水化娟流的姚婷静女,这里还有什么呢?
婉转的泉水、高昂的山头、多情的竹林、善意的大海,总会有人告诉你她本来的面貌。
Q:片尾孩子们的歌唱预示了什么?
A:为了避免看完这部影片会让观众感觉很沉痛,我在影片最后加入了布农族的孩子们登上山巅歌唱的场景,也预示了未来的希望,这首歌是中文译名是《拍手歌》,用本民族方言演唱,孩子们花了三天的时间一步步走上这座四千米的玉山主峰,虽然按理说纪录片不应该出现安排过的场景,但为了记录这充满寓意的画面,我们还是采用了折中的办法。
Q:上映两年后,现在情况有所改观了吗?
A:上映后,这部影片给了当局很大压力,在上映半个月后,就专门成立了环境保护小组,针对电影里面呈现的现象逐一检讨。我觉得《看见台湾》的影响力还在逐渐发酵,之后我们又做了很多公益放映,在工厂、偏乡、学校。虽然从现在开始重视,着手治理,没有办法立即看到效果,但它产生的社会影响力是意义深远的,小孩子们在学生时代看过这部影片,当他们进入社会后就不会再做破坏环境的事情,可持续发展的理念也将深入人心。
Q:接下来有哪些打算?
A:二十年来我拍摄了有10万张底片的素材,我们建立了名为“itaiwan8”的图库网站,让更多人看到到台湾不同年代的样貌。《看见台湾》是我二十年来观察、累积创作的作品,而如今我也在观察其他地方,希望下部作品能有更多国际观点,拍摄其他国家地区的作品,。《看见台湾》在全球很多国家又上映,观看者都能感同身受,他们最常和我说的一句话就是:“我好像看见了我自己。”这部电影呈现出的问题是世界的缩影,值得所有人反思。
遥远的地平线上,光辉闪耀,
那是因为,你在我身后说话
岁月点滴总让人感怀,
那是因为,时光背后有你相伴
发亮的双眸,闪耀的灯火,
世界不停转动,你伴随着我,
也伴着我们,直到重逢的那一天
安逸又浪漫的台湾,既遥远又咫尺相隔的台湾,齐柏林以其个人使命和情怀,揭开了那道不为人知的伤口,以一个特殊的角度,那是只有云才知道的世界,俯瞰生灵的同时,也为生命祈祷。
最后,让我用片中的一句话作为本篇文章的结尾:我们没有权利肆意破坏大地,因为唯有善待我们的土地,土地才能厚待我们的子子孙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