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朱 磊
“世界最美的书”装帧设计风格品析*
——以2014年中国入选图书为例
□文|朱 磊
2014年《刘小东在和田·新疆新观察》和《2010-2012中国最美的书》入选“世界最美的书”。两本图书均呈现出艺术与技术互为融合、随性与规则有机结合的风格特色,这源于“图书设计”(Book Design)的设计理念与生产机制。“图书设计”所体现出的“整体性”及由此衍生出的“本土化”与“个性化”的审美意识成为了当今图书设计发展的导向,对我国图书设计行业亦有所启示。
“世界最美的书” 风格特色 图书设计 中国启示
2014年,有两部中国作品入选“世界最美的书”,分别是《刘小东在和田・新疆新观察》(铜奖)和《2010-2012中国最美的书》(荣誉奖)。本文以二者为例,就“世界最美的书”在风格特色方面进行阐述,并结合设计理念的转变对设计风格特色的引领总结出“世界最美的书”对中国设计师乃至整个出版业界的启示。
图书装帧设计的风格特色普遍存在于各门类的图书作品中,有的是由设计者刻意寓意、设计和追求的,有的则源于赏读者在阅读过程中形成的自身感悟与认识,还有一些是在不经意之间形成的某种默契。依据不同的时代内涵、社会文化特征以及读者接受程度的差别,图书装帧设计的风格特色也有着万千变化。2014年中国两本“世界最美的书”体现了在整体设计基础上对不同风格特色的运用,设计师在领会图书作者写作意图的基础上,通过运用与之相契合的设计风格,实现了对图书思想与情感的二次诠释。
1.简约风尚——艺术与技术互为融合的布局意识
图文本体所包含的思想与情感是图书价值的根本。在此基础上,舍去过多的形式渲染,通过极富创造性和艺术性的装帧设计实现与图书内容的有机结合,用设计来传达信息,用形式来传递思想,可有效提升图书的整体内涵。
《2010-2012中国最美的书》 (以下简称《2010》)充分体现了简约风尚的意境之美,严谨的视觉呈现与巧妙的布局编排全景式展现了中国最美图书的相关信息。封面采用色调素雅的纸材和装帧布材直接裱褙(图1),内页艺术氛围雅静,图片调性柔和,散发出静穆雅致的简约之美(图2)。同时,双面涂布的纸张与立体排版的图片等技术的运用又为全书增添了风尚之感。艺术与技术的互为融合使整本书在色调、图片、纸张等方面实现了视觉和触觉的互补,呈现出简约而不失风尚的现代美感。
图1 《2010-2012中国最美的书》(封面)图2 《2010-2012中国最美的书》(内页)图3 《刘小东在和田·新疆新观察》(内页)图4 《刘小东在和田·新疆新观察》(封面)
《刘小东在和田・新疆新观察》(以下简称《刘》)以笔记的形式真实记录了画家刘小东于2012年在新疆的创作之旅。文本以日记、访谈等形式分段收编,未掺杂过多的艺术渲染(图3)。大量留白有效衬托了作者沿途所绘之作,也给读者留下了想象的空间。此外,毛边打磨的黑色仿皮烫金封面有效烘托了全书的艺术氛围,恰到好处地突出了旅途笔记的田野感,同时也令全书散发出简约风尚的适怡感(图4)。
2.语图互文——随性与规则有机结合的逻辑构思
出色的图书装帧设计不仅要实现思想与情感的准确传递,也需要在处理不同内容或主题时采用适当的艺术手法进行衔接,使实景图片与静态文本形成互补,将随性与规则有机结合,实现一种语图互文、纷繁有度的艺术意境。
《刘》收录了刘小东的手绘作品,并结合日记、访谈以及他者的评述等材料全景展现了作者的创作之旅。众多素材被设计师采用不同的纸材加以区分,巧妙化解了潜在的杂乱感,有效体现了内容结构的层次性;实景照片为全书添加了几分现场感,印有书名中英双语的两条书签带在满足读者标记所需的同时,还有效衬托了全书的休闲之感(图5)。此外,整体呈现出的层次与布局在封面仿皮热处理的反衬下又体现出了严谨之余的随性,这些都使得全书散发出一种结构的美感和阅读的舒适感。
作为中国最美图书的信息集成,《2010》收纳了三年间60本此类图书的大量信息,涉及基本内容、创作特色、评委评语,甚至包括书本的大小及重量。一方面,这些信息被多种方式加以归类区分,相关数据还采用图表进行集中展示,以避免繁乱之嫌。另一方面,图片与西式网格以及书尾信息矢量化分析表(图6)的衔接与穿插又为静态的文本平添了几分动感。此外,该书在图片展示部分还穿插使用了三联折的装帧手法(图7),这使得全书在规整庄重的基调下,既具备了一种潜在的节奏韵律,又充满了视觉变化的情趣。
图5 《刘小东在和田·新疆新观察》(书根)图6 《2010-2012中国最美的书》(信息矢量表)图7 《2010-2012中国最美的书》(内页 三联折)
20世纪末,图书的商品属性在市场经济的推动下日益凸现,人们的装帧设计观念也随之不断地进行调整。图书设计(Book Design)[1]逐渐取代装帧设计,成为现代图书装帧设计的称谓。二者的区别在于前者不仅包括设计者个人的创作灵感,而且还涵盖了从图书选题到正式出版整个过程中所有参与者的共同工作。与之相比,以绘画式的表现手法及二元化思维来构造图书封面与版式的装帧设计一词显然无法准确概括这样的整体。与此同时,设计师还在整体的基础上寻求扩展,如通过结合本土化传统与加入个性化创作,使“图书设计”的内涵不断延伸。
1.动态的整体性
客观地讲,“图书设计”是一个宏观的整体。其中既包括图书制作人员对图书整体构思的设计理念,也涵盖了图书从构思到印刷出版整体流程的形成机制。“书籍不仅仅是平面,它像一个建筑,所有的信息都在这里”。[2]除了内容与形式的有效结合,纸张的选材、印刷的处理及装订的手法等问题也被视为设计的重要元素被加以充分考虑,而且出版者、图书作者等所有参与者的思想信息都需要在设计师这里被充分融合。
《刘》的设计者欧宁等人为完成此书,曾专程远赴新疆开展为期10天的调研,沿途走访了大量当地的民间艺人、作家和史学家,并采用研讨会的形式搜集各方智慧与建议,以求真实还原一个多元化的新疆。后来刘小东在欧宁调研的基础上将新疆之行的画展加以调整,融入了欧宁的调研资料,极大丰富了画展的文化内涵。在这个过程中,设计师与作者的创作理念实现了互为借鉴,突出了整体性设计的价值。《2010》一书的设计者刘晓翔也投入了巨大的精力,书中出现的有关图片均由设计师的摄影工作室自行完成;此外,设计者对每本图书的重量、尺寸以及页码等数据也分别加以分析和统计。可以说,此书的设计者同时也是作者,共同的构思路径与审美理念是展现最美图书的基本保障。
之所以称其为动态的,是因为设计者不可局限于静态的模式,而需要用变化发展的眼光去检视,针对各对象的实际情况及特殊性,选择富有创意的组合手法。设计作为艺术的分支,离不开感性的处理。整体性设计结合其他形态的审美意识,可有助于展现图书的民族特色和设计师的个人风格。
2.本土化审美意识的回归
图书设计师所处的地域环境会决定他的认知观,同时,从自身的文化艺术传统中撷取创作素材也是塑造风格特色的重要来源之一。正是由于世界各地多元化的地域与文化环境,迥然相异的图书设计风格才得以形成。但长时间以来,西方国家对外推行以欧洲文化为中心的战略,并将其作为衡量优劣的标准。这种观念在伴随西方国家文化输出的同时,也同化了输入国家的文化体态。以中国为例,简策装、卷轴装、旋风装及蝴蝶装等传统类型都是极具时代特色的装帧风格。但到20世纪中期至下半叶,随着国外图书大批的涌入中国市场,一批中国的图书设计师摒弃了传统的设计理念,选择尝试模仿西方的图书设计手法,最终导致逐渐丧失了传统的装帧优势与特色。
如今,图书设计的审美意识正在向本土化回归。设计师在对图书文化内涵充分挖掘的基础上,尝试运用具有民族文化特征的装饰手法与表现方式,在传播图书思想信息的同时,寻求本土化的造型元素与现代审美形态的契合点,实现对内传承与对外传播本土文化的职责。同时,设计师还要在改良本土造型元素基础上,通过新的设计元素重新唤起传统艺术的生命力,利用旧有元素达到传递现代设计理念的目的。《2010》和《刘》两本书就体现了中国传统艺术中虚实相生的设计手法,文本与图片、图表之间的大量留白为图书本身所蕴含的丰富内容提供了反衬,给读者的想象留有空间,有效缓冲了因信息堆积而造成的压迫感,同时也体现了中国审美意识里空灵和充实相交织的生命艺术和精神向往。
3.个性化审美意识的建构
步入21世纪,个性化成为了设计的主题之一。读者不再满足于图书基本的阅读功能,对于个性化设计的审美诉求渐趋强烈。为迎合市场需求,设计者在整体性理念的基础上,通过契合图书思想主旨的个性化设计,达到内容引领形式、形式助推内容的目标,实现了功能与审美相得益彰的设计效果。
个性化设计可以丰富图书的艺术语言,图书本身的内容与思想在精心设计的艺术衬托下更易于传播。同时,个性化设计可以为图书的整体设计烘托艺术氛围,实现理性与感性的高度统一。为了衬托画家刘小东新疆之行的个人体验,《刘》皮革的封面淡化了图书的传统制式,仿佛呈现在读者面前的正是刘小东的旅行日记本,书边的打磨做旧处理为读者营造了很强的带入感,犹如身处旅行现场。再如《2010》中筒子折与三联折相结合的装订方式,体现了庄重而不失生动的创作个性。应该说,个性化创作手法的运用,是图书艺术得以全面提升不可或缺的技法之一,因为设计的最终目的是为人们提供服务,个性化、多样化的图书设计在扩展阅读者浏览视野的同时,也丰富了思想与信息的传播载体。
自2004年以来,中国几乎每年都有作品入选“世界最美的书”,这说明现阶段我国不缺乏优秀的图书设计者,但与西方成熟的设计模式与完备的设计体系相比,我国仍存有较大差距。著名图书设计师吕敬人甚至直言:“差距有二三十年。”[3]因此,研究“世界最美的书”的设计理念,学习“世界最美的书”的形成机制,对于当下中国的出版业界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
1.从文化层面构建设计理念
当前,西方之所以能够引领世界图书的发展,主要得益于图书设计在其体制中被上升到文化层面,并在行业内部形成了基本认同,即设计可以帮助人们更好地理解生活。在这种理念引导下,设计成为了严格的体系。其中既包括围绕图书文本的研究,也有对个体(阅读者)自身的研究;既有统筹全局的整体构思,也有结合传统与个性的创意设计。
中国传统文化中有“道器论”的说法,设计被视为“器”的层面,为此惯于考虑形式的雕琢,而忽视制约与推动形式的根本内容[4],这种思想造成了中国的图书内容与形式设计的潜在割裂。中国的图书设计者应该力争从文化的层面全盘统筹图书的整体设计,从而形成正确的设计理念。此外,对于图书的形式设计不能过度美化,亦不可掩盖价值,而应该用符合内容表达之需的最佳形式来助推内容。中国应该学习西方先进的图书设计理念,同时也需要传承自己的民族特征,避免造成失衡。
2.整体性设计的形成机制
西方对于图书有着极为严密的设计体系,重视图书整体的艺术氛围,图书作者、设计者、出版社乃至后续的印刷人员会基于个人的理解,就设计思路彼此交流意见。多种建议在经过讨论与修改以后,由设计者统筹制定最佳的设计方案,较为完善的机制充分保证了其设计流程的整体性。此外,国外的设计师(如德国)还会专门研究人体本身的机能,如阅读习惯、速度、疲劳度等方面,甚至像纸张的触感、油墨的视觉感知等因素也会加以研究,[5]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成为了一种近似于科学研究的活动。
反观国内,设计工作多为分隔管理。图书作者将文本成稿送至出版社,由出版社指定的设计者为其进行艺术设计,待完成后再送至印刷厂。各角色在整个环节中各负其责,交流较为有限。绝大多数设计师对于图书的设计也仅仅出自个人的审美习惯,未能有效地融合其他参与图书创作的有关人员提出的建议,使得正式出版的图书有欠缺整体设计感的弊病。而相对于国外对人体机能的科学研究,我国对此还基本停留在单凭感觉的经验层面,相关研究较为有限。
笔者认为,我国的出版业界应该尽快建立设计者与其他相关人员彼此沟通的平台,让每一位参与图书制作的角色都有自己的话语权,让每一份有价值的设计建议都能够在图书中最终体现。只有这样,才能够建立完整的图书形成机制,进而体现整体性设计的机制优势。此平台一经建立,将盘活中国图书出版各环节人员的设计思路,有效避免设计者闭门自演“独角戏”。而且,整体性的设计平台还将为中国浓厚的传统艺术提供更为宽广的舞台,中国延续数千年的装帧工艺和民族语言优势必定会在团队设计的激发下得以展现。
从装帧设计到图书设计,展现了不同时代的阅读文化与审美意识,也反映了不同民族对待图书设计的态度和方法。中国图书设计的困境,既受到世界图书设计乃至文化大格局的主导,也源于国内业界自身设计原创力的缺乏。此外,国内的设计者对于传统的设计语言在很多时候尚缺乏文化判断,不会借力从“他者”设计文化的视角来反观自身设计文化的局限。“世界最美的书”体现出的风格表征给国人提供了启示:我们应该立足传统,借鉴西方先进的设计理念与生产流程,并结合我国设计师自身的艺术个性,构建一套符合中国国情、能够解读和阐释中国文化的设计体系。如此,中国的图书设计方可增强自身的话语权,从而开启国人的设计创新之路,真正自信地与他者展开平等的沟通与对话。
(作者单位:东南大学艺术学院)
注释:
[1]“Book Design”在西方辞典中意指书籍设计(包括书刊整体设计和图书设计),其包含:bookbinding(封面装帧或书籍装订)、editorial design(编辑创意设计)以及typography(排版设计)三部分内容
[2]吕敬人.谈书籍装帧设计[J].装饰,2009(11)
[3]夏睿.“概念书为大众书提供可能”——吕敬人专访[N].东方早报,2013-12-16
[4]李江,周志.从“世界最美的书”说开去——访书籍设计师赵健[J].装饰,2007(5)
[5]姚民义.德国现代设计教育概述——从20世纪至21世纪初[M].北京:中国建筑工业出版社,2013:31
*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科项目“留学生与中国美术的现代化”(09YJC760014)以及教育部人文社科研究“视觉文化视域中的艺术生产理论”(13YJA760025)的阶段性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