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盆里的野草

吴庆钧

今年春季，朋友赠送了我一盆花，我把它置放在阳台上，天天浇水、松土、施肥，但是这株娇嫩花苗还是一天天的枯萎了，最后连根带茎的腐烂了。我本就是个不擅于伺弄花草的人，因此也就兴趣索然，把枯枝烂根铲除后，任凭一盆泥土摆在了阳台。

几天过后，我在阳台上晾衣服，突然发现那盆干燥的泥土里钻出了几点新鲜的绿色，像星星般闪耀着我的眼睛，让我不由地放下手里的衣服，俯身去看。没错，在那干燥开裂的花盆泥土中间，几株毫不起眼的嫩苗正欣欣然冒出头，像是在探头探脑的张望明媚的春光。看过之后，我并没有在意，继续做着未完成的活儿。

事实上，此后我一直在工作和家庭琐事中忙碌，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注意过那个花盆，它就像一个失宠的妃子，孤零零被抛弃、遗忘在阳台的一角，任凭风吹雨打。直到有一天，四岁的儿子在阳台上惊呼：“爸爸，这是什么花呀？”正在电脑前面写作的我揉了揉眼睛走出去，发现儿子正趴在阳台上，注视着那个一直被我视而不见的花盆。我惊讶地发现，花盆里竟然生长着一簇活力四射的植物。那并不是什么花，只是几株路边和田野里随处可见的极为普通的野草。让我感到震撼的是，它们生长得那样的骄傲，纤细的茎在微风中微微晃动着，好像随时都会被折断、倒下，窄小的叶片散发出惹眼的碧绿，呈现出蓬勃的生机和无限的活力，小小的绿意在我的心里荡漾成一片绿色的海洋，这样奇妙的感觉是我在面对田野里大片大片的野草时所没有的。

后来，每当写作累了，我便会来到阳台上，静静地看着花盆里的野草，那浓郁的绿色让我振奋，让我的眼睛和心里都得到了放松。但是，我依然没有给它浇水和施肥，它是野草，它有自己的生存方式。

又过了一段时间，野草开花了，纤细的植株顶端绽出两条灰白色的毛茸茸的花穗，像两只毛毛虫，无论是从颜色上还是从形态上看，都不算美，甚至可以说是难看，也没有花朵应有的香味。也难怪，野草就是野草，它开花纯粹是为了结籽，没想过要让人们来观赏、赞美和歌颂，所以开得随意，开得冷清，开得毫不起眼。就是这看上去丑陋没有丝毫香味的花朵，在碧绿的叶片的衬托下，竟然给我荒芜的阳台增添了别样的景致，时不时还会有蜜蜂和蜻蜓飞过来，停在花朵上小憩。在一个闷热的夏夜，不知从哪儿跑来了一只蛐蛐，躲在草根下一个劲的歌唱……于是，我冷清的阳台也热闹了起来。

秋天来了，野草的叶片开始逐渐变深，原来的碧绿慢慢转变为浅黄色，然后是黄色，最底脚的几片叶子已经变成黑褐色……站在花盆旁边，我看到一副萧条的景象，更多的是感受到了浓浓的丰收气息，放眼不远处的农田里，果然稻谷挂了穗，玉米焉了须，收获的季节到了。我知道，过不了多久，整株野草都会随着秋冬季节的来临而干枯，这抹鲜活的绿色就要从我的阳台上消失了。但是，我相信，在明年的春天，“春风吹又生”的野草会重新从花盆中拱土直出，而且一定会比今年更茂盛，更蓬勃。

这株野草，在我阳台上的花盆里，默默走完了自己的一生，谦卑地把头和身子都埋进土里，期待着明年春天的重生。在阳台上放一盆野草，真是比放一盆鲜花有意思多了。